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這一聲斷喝,頗有些碎金斷玉的意味,沸反盈天的賭檔里居然爲之一靜,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轉向了杜和的方向。
“你又是誰?”
“咱們教訓這幾個刷雜耍的,你叫哪個住手?”
衆人在短暫平靜後,看到發聲的杜和並不是賭檔裡的管事,很快就重新喧囂起來。
杜和又一次感受到了被衆人視線掃視的不自在,袖子裡的手指一緊,又若無其事的鬆開。
努力的克服了心頭的不適感,杜和儘量扯出一抹自然的微笑,擺着手說:“衆位,請聽我一言。”
“大家今天玩得盡興,着急了點,我想告訴諸位的是,這幾位魔術師的表演還沒完呢,不是砸掛,大家再給個機會,讓他們表演完,不行再教訓?”
杜和不動聲色的與打頭的魔術師對視了一眼,那魔術師張了張嘴,卻被杜和眼神阻止了,到底沒出聲。
自家事情自家知,那魔術就是失敗了,助手錶演的時候將牌的順序弄錯了,導致後來直接抽出了炸牌,這種結果無論在哪個魔術師看來,都是無法挽救的死局。
但是出於對杜和的一絲渺茫的期望,魔術師默認了杜和的話,既沒有出聲反對,也沒有言語肯定。
這個插嘴的人無論能不能挽救這個魔術,都能夠及時的轉移大家的視線,對他們來說,沒有壞處。
衆人都露出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上海灘每年都要闖入數以十萬的外鄉人,每一個都以爲自己是條過江龍,想要在黃浦江邊試試他們的本領,結果呢?
這老多年,又有幾個出了頭。
大家都不喜歡看逞英雄,不過逞了英雄又摔的生疼的樣子,沒人會嫌棄多看兩眼。
杜和走到人羣中間,將那副牌拾起來,輕巧的擺成一副扇面給衆人看,禮貌的說:“這花樣我剛好看過,三位給大家開了個玩笑,其實這副牌還有這樣的玩兒法,衆位請看。”
袖口裡的牌悄然滑了出來,一陣眼花繚亂如同煙花的飛牌之後,杜和手中原本是一副的牌被分成了四張,各自組成了一組二十四點的算法,不僅如此,餘下的牌分成了十二份,分別以A、2、3……Q爲順序開頭,各自組成了一組二十四點的組合。
霎時間,衆人瞠目結舌,場中只剩下吸氣聲和默默的計算點數的聲音。
“能人……”
“我腦子算的要瓦特了,幫我看看這一組對麼?”
“不是池中之物啊。”
……
過了幾個呼吸,細細碎碎的聲音響了起來,很快,就直達頂棚,幾乎將棚頂掀翻!
賭牌,一向都是腦子靈光的人的天下,像那種靠運氣輸贏的,一直被視爲是暴發戶行徑,都是讓人去宰的肥羊。
二十四點共有一千五百種左右的解法,加上無解組合,一共將近兩千種,即使是二十年經驗的老賭棍,也要看到了牌才能算出,生背,誰也背不全。
就算杜和是個靠技巧取勝的魔術師,從有限的牌裡面迅速的抽出十二種彩頭又好,又解的開的組合,還兼顧了魔術效果,讓衆人只感覺眼花繚亂,卻不知杜和的牌從何而來,如何擺開,這個效果,就有些驚人了。
“好!”
“彩啊!”
“原來卻是個雙簧,把我們都打了眼!”
衆人的怒火一下子都平息了,笑容滿面的將杜和圍了起來,一個個說着鼓勵的話,拍一拍杜和的肩膀,或者打趣兩句,還有的奮力的穿過人羣,悄聲問杜和要不要一起合夥的。
杜和頭一回應付這種場面,顯得有些左支右絀,鬧了個大紅臉,善意的笑着跟周圍的人拱着手感謝,走到了三位魔術師身邊,幫助他們圓了最後的場子。
爲首的魔術師驚訝而又感激的看了杜和一眼,四人就一起給大家鞠躬感謝,低調的穿過了人羣,進到了賭檔裡頭一處專供表演的人化妝準備的小房間裡頭。
三個魔術師一進門,就齊聲對着杜和一躬到底,口中齊刷刷的喊道:“謝謝先生!”
杜和被這整齊劃一的場面鬧得一愣,連忙擺手,將他們一個個的扶了起來,謙虛的說:“還要多謝你們信任,沒有戳穿我擅自插手。”
“哪裡,大師幫我們救場,大恩如同再造,哪裡敢作繭自縛,做那種自掘墳墓的事。”
領頭的魔術師十分通透,杜和謙虛,他反而更加謙恭,幾乎要把杜和當場某個上海灘赫赫有名的大魔術師的嫡傳弟子。
杜和不好意思的笑了,撓了撓頭,“我可不是大師,剛好你們表演的是撲克,而我也只學會了撲克,而且你們前頭做的鋪墊都很好,咱們才能一起完成這次表演,如果你們要表演光影魔術,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三人對視一眼,對杜和的言語有些將信將疑,但是都有些慶幸的神色。
今天真是太險了,差一點他們就萬劫不復,如果不是這個年輕人神來之筆鎮住了那班子老油條,他們就危險了。
上海灘果然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鍊金場。
三人的腦海中齊齊閃過這種想法。
而杜和則想到了,上海灘果然是他的福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今天已經證明了,他不是江中葉說的一無是處的廢柴。
胸腔鼓動,杜和有些遲來的興奮,滿腔都是躍躍欲試的自信心。
王傑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杜和在三位魔術師的盛情邀請下,一起去了他們的駐地,一家裝潢十分有復古氣息的日式酒店,名叫萬歲館。
杜和從看到酒店上刻的日本名字的時候,就眉頭一皺,有些不愉,等進了酒店,迎面一個身穿日式傳統和服的中年男人走過來,身邊的三人一齊鞠躬,用日語問好的時候,杜和的臉色一變,徹底站住了腳步。
“你們是日本人?”
杜和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語氣已經十分嚴肅。
中年人楞了一下,看向三位弟子,其中那個領頭的跟杜和一鞠躬,道了個歉,飛快的在江中葉的耳邊說了兩句。
“抱歉,我來錯了地方,打攪了,這就走。”
杜和已經知道了答案,不顧失禮,直接就走。
他對日本人毫無好感,如果早知道這三人是日本人的手下,甚至就是日本人,那麼他根本就不會來。
杜和腳步飛快,已經走到酒店的門口,身後卻傳來一聲帶着笑意的挽留聲:“小兄弟,還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