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裡出了點小麻煩?”十分鐘後,一個蒼老但是渾厚的聲音傳進會議室。
桌子前的衆人紛紛站起來對進來的人致意。包括教會的兩個代表也是。
進來的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儘管上了年紀,但他的腰桿挺直,目光銳利,步伐堅定,帶着嚴肅的軍人作風。他就是資深中階戰士,赫爾德郡治安官,帝國少將梅佐爾男爵。
雖然同樣爲男爵,但梅佐爾的分量可比魯斯男爵重的多。魯斯男爵的爵位是承襲自祖上。而梅佐爾男爵的爵位和軍銜都是自己一仗一仗打下來的。他以平民的身份十四歲入伍,有着光榮的軍旅生涯,是個老辣的軍人。在軍中他曾立下了無數功勳。
不過平民的出身最後還是妨礙了他在軍隊系統的繼續高升。如果是貴族後裔有家族支持的話,以他的功勳,當上元帥和封公爵都有可能。但是他卻在四十歲之前一直停留在上校的軍銜和騎士的爵位上難以繼續提升。
平民出身的中階武士,軍銜往往止步於上校,而爵位則停留在騎士。這通常就是極限。將軍的軍銜和男爵以上的爵位是道門檻,很少輕易賦予平民。
因爲將軍以上,即使只是少將,也足以獨立領導一支成建制的部隊。這支部隊有相當大的獨立自主權。在爵位方面,從男爵開始就可以被賦予土地。這些都關係到帝國的根基,不可能輕易地賦予一個平民。
格拉倫德確實是一個現實的、武力至上的大陸。不過中階強者還並不足以憑藉武力獲得一切。這並非是因爲武力不足以主導秩序,而是因爲中階的武力還不夠強大。
當然如果突破到高階戰士則是另外一回事。高階戰士如果願意效忠帝國,帝國絕對不會吝嗇。但是中階戰士突破高階戰士可比低階晉階中階還要困難。
最後是梅佐爾在軍旅生涯中結識的好友沃爾加侯爵幫了他一把。當時沃爾加侯爵準備離開軍界,轉向政界發展。他需要一個可靠又有能力的將領來幫他。在軍旅生活中,梅佐爾和他並肩戰鬥成爲了很好的朋友。他向軍方提出要把梅佐爾調動到治安部隊系統中來。
軍方上層其實也對梅佐爾的才華感到有些可惜。把他調走也正好給其他的將領騰開了升遷的位置。所以軍方很痛快就同意了。至於赫爾德城方面,沃爾加侯爵的家族在帝國政界的影響力不小,這點事情還是可以安排的。
調動給梅佐爾帶來了升遷。雖然治安部隊和正規軍精銳沒法比,但是好歹也是獨立成建制的一支軍隊。治安官必須有將軍的銜頭纔算合適——實際上,少將的軍銜可能還稍低了些,對一個邊境重城的的治安官來說,中將才比較合適。少將對那些不重要地區,武備鬆弛的治安官差不多。
跨入了將軍的行列,少將、中將和*之間的門檻,就遠遠沒有校級軍官和將軍之間的鴻溝大了。梅佐爾只要不犯大錯,在退休前混到中將或*退休的可能很高。
成爲將軍之後,騎士的爵位也就顯得低得可笑了。加入軍隊混資歷的貴族子弟並不少,但是他們可未必個個軍事實力出衆。所以頂着侯爵伯爵銜頭的少校甚至上尉之類的都並不少見。一軍統帥的將軍至少也要封爲男爵纔算最起碼的說的過去。於是梅佐爾很快也被封爲了男爵。
所以對於梅佐爾來說,他的頭銜和身份並不是完全的匹配。他的治安官的職位要略微重於少將軍銜,而將軍的身份又比男爵身份高一些。他是城主沃爾加侯爵的好友兼心腹,這也讓他的權柄更重。和魯斯男爵這種普通的官僚和世襲貴族相比,他的實力、地位都要更加強硬。
所以不僅其他的人都對這位老將軍十分恭敬,就連一直態度強硬的凱東也罕見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謹慎地鞠了一躬。
“大家都坐下。”梅佐爾男爵隨意地揮揮手,自己率先坐下。“治安局的工作還很多,我們儘快處理完這件事。”
這句話一出口,費斯特律師的表情就舒展了開來。凱東的表情則變得凝重。儘快處理這個詞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我已經看過了案卷。案情簡單清楚,口供一致。6月20日晚,在碼頭工人協會的組織下,大約五百名的暴徒持有武器襲擊了綠葉商會的倉庫。倉庫守衛與暴徒在倉庫大門口發生了戰鬥,有三個暴徒被擊斃,兩個受重傷,是低階法術魔法飛彈造成的傷害。還有一百多個暴徒在逃跑中被推到、踐踏或者被攜帶的煤油燒傷,受了輕傷。”梅佐爾男爵沉穩地說。
凱東的臉色變了。他聽到梅佐爾一口一個暴徒後,無法忍受,霍然站了起來。
梅佐爾男爵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自顧自地繼續說。“案件的性質沒有異議。定性爲搶劫面前的正當防衛。要我說只殺傷了四五個人這個防衛程度有點低啊。這個傭兵還挺心慈手軟的。當然不管怎麼說,死了人總是不好的。雖然法律上倉庫的守衛一絲責任都沒有,但是出於人道主義,還是該給那些工人一些賠償的。綠葉商會的中層經理科馬先生昨天已經如數把每人一百金幣的撫卹金交給了死亡的工人家。對了凱東先生,你來是因爲覺得撫卹金不夠,想要多要些的麼?”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挑釁,凱東反而平靜了下來。
“不,我不是爲了撫卹金的事情來的。”凱東字斟字酌地開口,態度與對費斯特和魯斯的時候有天壤之別。他嚴肅地回答着,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好笑之處。“我來是因爲造成這一問題的主要當事人之一F級傭兵王啓年的來歷很可疑。我希望逮捕他加以審訊。當然審訊的過程,審判所也希望參與。”他總結說。
“他哪裡可疑了?”費斯特律師忍不住插嘴。
“身份不明,來歷不明。他在傭兵公會註冊的職業明明是中階戰士,卻在衝突中用魔法飛彈殺人。他隱藏自己施法者身份的目的很有必要審訊清楚。我懷疑他可能是什麼邪法師、妖術師、黑暗牧師之類。”凱東說。
梅佐爾男爵揮揮手,制止了想要繼續說話費斯特律師。“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點可疑啊。”男爵隨意地翻這手裡的案卷。
“確實很可疑。”凱東不動聲色地迴應。
“話說回來,兩個月前這個年輕人進城的同時,在城門口被捕的我侄子奧拉,也一定很可疑吧?”梅佐爾男爵把手裡的案卷重重地摔在了桌上,用嚴厲的目光看向凱東。
這樣梅佐爾男爵的態度很清楚了。連同他之所以有這樣態度的原因也變得非常清楚。
梅佐爾男爵閣下是個好軍人。但是這並不是說他是那種清正廉潔、古板方正的好官員。實際上如果他真的是那種人,城主沃爾加侯爵也不可能把他特地調過來倚爲心腹。他是一個重感情而不是重原則的人。
這樣一個好人,難免有的時候會受到親戚的麻煩。他的侄子奧拉是個膽小怕事的平庸軍人。但是他是梅佐爾看着長大的,不能不加以照顧。考慮再三之後,身爲治安官的梅佐爾男爵把他的侄子安排到了城門守衛隊長的職位上。這個位子並不高,升遷的機會也少,但是卻是個撈錢的肥缺。他的侄子對此感到很滿足,因爲油水確實很豐厚。梅佐爾也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
直到以剛正不阿、做事毫無顧忌著稱的宗教審判所的仲裁官凱東帶人抓了他的侄子爲止。
貪污受賄按理說本來根本不屬於審判所的管轄範圍。審判所一般主要是負責追擊褻瀆神靈、獻祭惡魔之類的宗教案件。偶爾插手一些刑事案件也算正常,基於的理由就像今天凱東反覆強調的,“神的羔羊受到了傷害”。但是受賄案,實在和宗教差的太遠了一些。
但是凱東即使在宗教裁判所內部也以強硬和不擇手段著稱,沒幾個人對他有辦法。
唯一讓梅佐爾男爵慶幸的是,除非是宗教褻瀆案件,否則審判所沒有定罪的權力。很快審判所把他侄子移交給了法庭。到了這個階段運作的空間就很大了。在花費了無數金錢、搭上了衆多的人脈關係之後,梅佐爾男爵終於以繳納鉅額罰款的方式讓他侄子免於坐牢。
但是在放出來之後,他發現他的侄子逮捕過程中已經被打斷了一條腿,連續一個月都顯得有些精神恍惚。他侄子奧拉的母親,他從小相依爲命的姐姐在那些天一直以淚洗面。這些都讓男爵閣下相當生氣。
這樣涉及治安官這樣高層官員的醜聞,只在很小的圈子裡流傳。誰也沒想到,脾氣暴躁的老軍人梅佐爾男爵竟然就這樣在會議室裡當衆把話題挑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