杜和的房間無人敢來,小孩子的秘密也就順利保住了。
就算因爲受傷,經常要更換紗布,但是連魁班受到這次突然事故的牽連,受傷的人不計其數,每兩個房間裡就有一個人受了外傷,杜和自己也傷的不輕,所以房間裡的血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江凌。
江凌沒有同江中葉說,她也不知道江中葉看到了沒有,當天救回這個小孩子的時候,她在舞臺下面的暗室裡面看到杜和出手了。
那兩張牌的角度無跡可尋,江凌也只是因爲早有注意,才模糊看到了一點軌跡。
這一切還是拜喬三兒的傷口所賜,江凌才能注意到杜和那一手神乎其技的控制技巧。能用飛刀在五米外割斷人的手筋,是一種很可以誇耀的技巧,但是能在同樣的位置分毫不差的錯過筋脈的位置,僞造手筋割斷的假象,杜和的能耐已經不是技巧可以概括的,那是一種可怕的天賦。
如果杜和去殺人,那麼他會是一個成功的殺手,或許真的會如同斧頭幫的王幫主預料的那樣,接過他的衣鉢,成爲他的左膀右臂也說不定。
但是杜和只喜歡魔術,也只想當個魔術師。
江凌是從那個時候起,忽然有些敬佩杜和的。
他同那些二世祖們是不同的,江凌不知不覺的這樣看待杜和了。
從前能得到這樣的評價的,只有與江凌現在走的很近的何團長,但是現在這名單裡多了一個杜和。
而且,他是個真正的好人。
不居功自傲,照顧人到了一個細微到可怕的境界,即使這樣會委屈自己也甘願。
喬三兒是個欺師滅祖的叛徒,吃裡扒外是他以後大多數的背書,但是杜和給了喬三兒一條生路,讓他可以改名換姓的到他處重新開始。
這樣做比虛僞的請求大家放過喬三兒,然後再在沽名釣譽後‘被逼無奈’的痛下狠手要好的多,江凌打心眼裡感激杜和。
這一天,江凌罕見的沒有爲難杜和,當天晚上蔣四嬸送來的晚餐裡,多了一碗紅燦燦的東坡肉。
南風一驚一乍的要去打聽,杜和看了看那隻碗,最後只是一笑,攔住了南風。
第二天,連魁班閉門休假。
同時也是清點損失。
張阿發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柺杖出來,拄着拐,陰陽怪氣的諷刺杜和,說連魁班裡來了喪門星,只要有某人在,班子裡就要倒黴云云。
杜和沉着臉瞥了張阿發一眼,繼續將帶回來的道具整理分類,把還沒有破壞掉的重新登記造冊,毀壞的則單獨記錄,等待修理或者再購。
張阿發看了兩眼,忽然說了句:“阿和你記錯了,昨個的班子裡頭有幾套預備節目,道具也是在裡頭的,得記上。”
“阿發師兄的意思是,還有我沒有看到,但是毀壞了的東西?”
杜和頓了頓筆,不着痕跡的說。
張阿發點點頭,一張嘴就報了兩樣大型魔術專用的昂貴道具:“玻璃箱子和六角魔盒都帶了,我親自看着整的箱。”
杜和的嘴角翹了翹,“阿發師兄近來可能過得太過節儉了。”
張阿發給杜和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弄得一愣,不過還是給自己的臉上貼了一塊金,“節儉點是好事,弟子們太能浪費,班子裡要縮也要從我這個大師兄開始,這是自然的事。”
杜和搖頭失笑,合上了本子,正面對着張阿發,忽然又朝着不遠處探頭探腦的老十三招了招手,“十三師兄,快扶着阿發師兄吧,人有病還不好好吃飯,可不就是腦子累的不好了?”
不等張阿發發作,杜和冷冷的說:“昨天到了地方,我可是親自重新查了一遍箱子的,不僅沒有阿發師兄說的那兩樣道具,還有幾樣魔術用的東西沒裝,如果不是臨時改了節目,就要砸掛了,阿發師兄不如好好回憶回憶,這喬三兒師兄都走了,怎麼還會有東西不對的情況呢?”
張阿發麪如豬肝,緊緊地抓住老十三的手臂,臉色猙獰的很。
好半晌,張阿發才一字一頓的說:“大體是我記錯了,回頭找一找,應該就在倉庫裡放着呢。”
“那就煩勞師兄了,小弟這會兒有差事,脫不開身,阿發師兄什麼時候找着了,知會小弟一聲。”
杜和彬彬有禮的對張阿發點了點頭,接着就面無表情的去了另一輛馬車邊。
張阿發就那麼站着,雕塑一樣的看着杜和同原本抗拒他的弟子們談笑風生。
“大師兄,咱們還哪裡有錢買那兩樣道具……人家也不肯賣的……”
好不容易想出了辦法,想要將幾樣還湊不齊的道具混入今日毀壞的單子裡一併銷賬,但是未曾想杜和絲毫不持這一套,還隱隱的帶着威脅,要將這事與喬三兒混在一塊說。
喬三兒現在是張阿發的一塊心病,和他視爲人生大憾事的身高一起,提也不能提,老十三一說起,張阿發的臉皮就是一個抽搐。
咬了咬牙,張阿發眯着眼睛,惡狠狠的說:“將我那盒子煙土賣了。”
“大師兄!賣了咱們吃什麼……那可是上好的……”
老十三不可置信的看着張阿發。
張阿發麪無表情的直視前方,“不賣,你來堵住那些窟窿?”
老十三不說話了。
“杜和,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你且等着吧。”
張阿發磨着後槽牙,最後剜了杜和一眼,拄着柺棍,在老十三的攙扶下,緩緩地回了屋。
杜和似有所覺,側了側頭,又很快轉了過來,重新與新過來報告的弟子交流起來。
當天晚上,昏迷不醒的小孩子睜開了眼睛。
第一時間發現了自己所處的地方不對,小孩子的眼神裡透着惶恐,小心翼翼的轉了轉眼珠,就看到了一直盯在牀邊的南風。
“……你是誰?你家大人咧?”
這話本來是小孩子要問南風的,卻被南風搶先一步問出了口。
揉了揉眼睛,小孩子張開了嘴巴,刮鐵皮的嘶啞聲音傳了出來,除了刺耳,根本聽不出來意思,南風偏偏就倔強,硬生生的挺着去辨認。
還是在小廳裡看報紙的杜和看不過去,開了口,“南風,他兩天沒進水米,聲音發不出來的,給他一碗蜜水就好了。”
南風“噢”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趴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又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蜂蜜進去,給了已經不斷滾動喉頭的小孩子。
“我叫杜和,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子盯着杜和看了一會兒,低聲說:“李二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