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戴破虎行刺之後,昌言之輕易不肯相信任何外來者,這也是他堅持留下來的原因之一,聽說官府又派人來,立刻起身,伸手抓住孟應伯的衣領,厲聲道:“是你引來的,對不對?你來這裡就是爲了陷害公子!”
孟應伯驚慌失措,“不是不是……是來抓我的嗎?”
徐礎拉開昌言之,“芳德郡主來過之後,官府肯定派人監視後山,所以發現小孟將軍的行蹤,應當不是他故意引來。”
“對對,公子說得對……誰是芳德郡主?”孟應伯早就聽說過徐礎另有一個郡主妻子,一時慌亂,根本沒往這方面去想。
昌言之覺得有理,先向孟應伯拱手致歉,然後向徐礎問道:“怎麼辦?”
外面的老僕也在問:“都是官兵,已經闖進山谷……小郡主出來了……”
徐礎快速道:“昌將軍出去迎接一下,不可多言,官兵若要搜谷,隨他們去,不可阻撓。”
“是。”昌言之相信公子自有應對之策,也不多問,立刻推門出屋。
孟應伯卻更加害怕,顫聲道:“公子要將我交出去嗎?”
徐礎笑道:“小孟將軍相信我嗎?”
“當然相信,若不相信,也不會千里迢迢跑來請公子去秦州。”
“好。”
果如徐礎所料,官兵派人監視後山,孟應伯又不是十分機警之人,很快就被發現。
官兵層層上報,晚了一會才進谷尋人。
共是五十多名官兵,帶隊的是一名裨將,吸取白天時的教訓,也不派人通報,直接帶人闖進山谷,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包圍,防止潛入者逃跑。
張釋清先跑出來,大聲道:“又是誰擅闖思過谷?”
裨將在馬上拱手道:“有人潛入山谷,有可能是刺客,請郡主……”
張釋清吃了一驚,轉身要向徐礎的房間跑去,馬上止住腳步,“昌將軍,徐公子那裡……”
“公子很好,我剛從他那裡出來。”昌言之心裡對孟應伯還是有一兩分含糊,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張釋清稍稍放心,“真有人潛入山谷嗎?”
“呃……我不清楚。”昌言之謹慎回答。
裨將道:“我的人親眼所見,此人從後山進谷,披着斗篷,有意隱藏行跡。”
兵卒已將庭院整個包圍,還剩十餘人待命,裨將道:“郡主,我們要搜查一下,請郡主留在這裡……”
“真有刺客我也不怕。”張釋清帶上繽紛向自己房間走去,手裡的球杖不夠用,她得找件稱手的兵器。
裨將急忙示意兩名兵卒跟上去,以防意外,他則向昌言之道:“我要搜谷,昌將軍沒意見吧?”
“沒有。”昌言之不敢多說。
裨將稍有幾分意外,“谷裡的人都出來了?我得先對一下人數。”
昌言之左右看看,“除了公子,其他人都在這裡。”
裨將駐紮得稍遠一些,來得次數不多,只認得昌言之與老僕,但他將谷外哨所的人兵卒都帶來了,喚出校尉,讓他辨認。
校尉舉着火把,從每個人面前走過,或是眨眼,或是微點下頭,表示歉意,然後轉身向裨將道:“都是這谷裡的人,數目也不差。”
“好。”裨將跳下馬,“咱們先搜房屋,找不到人,再去搜其它地方。”
“嗯。”昌言之表面上冷靜,心裡卻是忐忑不安,想不出徐礎有何妙計能將孟應伯藏得無影無蹤。
還有數人知情,全都看過來,昌言之輕輕搖頭,示意他們不可輕舉妄動。
張釋清又走出來,在屋裡翻了半天,找出一口寶劍,劍身上鑲滿寶石,被火光一照,奕奕發光,裨將心裡讚了一聲,想的是這口劍肯定值錢,而不是它有多鋒利。
事實上,那口劍甚至沒有開刃,張釋清沒注意到,提在手裡,自覺威風許多。
繽紛握着球杖,寸步不離郡主左右。
谷裡房間大都低矮狹小,很快搜過一遍,只剩書房和一間臥房,裨將不願與徐礎打交道,這時只能勉爲其難,但是想出個主意,向芳德郡主小聲道:“刺客的目標必然是徐公子,如今別的屋都沒人,只剩下……”
“昌將軍說過沒事……我去看看。”
張釋清走在前頭,裨將帶人隨後。
書房裡無人,張釋清敲臥房的門,平時她說進就進,當着外人的面,不好意思擅闖。
“何人?”屋裡問道,是徐礎的聲音。
“官兵說是看到有人潛入山谷,要搜索一下,以防萬一,你屋裡有別人嗎?”張釋清比較小心,萬一徐礎真藏着某人,不願被官兵發現,只要暗示一聲,她會幫他擋住任何人。
“確有一位客人。”
張釋清微微一驚,“是熟人?”
“熟人,絕非刺客。”
裨將上前,大聲道:“徐公子,四境不寧,地方不安,我等奉命守衛,谷裡來的人不管是熟還是生,都請讓我們看一眼,也好向上頭交差。”
房門打開,徐礎站在門口,微笑道:“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裨將上前,拱手道:“末將姓陳。客人何在?”
徐礎沒有讓開,稍一側身,露出後面的孟應伯。
孟應伯十分緊張,臉色陰晴不定,仍以爲徐礎要將自己交出去。
如此輕易就找到人,裨將也很意外,同樣有幾分緊張,手握刀柄,示意副手去將其他兵卒都叫過來,然後道:“閣下怎麼稱呼?何方人士?來此何事?”
孟應伯不敢吱聲,徐礎替他道:“這位孟應伯孟將軍,乃是江東舊族,現在降世軍中,爲金聖女麾下之將。”
屋裡屋外都吃一驚,孟應伯後退兩步,想要反抗,自知不敵,只得嘆息一聲,放棄拔刀的打算,心想吳王真是一退到底,連舊人都不認了。
裨將立刻拔出腰刀,厲聲道:“大膽叛賊,竟敢潛入冀州,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張釋清尤爲吃驚,向徐礎道:“他真是……”
徐礎衝她點下頭,向裨將道:“小孟將軍是我的貴客。”
“徐公子,你既退位隱居,就當遠離從前舊交,爲何仍與叛賊勾結?我等皆是官兵,前方在與叛賊作戰,後方……”
“小孟將軍也是湘東王、濟北王的貴客。”徐礎補充道。
裨將張口結舌,張釋清一頭霧水,孟應伯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小聲道:“我是嗎?”
“他、他是鄴城的貴客?”裨將不敢提起兩王名號。
“是。”
“那麼爲何不去鄴城,卻來你這裡?”
“正因爲身份特殊,不好進城,所以先來我這裡,請我代爲引見。陳將軍來得正好,請你轉告兩王,說秦州貴客已至,請他們速來相見。”
“嗯?”裨將沒聽明白,“叛賊”變成“貴客”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兩王親來拜見,實在不合常理。
徐礎無意囉嗦,後退兩步,雙手把門,向裨將道:“有勞陳將軍,此事重大,請儘快上達。”說罷關上房門。
裨將愣了一會,將腰刀送入鞘中,向副手道:“你立刻進城,我在這裡守衛。”
裨將向郡主行禮,隨後叫上所有兵卒,將庭院團團包圍,絕不允許任何人離去。
張釋清將寶劍遞給繽紛,擡手敲門。
徐礎開門,“進來說話。”
張釋清也不客氣,進屋看向所謂的“貴客”。
孟應伯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尷尬地笑了笑,略一拱手,也想起身,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張釋清打量幾眼,“你是金聖女的部下?”
“是,我是……”
“你來這裡幹嘛?”
“我……我來請徐公子回秦州。”
“回秦州?他又不是秦人,哪來的回秦州?”
“他……他是吳王,還是降世王的女婿、金聖女的夫君,降世軍全體將士都盼着他再做首領……”
張釋清轉向徐礎,冷冷地問:“果然如此?”
徐礎點下頭。
張釋清臉色一沉,正要開口,那位“貴客”卻重嘆一聲,“可是徐公子不肯跟我走,還要將我……將我……不知怎麼處置。”
孟應伯一直沒明白徐礎的用意,因此既失望又害怕,臉色越來越蒼白。
張釋清臉色稍緩,隨即有點發紅,爲了掩飾,急忙道:“你又撒謊,父王和濟北王不會來,歡顏也不會來,頂多派個親信過來,甚至是官兵,將你們兩個一塊帶走,正好他們缺個藉口。”
孟應伯從喉嚨裡發出古怪而短促的聲響。
徐礎毫不在意,笑道:“這三位的確不會來,但也不會是官兵,我猜……會是孫雅鹿孫先生。”
張釋清猛然明白過來,“你還要用那條計策!”
“我說過再等等,如今時機已至,不必等了。”
張釋清看一眼心驚膽戰的“貴客”,實在瞧不出時機何在,但是心裡輕鬆許多,皺眉道:“他帶來秦州的消息,鄴城尚不知曉,能讓歡顏同意結盟?”
“他在城裡滯留七日,帶來的消息多已過時。”
“那這算什麼時機?”
“你看過那麼多軍報,以爲西京形勢如何?”
“我有幾天沒看了。”
“憑從前的印象就夠。”
“形勢很好啊,各州官兵雖然到得晚些,但是畢竟正陸續趕過去,且糧草充足,馬匹損失多些,不影響大局,應該很快就能將西京攻下。”
“孫雅鹿會帶來截然相反的消息。”徐礎肯定地說。
“真的?”張釋清不太相信。
孟應伯不受理睬,自己慢慢冷靜下來,開始好奇這名少女的身份,忍不住道:“你是……芳德郡主?”
“對啊,你認得我?”
“我不認得,只是聽說過,你是徐公子的另一位夫人……”
“嘿,我可不是‘另一位夫人’。”
孟應伯管不住嘴,順口道:“不是就好,金聖女憋着一股勁兒要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