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未必是佛身,頑石跳舞假還真,誰個理得三界事?光影浮塵過我心。”一聲佛號尚且罷了,緊跟着這段歌偈卻是大大不妥當。
只間那蓮臺之上,站起個丰姿錦繡的年輕和尚,裸一派端莊,雄赳赳滿腹經綸;相貌清奇,神情飄逸,行動之間,似有一種祥光瑞氣裹住他的身子;只有一條不便,卻拖着條半尺長短的尾巴。
和尚正思量這尾巴怎麼辦?轉眼看看周圍諾大排場,灑然一笑:“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蓮花纔出絨頭角,哪個真能不染泥?小僧唐突,哪位施捨件僧衣穿戴?”輕輕一句,略過開場的尷尬。
這時霞光散盡,落落大方的和尚顯示出如來真身,當是眉目如畫相好圓滿;言語中卻有一分浮邪之氣隱約其間;話音未落,早有十八金身羅漢飛落蓮臺,遮擋着衆神仙片刻,散開後,和尚的樣子已是兩番摸樣。
白色袈裟貼身搖曳,玄色佛珠項下垂懸,金光寶冠頂門燦爛,十八羅漢分列兩邊。
如此排場一出,蓮臺下當即跪倒大片彌須山衆,口誦我佛如來現世,法身吉祥。
忽一道金光閃過,雲叢中不知誰的法寶飛來;和尚不慌不忙趺坐相迎,憑空祭出一金鉢盂,“鏜啷”幾聲脆響,金鉢盂霞光大放,三閃過後念聲:“斷緣!”金鉢盂霞光萬道,團團轉一金錢落下。
和尚颯然一笑:“誰開這等玩笑,雖說金錢乃身外之物,也不能如此浪費;主人何在?和尚化緣也要謝謝,快現法身。”手中法印變換,風雲環轉,竟從空中硬拽下一高冠華服神仙。
衆神仙笑起來,那不正是玉清真王,早已化身物外的元始天尊第九子,靈霄寶殿九宸大帝之一。
此時,玉清真王正狼狽,被困在佛門聖齊金鉢盂中神識被封,又被和尚數落:“仙根尊重,聖體金貴,和尚謝玉清王慨贈落地金錢,只不過這金錢也分子母,還請送個圓滿。”說話時,金鉢盂晃動,玉清真王身上的寶貝掉落齊全,連護身的碧玉帶也被剝下。
半空中又一聲,高貴威嚴的紫微北極大帝現身蓮臺之上,手中山河日月盤旋轉不休,正中寶珠紫色光芒閃耀,把袍服散亂的玉清真王救出金鉢盂;卻不說話,回身便走。他是不得不出面,玉清真王正是他轄下,就這麼救走了也沒什麼威風。
紫微北極大帝到得高空,拋下山河日月盤;蓮臺四周憑空起波瀾,有無數魚蝦龜鱉之類,隨着波浪,飛一般向蓮臺捲去,斗轉星移間,一條白色飛龍越出水面撲向和尚。
和尚也不驚慌,對魚蝦龜鱉視如未見,只催動蓮臺護住法身,當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當飛龍出水時才叫起來:“難爲你苦修千年,功行做到成光景,如今該去轉一轉人身,方可昇天膺敕,位列仙班。破而殘軀,成就金身。”
雙手綰住龍頭,向他額下一按,探入龍口着龍珠在手,又把金鉢盂一晃,將它這笨質之軀,直推入小小金鉢盂內。口唸移山之咒,金鉢盂內升起一座大山,將龍身壓成泥粉,現出虛幻龍魂。
和尚眼見龍軀已壓山下,不期撫掌而笑,猛一低頭,見那龍魂兀自不住的回首金鉢盂下的假山;和尚立即伸手,在他泥丸中一拍,厲聲道:“你還捨不得你那醜陋黴腐的原體麼?”那龍魂聽了,慌忙隨定和尚指引,盤旋起來修煉。
哦而,龍身粉碎無蹤,龍的神魂凝聚成形,兀自招搖在金鉢盂內,向着和尚手託的龍珠點頭;龍珠宛然就是那龍的引魂之幡。
和尚雙手虛罩金鉢盂,漸漸龍魂復歸淳樸,成一肉球,跌在金鉢盂內,其聲又脆又清,好似金質一般。和尚咬碎舌尖噴入一線鮮血,先時不過彈丸大小的肉球吸收和尚精血後華光綻放脹大十倍。
衆神仙正詫異間,但聽得轟然一聲,好如天崩地裂一般。一霎時,肉球破裂爲二,裡面跳出一個脣紅齒白,面目瓏玲的小孩子,口中擒着一粒小如芥子,光彩閃爍的小珠。
和尚把金鉢盂收起,手拍小孩後輩,助他吞下龍珠,揚頭笑道:“如此靈物便宜和尚,謝紫微大帝心意。”
小孩子已經跳進蓮臺周圍的波濤中,口呼手舞,平息了漫天,後歸於蓮臺後侍立。如此一來,再沒有神仙出手試探,原來這和尚本事如此大,須臾間破了兩件九重天聞名的法寶。
雲叢中又落下一雄健威嚴、綸發虯結、滿身富貴閃耀的王者,生得長眉大耳,闊面重頤。跨下金毛獅子,手執七彩寶樹:“如來如不來?寶山寶空山。”
“帝釋不釋帝,白雲無雲白;咄!你個亂神,還有何分辨?”和尚手捏平安結印,劈頭一個響雷過去,那王者方滾身翻落金毛獅子。
“帝釋天拜迎如來臨世,阿彌陀佛,總算到頭了,佛祖安好?”帝釋天這一拜,願在周圍逡巡的八大明王各自跪下,遙遙禮拜不止,卻都心存疑惑:怎麼這個如來如此年輕,還拖着條小尾巴?
和尚卻不在意,整寶像莊嚴,升金色蓮臺謾聲說法:“有一大山,名曰彼岸,縱廣五邊雲海。此山中,多梨那羅果,吱羅樹果,一切時果,此皆因緣果報。六時具足,河池充滿,鵝鴨鴛鴦,凡此爲過眼雲煙也?諸寶仙人,住在山中,山有千峰,最高處果有十八重。種種衆寶,莊嚴其山,山有種種毗多羅樹,皆是金樹。卻說一樹一枷葉,一葉一菩提;且樹山有路,大道無痕,可也?世間心輕微,道念自然濃厚。觀衆生:未飢而食,未寒而衣,未垢而浴,未睡而眠;道眼未明,心漏未盡,如何消得?終究上溜下淖,風雨飄搖-小僧離開遠亦,此番回山,當勉力興榮三寶,光大彌須。”
說着這一段,和尚的相貌也在變換,周身霞光九升九滅,終於成就佛法金身;同時,和尚坐下蓮臺也在閃爍,也成九層蓮花寶臺。一時間,清淨山莊外千葩吐豔,萬萼呈奇。
說完這一段,不止彌須山衆,連那九重天來的高級仙家也頻頻點頭,想是收穫頗豐;
“何爲不動?如何不動?”又一雲霞如幃帳般分開,藍光照耀中,另一九層蓮花展開,寶座上現出藥師佛,楫手相問。
“觀天懸九霄,壁立萬仞,真回絕塵氛矣!動也非動?共相似婇女遊戲受樂。如是遍觀白雲持山諸林樹已,如實知外身觀。白雲山中,氣息流轉,不動也動?其中頗有一法,是常不動,不變不壞。只關乎心,不關乎形,心不動皆萬物不動,心一動,萬物不靜。”
和尚說罷,藥師佛步下蓮臺恭身一禮“真佛祖如來也。”握手相賀。
藥師佛也承認了如來身份,彌須山七尊者才上前跪伏請安,被如來一一摩頂祝福後,各自歡喜。
如來細數十六尊者只餘七,默唸片刻,面色凝然,擡頭指着尊者羅侯羅道:“無知小兒,歸依佛法多年,如今問你:知不知五戒之義,做講怎的?”
羅侯羅正在欣喜,忽聞如來當頭喝問,連忙低頭回答::“五戒者,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不飲酒、不淫邪。”
和尚又問:“五戒之內,何者爲先?”
“不妄語乃五戒之要領也。”
“何爲不妄語?”
“不打誑語,即俗門中所云不說謊也。”
“作威作福,亂黨犯戒,也肯明與人講麼?”
“彌須山衆既受此戒,必無破戒之人。既不破戒,有甚話與人說?”羅侯羅面對如來越家嚴厲的問責,匍匐再地,叩首連連;衆神仙都不明所以,爲何一片祥和忽發雷霆?
“爾是佛門弟子,正宜精力修行,皈依正法。何得亂語彌天,擾亂視聽?爾有何德?兀自鼓舌搖脣,談經聚衆。且與亂徒舍利弗擾亂彌須山規,混淆是非今且不論,只那結幫弄權之事也出離佛法甚遠。妄圖譚經法入橐,誰知正法禍臨頭,到頭來、未免夢黃粱短。彌須山再容不得你,現今與你一條明路:兵解仙身再修功德。”
說着,如來就要舉掌超度,帝釋天連忙攔住:“佛法微蘊,容忍爲先;佛祖下界已久,慧心依舊,羅侯羅尊者只是一時糊塗,不當此重罰。舍利弗自知罪孽,已自罰輪迴,還請寬懷爲上。”
如來嘆道:“哀哉!防心如是,此罪不罰,諸阿羅漢俱雲我不堪任詣彼問疾,嗣後彌須山衆或仙界諸神,或棒或喝,或豎指,或張弓,俱雲我佛法:如木劄羹不可味,如慧劍染塵不可觸,如水中月波不可着依。”
如來言罷惘目直言:“羅候羅,你之修爲得來便宜,最不知珍惜,這次下界,多體諒修行的苦處,人間本天堂,你可知?傳法必斷臂,成佛必燃身。”
羅侯羅這才明白舍利弗爲什麼慌忙下界轉世,如來這一句“傳法必斷臂,成佛必燃身”已經說明白了,雖然不捨也不得不犧牲他,彌須山衆心散亂,重修山規沒有替罪羊怎麼行?這一來才知道,舍利弗幾百年來的逢迎都是爲了今日,後悔已晚,只能低頭認罪,這齣戲還要好好演下去。
“此一去,好生研習生法,磨礪性情,只傳你一個字:輪!細思量: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想透了受用無窮,去吧!”
如來交代完,隨手一揮,毫無徵兆的密法大手印罩住羅侯羅尊者,光芒散時,尊者已經無蹤跡,只一枚金丸直射而去。
此事一完,彌須山衆神情振奮,一掃往日消沉,宣佛聲震懾九宵,數萬僧衆從九品蓮臺前穿行而過,接受如來的佛光照耀。
托塔天王與太白金星相象苦笑,這齣戲算是唱圓滿了,看那彌須山衆的樣子,如來只要開言,水裡火裡都是淨土。
纖蘊公主回身說聲:“回去吧,就看如來幾時離開九重天了,就看他什麼時候去見南天王,走之前總要來靈霄寶殿一回。”
托塔天王落身在纖蘊公主雲攆旁,他在關心着南天王離開後誰去守衛南天門;托塔天王的兒子哪吒領兵已久,另一個兒子木吒在兜率宮與南海聖地都修行過,如今正是好機會。
太白金星卻關心着彌須山會被如來帶去哪裡?如果彌須山自立還罷了,最怕彌須山到伊甸園與奧林匹斯山聯合,那樣一來,西方通道就失控了。
纖蘊公主對身邊的兩個參謀沒有理會,她的心思全在如來的佛身圓滿上,剛纔玉清真王出手試探就是她安排的,如來的神通究竟恢復了多少,只有與他交過手的紫微北極大帝清楚。
卻說如來回到彌須山後,沒去彌須山城安撫駐守山城的羅煞衆,沒去禮佛俺見扎增瑪菩薩,先在山門前佛階前注目半晌,念聲佛號。
彌須山衆看時,原本只有三大佛位的山門上多出一行金字:阿秘特佛。
如來回身步下蓮臺一恭到地:“此番轉世,感慨萬端,只勞累我彌須金頂受損;明日重開彌須法會,將新悟之《春秋經》法門講解一回,也是爲使我彌須山衆法論精進,宏揚我佛法威嚴。”
彌須山上,誰經得此一拜,紛五體投地,也爲感謝佛祖如來明日傳經,只是都不明白這《春秋經》究竟是什麼法門?
彌須山下的彌須山城真是個繁華所在,其中的帝釋天王宮更是輝煌,與莊嚴肅穆的彌須山比起來,是一富麗妖嬈的樂土,比之九重天的九個廣場更加熱鬧,俊男靚女多不勝數,此乃密教明王們的處所,敢不熱鬧?
卻說帝釋天的七彩寶樹中原有多寶如意、寶勝如意,妙色如來、廣勝如意、離布里如意、甘露王如意、無量壽如意,以上七寶如意常存此樹,才成就七彩寶樹中七世界。
帝釋天回到帝釋山城自己的王宮內,剛在嬌美宮娥伺候下換裝準備去參加如來的素宴,殿中光華一閃,一身着便裝的年輕和尚出現在面前。
“亂神,這幾百年收攏了多少寶貝?先把那七彩寶樹借來用用。”
帝釋天與佛祖的關係十分微妙,一聲亂神,知道是如來到了,這個稱呼也有來頭;當初就是他幫助佛祖成就佛位,所以纔有如今的榮耀;這時見佛祖恢復剛出清淨山莊的摸樣,又開口討要七彩寶樹,心下不忍,正想推脫,又聽如來說道:
“這次還要你來幫我,如今的彌須山看似強盛,其實虛弱;今天南天王就沒來,他在思量什麼?所以我要用你這七彩寶樹去震服他。亂神,在九重天終究不是長久之所,我們要移個所在,去到伊甸園如何?過不了幾年,你就能成爲奧林匹斯山的王,那裡的風光比這裡如何?”
這個承諾比什麼七彩寶樹重要多了,帝釋天知道如今的如來吉祥八寶全失,身邊只剩金鉢盂,連那九環禪杖也沒了;南天王到底重兵在手,沒點依仗,如來還真不能去見他。
“伊甸園的王位如此好得?釋加王,七彩寶樹要用只管用。明日開講那《春秋經》是何法門?匆忙了吧?”
如來頜首,正色道:“春秋者,春秋大夢也;管教次經來激勵僧衆鬥志,有夢纔有覺悟;時間緊,講完經還有更要緊的事。”
“**秋大夢?”帝釋天微一愣,瞭然與心;“如此知曉了,又一無常經來了,不說它;今次上來,還守戒?”
“人間有云: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我就是佛祖,更是百無禁忌,只管拿來;可惜了,可惜。”
“什麼可惜?這次怎麼變了脾氣?還缺什麼?”
“嘿嘿!”
“嘿嘿!”
暮色中的藏北冰川溫泉峽谷,勒莎旺忽然感覺湖水在翻騰,連忙潛下水中結界旁查看。
原本黑黢黢的結界內,三點金光在閃耀,忽而明亮忽而暗淡,來自結界內的波動震盪着湖水,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在搖擺。
一道紅芒閃了閃,又自隱沒,波動消失了,湖水恢復正常。
勒莎旺上岸思想片刻,跳上冰崖離開峽谷,兩個小時後拖進頭黃羊;勒莎旺只取下片胸肉拋進湖水中燙燙自己吃下,把剩餘的分爲四份高掛在冰崖上。
四隻藏獒被栓在湖水周圍修煉,看到食物,骨子裡的野性爆發,衝撞起來。
勒莎旺解開它們,任憑藏獒怎麼撲躍也夠不着那些血淋淋的食物,勒莎旺也不管它們,直到藏獒們互相依託着搭起梯子才笑了笑。
“你們以後會明白得,好的習慣要從骨子裡養成,人類的個體都是脆弱的,他們能成爲世界的王者就是因爲團結與狡詐;你們將要面臨的世界也是殘酷的,沒有默契的配合還不如老死在草原。有匹叫黑格爾的馬,他以爲在這個世界上能獨自成就事業,磨難還在後面。”
藏獒們對勒莎旺的教導似懂非懂,但是這一段的經歷告訴它們,這個貌似人的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一方面盡心盡力引導着它們修煉,一方面想盡辦法折磨着它們。每天吃食物的花樣就很多,藏獒是即怕這個時候又盼望這個時候。
前幾天,這個人把食物陳在湖裡,這四隻野藏獒們沒有吃熟食的習慣,但是不吃就要忍受飢餓;以前水性一般的藏獒們,都被迫成了水中豪傑,身上的絨毛也開始脫落,一方面是溫泉水燙的,一方面是這裡沒有了嚴寒。
另一個過分的訓練就是,這個人要求它們開始吃蔬果類東西,這是最難的,那是低賤的牛羊的食物,但是不吃就要遭受懲罰。
勒莎旺,在訓練什麼?他要求最多的是絕對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