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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礎突然有點同情濟北王的女兒,張釋清被迫嫁給他這個“無趣之人”,感受或許與當年的吳國公有幾分相似,但他不是大將軍,從未想過強奪某人,如果有選擇,他會高高興興地拒絕婚事。
可婚事還是一步步走近,不知不覺間,樓礎變得忙碌起來,新宅裡的僕役開始承認十七公子是他們真正的主人,大小事情一律上報,原來的老僕樂得輕閒,每每感嘆道:“多少年啦,我還以爲這輩子沒機會享福了呢。”
到訪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大部分原先只是點頭之交,這時卻熟絡得像是多年好友,送來的禮物貴重得讓人膽戰心驚,不知今後能否還得起。
周律登門慶祝,帶來一羣誘學園的同窗,這些人比點頭之交深一些,樓礎迎到大門口,留他們喝酒。
都知道樓礎與馬維友情深厚,一名同窗提前解釋道:“我們去過馬府,馬侯爺說他今天要招待一位遠道而來的親戚,沒辦法脫身,過後單獨來送賀禮。”
周律指揮衆人的隨從往廳裡搬運禮物,好像他纔是樓礎最要好的朋友,聽到話,扭頭道:“纔不是什麼親戚,馬維這是自嘆不如,他一向驕傲,以爲比咱們出身更好,結果娶到郡主的人卻是樓公子,他自家的妻子據說是個富商的女兒,心裡能不彆扭嗎?”
在周律眼裡,地位與權勢意味着一切,比金錢更加重要。
樓礎正想爲好友辯解幾句,發現其他人全都點頭贊同周律,於是乖乖閉嘴,請衆人進廳,命僕人擺酒設宴。
十幾位同窗都很識趣,喝不多久陸續告辭,要在成親當日再來喝個痛快,唯有周律不走,早早就喝醉了,嘮叨個沒完,說的都是往事,按他的理解,當年可謂是不打不相識,他帶人欺負樓礎乃是兩人友誼的開端。
其他人都走了,樓礎下逐客令:“周兄醉了,回家休息吧。”
周律搖頭,按住杯口,“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說周兄回家休息吧。”
“給我來杯茶,待會我還能再與你喝上幾壺。”
樓礎只得命人上茶,同時將周律的兩名隨從叫進來,好攙扶主人出門。
周律被架起離席,兀自不覺,以爲自己頭昏眼花,茫然地左右看看,大聲道:“我被騙了,咱們都被騙了!田匠這小子忘恩負義,聽說是咱們兩人幫了他,不僅不感恩,還將我推出家門,差點就要打我……”
周律哭嚎着被帶走,連他的隨從也覺得丟人,跑得能多快有多快。
田匠並不在樓礎的計劃當中,純粹是因爲聽說此人對母親至孝,纔想幫忙,因此並不在意對方的感恩,甚至沒想要見這個人。
當天傍晚,馬維到訪,帶來了禮物,還帶來郭時風。
刺客被抓之後,郭時風跑得飛快,連聲招呼都不打,再次現身,他還是滿面春風,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郭兄好久不見。”樓礎心中吃驚,臉上同樣堆滿笑容。
“無家無業之人,隨風飄蕩,四海萍蹤,聽說礎弟成親,多遠都得回來一趟。”
樓礎將兩人請進書房,以茶水招待。
僕人一離去,郭時風就笑道:“礎弟不必問,我自有解釋。”
樓礎看一眼馬維,沒開口。
“刺駕失敗的消息傳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皇帝明明習慣第三位,爲何就在那一晚換了位置?所以我猜皇甫階把我騙了,雖然當時不明白原因,但我必須儘快離開,否則的話,下一個被抓的人就是我。”
“沒想過向我們說一聲?”馬維替樓礎質問。
郭時風拱手笑道:“實不相瞞,我與馬兄早年相識,來往不算太多,與礎弟雖然都在誘學館求學,可惜一前一後,未能同窗,算是初識。事發之後,我第一個懷疑的人是皇甫階,對礎弟、馬兄也不能不有所疑慮。”
樓礎微笑道:“明白,處在郭兄當時的位置上,我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三人同時大笑,互相拱手,算是和好如初,心裡都明白,雖然“如初”,但這份友情再難深入。
“前事莫問,來事可期。”馬維伸手分別握住郭、樓二人的手腕,“大事未竟,還需要咱們繼續努力。”
樓礎問道:“郭兄隨廣陵王一塊來的?”
郭時風點頭,“廣陵王本不想來,我也勸殿下暫時觀望,朝廷若有鉅變,江東猶可立足,可世子一去,廣陵王改變主意。”
郭時風看向樓礎,露出古怪的微笑,“‘洪水滔天,道已不存’,礎弟聽說過這句話吧?”
樓礎坦然點頭,“是我讓端世子帶給廣陵王的。”
“果然如此,不只廣陵王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世子與陛下也都明白。”
樓礎眉毛微微一揚。
郭時風笑道:“礎弟別急,你跟世子這樣的人接觸太少,初次見面,人人都覺得世子翩翩少年,志向不凡,接觸久了就會知道,他只是一名普通少年,沒有多少主見,誰對他好,他就依賴誰、效忠誰。”
張釋端自然以爲皇帝對他最好。
“我並未指望端世子保密,只要將話帶給廣陵王即可。”
郭時風輕嘆一聲,“這句話的確重要,廣陵王與我都沒想到洪道恢竟會棄妻子不顧,那麼快就招供。”
郭時風、馬維都是“棄妻子不顧”的人,樓礎忍住心中的嘲諷,笑而不語。
“礎弟或許也沒想到,皇帝早已帶世子見過洪道恢。”郭時風又道。
樓礎真沒想到,輕輕搖頭,承認這一點。
“當着世子的面,洪道恢只供出馬兄與礎弟的名字,沒提我,也沒提廣陵王。”
馬維早已聽郭時風說過,神情冷漠,樓礎卻是大吃一驚,立刻站起,隨即坐下,“原來洪道恢不只招供,還要爲陛下效忠。”
事情很明顯,洪道恢招出樓礎的名字,是爲了將刺駕與大將軍聯繫上,不提廣陵王,則是爲了鞏固張釋端的忠心。
郭時風道:“咱們三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可世子堅持認爲刺駕是大將軍主使,陛下招廣陵王回京,是爲了對付樓家。”
“廣陵王呢?”樓礎問。
郭時風苦笑,“廣陵王以爲洪道恢仍忠於他,所以不提舊主姓名,還以爲陛下仍被矇在鼓裡,因此決定回京,借剷除樓家之機,掌握朝中大權,進而奪位。”
樓礎沉默一會,“陛下讓每一家都相信自家最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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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咱們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馬維開口,看一眼樓礎,看一眼郭時風,“可惜人微言輕,郭兄勸不服廣陵王,礎弟說不動大將軍。”
“沈耽說服其父留在幷州。”
“沈五公子?”馬維認識人多,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誰,隨即心生警覺,“礎弟向他坦白了?”
樓礎搖頭,“沒有,沈家父子自有主意。”
馬維這才放心,“皇帝無道,朝廷離心,此乃千載難逢之時,匹夫奮力,亦能扭轉乾坤。”
郭時風道:“我聽說礎弟的計劃了,這是上天將昏君交到咱們手中,必然不會再出差錯。”
“刺客難尋。”樓礎還不放心。
郭時風不開口,馬維道:“礎弟儘管放心,我已找到十人,還沒告訴他們真相,再過幾天,就能確定誰可用、誰不可用。”
郭時風道:“就是這個時候最危險,萬萬不可走漏半點風聲,皇帝既已知道真相,對咱們不會不防。”
馬維冷笑道:“我仔細查過了,周圍並無人監視。皇帝眼裡只有大將軍、廣陵王這些人,對咱們不屑一顧,以爲是三個被人利用的嘍羅,無足輕重。收拾過上面之後,再收拾咱們,易如反掌。這是皇帝的失策,也是咱們的機會。”
樓礎認可馬維的猜測,“還有一個重要問題:事成之後,咱們仍要推舉廣陵王嗎?”
原計劃中,刺殺皇帝之後,廣陵王在江東起兵,入京奪取皇位,如今廣陵王欲行險招,奉旨還京,沒有江東的根基,價值大跌。
對面兩人互視一眼,郭時風道:“所謂明君擇臣,臣亦擇君,非我不忠,實是廣陵王一步走錯,以後步步皆錯。他在京城無兵無權,全要依靠皇帝的支持,皇帝一旦晏駕,廣陵王立成無根之萍,再想回江東,怕是千難萬難,至於奪位,已無可能。”
郭時風臉變得倒快,正色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只要對生民有利,誰都可以履踐至尊之位,民間盛傳歌謠,‘平地萬丈起,浮雲腳下過’,正應樓姓。”
馬維也道:“大將軍掌兵十萬,駐營城外,民望、士心、將力皆歸於大將軍一人,一旦舉事,東都當日可定,洛州全境指日可平,然後西連秦、並,東合冀、淮,傳檄吳、荊、益、漢四地,不出數月,九州同歸樓氏。”
樓礎早已猜到兩人會說出這些話來,沉思片刻,“大將軍一向以忠孝自誇,未必肯做出背逆之事。”
郭時風道:“所以要看礎弟如何勸說。”
馬維道:“大將軍所忠者,先帝而已,先帝已去十餘年,當今天子剛愎自用,猜忌大臣,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樓家危在旦夕,大將軍仍然無動於衷?”
“怎麼才能讓大將軍相信‘危在旦夕’?”
郭時風拱手道:“郭某此前不告而別,有愧於心,願隨礎弟去見大將軍,將皇帝與廣陵王之謀合盤托出,讓大將軍早有防備。”
樓礎覺得這纔是真正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