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智取醉翁

走過幾塊平坦的麥田,山勢漸低,成片的楓樹闖入視線。

楓樹葉紅,常盛於秋季,自古便有“十月霜葉紅勝火”的詩句。此刻,雖已是初春,楓葉的顏色沒有十月那般絢爛,但乍一看去,成片的古楓枝葉蔓延,遮天蔽日,有去年的老葉飄落,將大地染成一片翠紅。也有今年的新葉萌發,將天空渲染成紅綠交疊的童話世界。

雲鴻駐足山頭,望着這成片的楓林,心中忽而有感。

楓樹,對他而言,是一種永恆的念想。

小時候,自己和母親在侯府內種植楓樹,還記得母親摸着自己的頭,笑說着:楓樹在盛開之時,一片火紅,有“紅紅火火”的含義,象徵吉利。同時,楓樹的“楓”字,與封侯的“封”字字音相同,種植楓樹,便是希望自己,在日後能夠脫穎而出,順利接任雲州侯爵。

時日已久,當初,和母親一起種植楓樹的具體情景,記憶中已有些模糊不清,但楓樹,這種平凡而特殊的樹種,卻長存在了他的心中,成爲他這一生,對於母親,永遠的紀念。

“雲鴻,你怎麼了?”

見他觸景生情,眼中似有淚光閃爍,幽若輕輕搖晃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雲鴻回過神,硬是露出笑容:“想起一些舊事,沒事。”

提到“舊事”,幽若陷入沉思,望着這滿山的紅葉,似乎也喚起一些埋藏許久的記憶。她望着天際,自言自語說着:“那你可還記得,百花之谷,清泉之畔,我,曾經見過你?”

“你說什麼?”雲鴻似沒聽清。

幽若淡淡一笑,轉而催促道:“沒什麼,時日不早,趕緊走吧。”

雲鴻“哦”了一聲,沒再答她。

很顯然,這片楓林便是老人口中的“紅樹林”。終南山乃天下靈脈,除了重陽宮,還有不少修真的散仙,想必這紅樹林內的道長,便是一位得道的散仙。入得林中,行走片刻,便在一處低谷內發現人爲修建的痕跡。這是一條用石子鋪成的小路,曲徑通幽,一直沒入楓林深處。順着小路行走,盞茶功夫,成片的楓林便消而褪去,峰迴路轉,觸目竟是別有洞天。

初春時節,冬日的冷氣還未完全消退,縱然萬物生髮,不免有些蕭條。

但當入得此地,陡覺寒氣消散,氣溫回升。注目才見這幽谷之中,滿眼盡是鬱鬱蔥蔥的花朵。一片片織錦般絢爛的花樹,綿延至半山,鶯飛草長,彩蝶蹁躚,竟是一副暮春之景。

前方有潭,潭中有水,岸邊蘆葦斜依,水中卻倒映着四面青竹的暗影。一條瀑布沿峭崖緩緩流淌。山泉不斷注入潭中,滋潤着附近的花草。一切井然有序,好像是有人故意設計。

雲鴻輕嘆一聲:“好一個人間仙境!”

幽若沒有說話,她早已沉浸在這美景之中。不覺走上前去,過了清潭,又見前方山壑之上,架着一座精緻的竹橋,連忙拉着雲鴻去看。走上橋頭,谷間吹蕩的暖風不絕如縷,拂面如絲。耳邊隱約聽見風兒吹過葉尖的嘯聲,加上些許竹葉清香,整個人都感覺飄飄欲仙。

兩人牽着手,依着橋欄,站了許久,誰也不願道破這份安然。

然而,只是片刻,這份安然便被一道清脆的響聲打破,似是瓦罐摔碎的聲音。

觸電般鬆開十指,相視一看,有些心虛。

同時道:“有人!”

躍過竹橋,見這山壁後面果然藏着一間茅屋。聲音正是茅屋中傳出的。

雲鴻心中一喜,這茅屋隱藏在紅樹林深處,想必就是那怪道人的住所。此刻,屋中有聲響,怪道人必是在家了。騰躍上前,卻見這柵欄內,不少酒罈瓦罐,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生活雜物。什麼扁擔、衣服、掃帚,四處亂仍,整個院子顯得異常雜亂。

雲鴻愣了愣,心道:這道人該不會是一個邋遢鬼吧?

幽若跟在雲鴻後面,見到這等景象,也不由掩鼻。想到之前谷中的絕美風景,跟這裡一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轉過頭來,竟還見褲衩、內/衣等物隨意晾曬,實在有些煞風景。

雲鴻道:“幽若,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去看看。”

待她答應,雲鴻小心翼翼的上前,在柵欄外朗聲喊道:“在下雲鴻,求見仙長。”

屋內一片寂靜,毫無聲響。

雲鴻皺了皺眉,以爲是聲音太小,咳了一聲,提高嗓門,又喊道:“在下雲鴻,乃是今年才加終南之考的道子,今爲救人,特來紅樹林求見仙長。還請仙長慈悲,出門一見。”

然而,只見林中春鳥飛騰,屋中卻依然沒有動靜。

雲鴻心中疑惑,以爲家中無人,但先前聽到的瓦罐碎裂聲,的確是這屋內傳出的。無奈之下,只好打開木欄,輕悄悄的走進去。倒不是做賊心虛,而是怕自己冒失,打擾到仙長。

臨近屋門,才聽到裡屋傳出一陣陣如雷的鼾聲。

雲鴻登時愣住,一看天色,方纔申時,這青天白日的,怎麼有鼾聲?

上前輕輕叩門,數聲之後,鼾聲依舊。雲鴻汗顏,又提着嗓門,報上自己的姓名和來意,誰知道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鼾聲起伏,如同山崩一般,竟然還比先前又響了幾分。

幽若見雲鴻還不進去,皺了眉頭走了過來,聽到裡屋的鼾聲,一臉驚訝。

“幾時了?還在裡面睡覺?”幽若驚道。

雲鴻無奈道:“我也不知道,之前聽老伯說,這位仙長脾氣古怪,如今看來,還真是一個古怪的人。大白天的睡覺,家中院子還這麼亂,真不像是一個得道仙長該有的作風。”

“待本宮進去看看!”幽若脾氣上來,便要破門而入。

“不可,這與禮數……”

雲鴻上前阻止,可沒等話說完,鼻尖便傳來一陣沁人的香味。起初平和淡雅,如同山中盛開的百花,只是片刻,便凝聚成濃郁的香氣,讓人聞了之後心旌醉搖,彷彿痛飲千杯美酒。

雲鴻對這種香氣極其敏感,不由道:“酒?”

幽若推開大門,屋內光線昏暗,凌亂的雜物擺的到處都是。

屋內沒有什麼可入眼的東西,唯一的傢俱,就是東北角上,有一張用雜木搭建的木牀。此刻,牀上正躺着一名道人,那如雷般的鼾聲,正從此人的口中傳出的。牀邊,一隻嶄新的酒罈被摔得四分五裂,酒水灑在地上,還未乾透。那陣酒香的來源,想必就是這汪酒水了。

“哼!什麼仙人,不過是個老酒鬼!”幽若憤憤道。

雲鴻搖了搖頭,看這樣子,他對此人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不過,既然老伯說了,林中住的是一位怪道人,想必定有不同尋常之處。嗜酒,倒也可以理解爲不同尋常。走上前,朗聲道:“在下雲鴻,無意打擾老仙翁午睡,但人命關天,不能耽誤,還請老仙翁勿怪。”

“呼……呼……”

那老道聽而不聞,呼聲依舊。

雲鴻無奈的重複了一遍,可老道依然沒有反應,仍是打鼾。

幽若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推了他一下,喝道:“老道士,我們是來求仙丹的,聽說你有仙丹,快拿出來!我們還要參加終南之考,若是耽誤了時間,本……本小姐定不輕饒你!”

雲鴻呆住了,幽若在他的印象中,一向是冰霜美人,沒想到,竟也有火爆的一面。隨着心中一陣漣漪激盪,他似乎想起了那位黃裳倩影,此刻的幽若,竟和靜萱有幾分相似呢!

被幽若一推,那老道翻了個身,嘴裡眨巴幾下,似乎還在回味美酒的滋味。然而,他並沒有醒,只是將微胖的身子略微蜷縮,打了個盹後,鼾聲再次響起,美夢壓根就沒有中斷。

見他如此,幽若登時火冒三丈。

握緊拳頭,準備給這老道送上幾拳,誰知,還沒走到他跟前,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憑空迸發,朝外推進。幽若受阻,一拳打在突然出現的空氣屏上,手臂酥麻,一個踉蹌,連退三步,險些摔倒,索性被雲鴻扶住。心中不服,掙脫了他的懷抱,又要上前,結果仍是如此。

幾番嘗試後,幽若氣喘吁吁,看樣子是服軟了。

雲鴻看在眼裡,心道:幽若的武道修爲,至少也在武師大成,這一拳下去,少說也有千斤力道。這老道能在睡夢中,憑藉護體真氣抵禦外敵,這等修爲,必然在武道宗師之上。

幾番進攻,老道仍然鼾聲連天,幽若氣極,香汗淋漓的面孔微微發紅,倒是極美。

“雲鴻!怎麼辦?”她含怒問道。

雲鴻沉默些許,對方的實力在自己之上,看來強攻是不行了。轉頭望了望四周雜亂的酒壺酒缸,靈機一動,忽然笑道:“幽若,登雲鎮客棧裡的美酒‘春杏綠’,包裹裡可還有?”

幽若想了想,道:“好像還有一壺。”

雲鴻摸了摸她的頭,這一次,她倒是乖乖的,沒有一點反抗。

“且讓我來!”

幽若不解,見他在包袱裡翻找片刻,將一隻精緻的鑲皮酒壺取了出來。緩緩走到老道旁邊,恭敬說道:“老仙翁,小生這裡有上好的美酒‘春杏綠’,乃是今年終南山上剛剛長成的春杏釀製而成,您可要嚐嚐?”說着,拔下壺塞,一陣濃郁的酒香傳出,登時如臨酒場。

方法果然有用,老道問道酒香,鼾聲頓時小了。

只見他翻了一個身,似要醒來,口中迷糊道:“酒?怎麼有酒香?”

渾身一震,雲鴻只見一道虛影從眼前掠過,速度之快,如光如電,還沒看清是誰,便發現手中的酒壺不見了。相繼擡頭,見老道已坐在牀邊,翹着二郎腿,嘴邊的酒壺正是他手中的那隻。雲鴻大驚,傳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此人身法之快,想必在人間已無幾人能敵。

老道搶了酒壺,倒是歡快,一邊暢飲,一邊笑道:“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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