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浩然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孫武便站了起來。
“祭酒大人,此事不可。聖上曾親自頒發詔書:國子監年度考覈第一名,需在任祭酒親自培養。而今年年初,二公主入太學院進修,文綜成績驚豔,大家有目共睹。您今年剛剛來國子監任職,最好不要觸怒龍威。依卑職看,雲鴻在太學院裡進修,也沒有虧待他。”
說道這裡,孫武頓了頓,又道:“不如讓雲鴻和二公主,在太學院裡分個高下,若雲鴻真有本事在才華上贏了二公主,到時候,祭酒將雲鴻收爲入室弟子,也顯得名正言順。”
雲鴻聽孫武這麼一說,記憶深處,忽然想起了什麼。
當今聖上,膝下有兩名公主,大公主遠嫁西域,而二公主天資極佳,幼時便才華橫溢,成年後,更在武道修煉上表現出驚人的天賦,後被送入終南山修行。雲鴻前世擔任國師,在位四年整,從來沒有見過這聲名遠揚的天才二公主,只知道她的封號,叫作:幽若。
雲鴻汗顏,自古公主脾氣倔,這幽若公主怕也不是什麼好人。
自古又說:紅顏禍水,況且還是一個天才公主,雲鴻可不想去趟這趟渾水。
如今,雲鴻得到了正氣爐,也算完成了重生後的第一個目標。而新的使命接踵而來,提升自身的實力,尋找散落在三界各處的另外八件仙器,重振儒門,這些使命,皆任重道遠。況且,高芹還在覬覦雲家傳承的至寶墨魂硯,得趁早將高芹剷除,恢復母親的名分。
這麼多的事情等着雲鴻去做,他哪有這個時間去招惹什麼公主?
當下道:“祭酒大人,學生才疏學淺,公主身份高貴,學生萬萬不敢跟公主競爭。學生與楓三少發生矛盾,處理上已是法外開恩,如今斷然不敢奢求,成爲祭酒的關門弟子。”
孫武聽雲鴻這麼說,也跟着敷衍道:“雲鴻說的對,祭酒還是三思而後行。”
司空浩然微微一笑,擺手笑道:“此事先不議,明日便是寒衣節,雲鴻,本官聽說你的祖父王巍因爲叛亂,只准葬在西山深林的亂葬崗裡。西山離幽京尚遠,光是來回,便需要兩日的路程,本官特許你三日假期,趁着寒衣節,去祭拜你的先祖。至於入學之事,節後再論。”
寒衣節就在眼下,假期確實是很實在的東西,拜謝了司空浩然,雲鴻便離開了國子監。
孫武等幾人也相繼離去,偌大的一間學政院裡,只剩下司空浩然一人。
緩緩踱步至窗前,朝西邊的儒林望了一眼,低嘆道:“儒林中的幻陣,千百年來,無一人能破,而你,卻能破儒林、引天變,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小夥子,有前途!”
因爲天降霞光,一般的平民百姓多認爲是大吉之象,故在今日,娶親迎駕,置辦酒席,宴請賓客,就算家中沒什麼大喜之事,也多在今日出門,去附近的寺院、道觀,拜佛燒香、許願祈禱。偌大的幽京城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尤其到了集市附近,更是熱鬧。
雲鴻出了出國子監,僱了一輛馬車,徑直往長安街去了。
透過窗戶,見街道繁華,人煙鼎盛,茶坊酒肆,萬國鹹通。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綵,雲鴻的心情卻有些沉重。方纔,司空浩然的那番話,觸及了他記憶深處的一段往事。
自外公遇害,被污衊成叛徒,皇帝大怒,死後,屍骨只許葬在西山的亂葬崗內。而每逢清明、中元、寒衣三大鬼節,母親都會徒步跋涉百里,到西山的亂葬崗裡,祭拜外公。
雲鴻重生於今年九月,而重生之前,雲鴻清晰的記得,在今年的七月半,也就是中元節,自己因在雲裳閣醉酒,不曾陪母親去西山祭拜。導致母親孤身一人,從西山夜晚返回京城的時候,遇上了虎豹豺狼,一路奔波,幸虧被山中打獵的獵人所救,這才僥倖躲過一劫。
想到這裡,雲鴻深深自責,若因此事失去母親,將是罪不可恕。
而眼下,又是十月初一,寒衣節,這次定要和母親同去西山,祭拜外公。
想着想着,馬車已經到了墨上遙街道口,因爲人實在太多,車伕只好讓雲鴻下車,徒步行走,付了車錢,雲鴻便往街道里走着。這長安街本就繁華,又因科舉考試的興起,文人墨客愈來愈多,眼看這墨上遙,一條古色古香的字畫街上,竟也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雲鴻有些無奈,自水墨雲間開業,名聲大盛,每天都有不少商賈貴人前來拜訪,說要千金求一幅字畫。而如今,雲鴻秋闈高中解元,原本只在書畫界盛名的水墨雲間,一下子涌進了達官貴人、諸行各業之中。走在墨上遙這條小路上,不停有人問雲鴻,水墨雲間何時再次開業,好去店中求一副解元的墨寶,以鎮氣運。雲鴻微笑着,只道是下月初三、四。
原本水墨雲間的開業時間,是定在每月的初一、初二兩日。
可下個月,因爲寒衣節祭祖,只好將開業的時間推遲了一日,定在了初三、初四。
好不容易將一羣追問的文人商客甩開,雲鴻繞到了後院門前,輕輕敲門。
開門的是靜萱,她正在院中幫母親挑水劈柴。
這些看似應是男人做的粗活,在靜萱手中,卻是小菜一碟。她是名副其實的武者,已經完成了鍛體境所有的步驟,就算有三個年輕力壯的青年,靜萱也能毫不費力的打倒他們。
如今,雲鴻已經給她贖了身,按官府的說法,她已經是普通的平民了。但對於照應王氏,靜萱卻沒有絲毫馬虎。王氏年邁,本身沒有練過武,在侯府中過了幾年艱苦的日子,如今烙下了許多病根,那種久居上位的氣質也被打磨殆盡,正因如此,兩人才能相處融洽。
“公子,你終於回來了!”
靜萱開門見到雲鴻,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粉嫩的雙頰綻開,笑顏如花。雲鴻心中一陣暖意,見母親在裡屋忙碌着,輕輕摸了摸靜萱的頭,嘀咕幾句,這便拉着她進了院子。
剛剛入院,便有一陣引人的肉香,撲鼻而來。
雲鴻一陣哽咽,忽然想到自己已經三天不曾進食,肚子中傳出一陣咕咕叫。
靜萱聽見這聲音,哈哈一笑:“公子,三天沒吃飯,可曾餓了?”
語氣略帶俏皮,她知道國子監罰人的規矩,儒林內面壁三日,不許攜帶米糧。
雲鴻近日的飯量如此之大,一頓就能吃完一瓷盆的麪條,三天不吃飯,一定餓壞了。算準了雲鴻中午回來,這才和王氏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桌子菜,就想讓雲鴻大吃一頓。
不過,雲鴻卻是微微一笑,應答得輕描淡寫:“還好,也不算太餓。”
靜萱聽了這話,噘起小嘴,臉上露出一絲委屈。
雲鴻見她這小女人的模樣,朗盛一笑,又添了句:“不過,吃頭牛應該不成問題。”
“啊?!公子你好壞!”靜萱氣極,轉身跑到廚房裡,不再理他。
雲鴻不由苦笑,自取得正氣爐後,爐中精純的浩然正氣,不斷從丹田散出,流經周身百脈,代替了五穀中的精氣。如今,對於飯食需求,已經減少了許多。但若一個正常的鍛體境武者,日進三鬥米,實屬正常。雲鴻飯量的減少,剛好隱藏了他身爲武者的實力,這點對於雲鴻而言,又是了一層僞裝的手段。走進裡屋,見到母親正在自己的屋裡,幫着乘被單。
一個細微的舉動,卻觸及了雲鴻的心扉,感動莫名而生。
推開半掩的大門,按住母親手中那厚重的被褥:“母親,我回來了,讓您擔心了。”
王氏一愣,她一直在裡屋,也不知道雲鴻回來了。見到雲鴻,臉上露出幾分欣慰,兩個淺淺的酒窩,襯出一張和藹的笑臉,但云鴻卻發現,那額頭上的褶皺,卻又加深了。
“母親,您身體不好,這種重活,交給萱丫頭就是了。”雲鴻抓住母親的手。
王氏搖了搖頭,說道:“萱丫頭還有別的事要做,挑水、砍柴、做飯,這些都是她做,整日忙裡忙下的,我這老腰,現在越來越不行了,粗活幹不了,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對了,聽說你在國子監與人發生矛盾,這是怎麼回事?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不安穩。”
“聽母親的勸,以後在國子監好好唸書,不要跟同窗之間打架鬥毆。我聽萱丫頭說,侯爺已經爲你恢復了長子的名分,如今出門在外,你代表的就是雲府,如此一來,更要收斂,等明年考上進士,入朝爲官,受到皇帝的賞識,也好光宗耀祖。”王氏淡淡說道。
這一刻,雲鴻的眼睛溼潤了,什麼儒門、什麼仙道,彷彿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一刻,雲鴻的內心觸動了,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那個純真童年時代。
這一刻,看着自己的母親,雲鴻暗下發誓,定要讓他重回侯府,拿回屬於她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