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古拉扎蒂的頭顱被割下懸掛出來。人類騎兵的士氣大挫,已經登上城頭和獸人展開拉鋸戰的士兵也被獸人抓住機會趕了下去。
但是,戰鬥還沒有結束。人類的兵力依然佔據着優勢。前幾天獸人積累的傷亡數量實在是太大了。獸人們弓箭幾乎射盡,王啓年重傷後無法控制投石機,遠程火力大大減弱。現在,人類已經可以發起對城牆的攀附攻擊了。他們依然有很大的攻破碎石部落的機會。而獸人們則拼命抵抗,爭取等到援軍到來的時刻。
這是最後的戰鬥了。
一個人類士兵衝過了防線,向戈登揮刀砍下。現在,族長之子也必須開始爲自己的生命而奮鬥。他不會被派去參與圍攻中階戰士古拉扎蒂這種註定傷亡慘重的戰鬥,但作爲一個優秀的弓箭手,站在城頭是必須的。
他已經疲倦不堪,不過求生的本能還是驅使他往旁邊一滾。鋼刀擦着他的身體剁在地上,濺出幾點火星。
就在這時,城外的人類營地的方向忽然發出了一陣喧譁。正在攻擊戈登的士兵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忍不住扭頭去看城外。這是一個錯誤。戈登隨手從地上摸起一支斷箭,深深地刺入了這個士兵的脖子。
士兵大睜着雙眼,徒勞地用手摳着脖子,握住箭桿,想要把它拔出來。戈登用力地把箭桿往下壓,然後又攪動了幾下。士兵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無力地掙扎了幾下之後,就失去力量倒了下去。
戈登喘息了一會,勉強站起身來,向城外眺望。
人類軍隊的後方出現了混亂。天氣十分晴朗,遠遠的可以看見,一支獸人狼騎兵正在奔襲而來,滾滾的煙塵如同一條巨龍。按這樣的速度,二十分鐘之後就能和人類的後衛部隊發生接觸。
獸人的援軍來了。
人類的營地十分慌亂,在城頭的士兵放棄掉已經獲得的戰果,開始回撤。主力部隊已經開始上馬集結,看人類騎兵主力運動的方向,已經放棄了對碎石部落的合圍,向脫離戰場的方向運動,準備且戰且退了。
局勢已定。人類久攻不下,疲憊到了極點,是不可能和趕來援助的獸人生力軍一決勝負的。攻守的雙方已經調換了過來,現在是人類軍隊是否能順利逃走的問題。
碎石部落的獸人們發出了響徹雲霄的歡呼。
在塔樓的一層,布萊爾看向窗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如釋重負地坐在椅子上。他所在的塔樓的大廳也是一片歡騰。
“嘿,布萊爾。我們贏了。”一個老獸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碎石部落的另外一個長老,盧克。
“是啊,終於贏了。”布萊爾用手揉了揉僵硬的臉,回了一個微笑。
“我有點別的事情和你商量。”盧克長老同樣微笑着說。但布萊爾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他猶豫了一下,和盧克走到了窗邊。
“我就直接說了。戰鬥結束了,上面那傢伙怎麼辦?”盧克長老伸手指了指塔樓的二層。
布萊爾長老沉默不語。他明白盧克長老的意思。見他不說話,盧克有些着急,“你可不能猶豫啊。這傢伙搞的太過分了。不僅以人類的身份進入和玷污了神聖的祭壇,還在上面亂塗亂畫,不可容忍。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許多長老和有威望的獸人都要求嚴懲他。不能忽略這些意見。”
布萊爾嘆了口氣。“盧克,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意見。但是,也有不止一個人會有別的意見的。”
“什麼意思?”
“得了。你難道沒注意到過麼,部落的年輕人和我們這些老傢伙的看法差很多。戈登他們幾個有人類血統的半獸人鬧的更兇。他們有的連典禮的儀式都不參加。那個人類畢竟幫助我們啓動了防禦機關。那些年輕人不會贊同懲罰他的。”布萊爾說。
“可是我們不能這樣踐踏傳統……”盧克爭辯起來。
“小聲點。”布萊爾給了他一拳。“我也這麼想。但是我們碎石部落剛剛經歷過大戰,必須團結一致。如果這時候內部發生分歧,會給其他部落干涉我們事務的藉口的!”
“那怎麼辦?”盧克長老問。
布萊爾一邊來回走動,一邊皺眉沉思。“很快,其他部落的援軍就要進城和我們一塊慶祝勝利了。不如藉助他們的手。這樣,碎石部落內部就不會發生直接的衝突了。”
“好主意。我去和其他人打個招呼。”盧克長老說。
布萊爾點了點頭。
在伏擊古拉扎蒂之後,王啓年就回到了塔樓二層繼續控制防禦機關。他受了不輕的傷,不一會就感到昏沉無力。當援軍來到的時候,戰局已定,人類軍隊開始從城頭撤退。無需再輸入魔力啓動防禦機關了。他感到一陣放鬆,不知不覺就在祭壇上睡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按到在地上,手上戴着冰冷的鐐銬,咯的他傷口有些疼。兩雙有力的手把他的胳膊扭在背後,防止他掙扎。
他努力擡起頭來,看到一羣陌生的獸人包圍着他,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他能確定這些人絕不是碎石部落的成員。他的角度看不見後面扭住自己胳膊的是誰,但他知道肯定也是獸人。
“一個人類雜種爲什麼會在祭壇上?這是褻瀆傳統!你那骯髒的血根本就不配流在神聖的祭壇上!你玷污了這一切!”一個獸人對王啓年大聲咒罵着。
“人類雜種,去死吧!”“燒死他!”其他的幾個獸人也開始附和起他來,用各種惡毒的語言侮辱和詛咒王啓年。
獸人越罵越興奮,似乎從中得到了發泄的快感。王啓年感到獸人的口水噴到了自己的臉上,帶着獸人特有的濃烈口臭,還帶着一股酒氣。
王啓年很快認出了他們的身份。這些獸人是來援助碎石部落的援軍。在碎石部落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王啓年對於獸人部落的徽記並不是全然無知的了。
這些獸人胸口的戰袍繡着氏族的徽記,徽記的內容是一柄正往下滴着鮮血的戰刀。畫工精美,如同真的一樣。
這是獸人最強大的部落之一血刃部落的徽記。血刃部落下轄數十萬獸人部民,精銳的常備狼騎兵七八萬,有數十名強悍的中階戰士擔任軍官率領這些部隊,擁有十幾個巫師。族長身邊還有高階強者坐鎮。
這樣的存在,對於只有幾千部民,只有拉比納族長一箇中階法師勉強算是強者的碎石部落來說是需要仰望的龐然大物。
兩者的區別就像特大城市與小村子的區別一樣。
王啓年勉強擡起頭,試圖爲自己辯解,“我是來協助守城的……”
一個獸人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打斷了他的話。王啓年疼的悶哼了一聲,臉上出現了一道血痕。獸人們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繼續用鞭子抽他,夾雜着各種污言穢語,有的獸人還向他吐痰。
王啓年明白了,這些獸人其實並不想知道他說什麼。他現在甚至懷疑這些獸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畢竟,整個守城戰鬥中他都待在城頭的祭壇上,哪都沒去。援軍看到他幫助守城的行爲的可能是很大的。
他懷疑,也許這些獸人只是不願意接受他們光榮的勝利中存在着人類的幫助的因素這個事實,所以纔在慶祝勝利的酒桌上喝醉之後過來找他的麻煩。
當然,這些僅僅只是猜測。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獸人狂熱的眼睛確實只能看到一件事情:王啓年是人類。這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王啓年很久以前就見過這種狂熱的眼神。他見過的很多反日憤青的眼神就是如此,狂熱,愚蠢,不可理喻。這些人帶着那樣的眼神,走上街頭,打着愛國的旗號把自己同胞的財產砸的粉碎。
對祖國和民族的感情是最自然不過的情感之一,但是如果一個人的眼睛狹隘到只能看見這一樣事物,對其他的東西視而不見,否認基本的事實,失去起碼的判斷能力,那麼愛國主義的大旗就只能是流氓的遮羞布,散發出臭氣。
只是當流氓訴諸暴力的時候,誰也不能否認這是一股盲目但讓人恐懼的力量。王啓年頭上捱了四五鞭,然後又被踢了一腳,痛的身體蜷縮了起來,滾到一邊。
似乎是打的有些累了,這些獸人並沒有上來追打他。但事情還沒有完。
“不能把這個人類留在這繼續玷污祭壇。”有人提議。
“說的對。”“帶他走。”“先帶回血刃的營地再說。”其他的獸人也贊同這個意見。於是,傷痕累累、精疲力竭的王啓年像狗一樣,步履蹣跚地被獸人拖着走下了城樓。
“快一點,別想裝死,雜碎。”用鐵鏈拉着王啓年的獸人衝他大聲吼了一句,同時順手一拉鐵鏈,險些把他拽了一個跟頭。
他的傷口沒來的及好好處理,現在又裂開來了,每走一步,就引起一陣劇痛。滴下的血跡在他走過的路上和塵土和成污泥,留下暗紅色的痕跡。
如果不是身上的傷勢,王啓年可以獨自和十個獸人進行拔河比賽。而現在他只能被拖着踉蹌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