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雲鴻大驚失色。
所有的劍勢在剎那間消散殆盡,劍尖離她雪白的額頭,只剩下一寸!
雲鴻額頭冒出冷汗,差一點,神劍就會洞穿靜萱的頭顱!
靜萱的喉嚨被九幽教主扼住,直接提了起來,雙腳離地,成了擋箭牌。九幽教主猙獰大笑:“飛鴻上仙,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想阻止本座嗎?來啊!一劍殺死這個女人!”
“不!”雲鴻毅然收劍,後退三步。
靜萱掙扎着,沒想到九幽教主會用自己做擋箭牌。
她更想不到,雲鴻會爲了自己,放棄擊殺九幽教主的唯一機會!
雲鴻咬牙道:“九幽教主,你這算什麼?我們之間公平對決,何必牽扯他人!”
“公平對決?”
九幽教主呵呵笑道:“本座六成法力用於解除封印,你趁人之危,還跟我說公平?”
“你——”
雲鴻無話可說,他的確是趁人之危了。
而且,如果他不抓住這一次機會,他再也沒有可能打敗九幽教主。
“教主,放開我!”靜萱感受到喉嚨處的力量越來越大,在九幽教主手裡,她一身金仙的力量絲毫使不出來。劇烈的窒息感讓她感到絕望,她在想,自己的下場會不會跟白龍一樣。
自己還沒有手刃雲鴻,怎麼能死?
“九幽教主,你放開她!!”雲鴻握劍在手,憤怒大喊。
“哈哈哈?放開她?她是本座的奴隸!她的生死由我決定,你憑什麼讓我放開她?”
靜萱目光一震,被“奴隸”兩個字攝住了心魂。她本就是一個丫鬟,在高芹手下做了十幾年的丫鬟!她以爲加入九幽教能出人頭地,原來都是幌子,九幽教主就是第二個高芹!
一些往事涌上心頭,她還記得,當年在高芹的威壓下,是誰帶給她溫暖。
雨夜同眠、解除契約、西山歷險……
所有的故事裡,都有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風,足以融化一切。
“放開她!”雲鴻咬牙切齒。
“好啊!放了她可以!你跪下來求我!求我我就放了她!”九幽教主大笑着。
“什麼?!”雲鴻怔然一時。
九幽教主魔爪一發力,靜萱的脖子上滲出鮮血:“你不跪,我現在就殺了她!”
“住手!”雲鴻大喊一聲。
頭頂的封印愈加薄弱,三件仙器漸漸失去了光澤,星空之上,彷彿傳來羣魔鐵蹄欲踏的聲音。雲鴻知道,九幽教主在拖延時間。再不動手,一切就晚了。可是,他下不了手……
他怎麼可以看着靜萱被殺,而無動於衷呢?
“撲通——”他跪了下來。
“雲鴻!”幽若的心沉了下去,在雲鴻心裡,靜萱的分量,終是勝過了天下蒼生。
“我跪,你放了她吧……”雲鴻悲哀道。
這一刻,靜萱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那一瓣心臟好像碎了。雲鴻的舉措實在出乎了她的意料。自己這麼想殺他,可是他竟然朝九幽教主下跪,只是爲了救自己一命……
她沒有說話,沒有動作,沒有表情,只是眼眶莫名溼潤了。
“哈哈哈!飛鴻上仙!哦不,是飛鴻聖人!堂堂聖人竟爲了一個女人向我下跪!”九幽教主得意忘形的笑着。封印再次撼動,魔界羣魔沸騰起來,解除封印,已至最後時刻!
“你快放了她!”雲鴻很不甘,但只能咬牙忍受。
“本座說了,跪下來求我,我才放了她,你現在只是跪下了,你還沒有求我!”
雲鴻眉頭一皺:“你到底要怎麼樣!”
九幽教主笑道:“簡單,立刻對我磕一百個響頭,我就放了她!”
“九幽教主,你不要太過分!”幽若衝了上來怒喝。
“叛教的螻蟻,沒有資格跟我說話!”魔氣一閃,幽若被魔氣擊中,倒在地上吐血。
“唔——”幽若慘叫。
“幽若!你怎麼樣!”雲鴻大喊。
“我沒事……”幽若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雲鴻!本座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磕不磕頭?你不磕,我現在就殺了她!”九幽教主手心再加一份勁道,靜萱發出慘叫,整張臉漲得通紅,雙目充血,好像隨時都會被掐死。
“不要!”雲鴻顫抖着聲音。
“好……我磕……不過你要說話算數,磕完了就放了她!”
九幽教主呵呵一笑,等他磕完,封印也該解除了,笑道:“本座說話,一言九鼎!”
“好!”
咚咚咚……
額頭與地面撞擊,發出的悶響蓋過了一切雜音。除了父母和司空浩然,雲鴻這輩子從來沒對誰磕過頭。九幽教主大笑,回頭看了一眼陣法,最後一刻鐘,魔界封印就能打開了!
看着眼前不斷起落的身影,靜萱的心中彷彿有千萬種情緒衝涌。
爲什麼?
爲什麼我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要救我?
甚至放棄蒼生,放下尊嚴,放下一切來救我……
眉間閃耀的魔紋黯淡下去,靜萱的魔性消退了。仇恨、怨念、戾氣,好像在一瞬間內放下了。面前的男子,還是曾經的公子。
一股念頭在心中涌起。
事到如今,即便自己不死,她也沒臉面對雲鴻了,那還不如……
她悽慘一笑,一股力量自丹田而起,逼向心脈!
這一瞬間,雲鴻和九幽教主都發現了異常,九幽教主大喊:“賤人!你竟敢自斷心脈!”
靜萱嘴角溢出紫血,心脈已經斷了。
她最後一眼望向雲鴻,在心中默默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靜萱!不要!”雲鴻起身衝了過去。
九幽教主實在是惱怒,解除封印的最後時刻,竟然搞出了這種變故,他決不允許封印解除失敗!心念一動,打出一道魔氣,先將雲鴻擊退,怒道:“賤人你想死,本座偏要你活!”
九幽教主一揮手,核心處涌出一團至邪之氣,拍入瀕死的靜萱後背。
“啊——!”靜萱仰天大嘯。
斷裂的心脈被魔氣強行接上,天地之間,風起雲涌,黑氣將她整個人包裹!
魔氣攻心,好不容易消除的魔性再次升起,眉間的魔紋重新爆出血光。這一剎,她烏黑的頭髮變成紫紅,紅潤的嘴脣也黑得發紫。空洞的目光中再無半點情緒,有的只是仇恨。
九幽教主最擅靈魂法術,當核心魔氣充斥在身,一切仇恨與憤怒都被無限放大。
“殺!”她吐出一個字,帶着巨大的空曠迴音。
“萱兒!萱兒!”雲鴻大喊着,嘗試喚醒她內心深處的良知。
可惜,一切枉然。
魔氣加身,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放大了一百倍,本就微弱的良知,徹底被邪惡吞噬。
她怒吼着衝向雲鴻,誓將這個負心漢碎屍萬段!
雲鴻無法向她下手,被逼的連連後退。幽若見狀,立即祭出紫萱花。只兩個交手,幽若就戰敗了。魔氣加身之後,靜萱的力量超過聖級,憑她的法力,只是蚍蜉撼樹,除非……
眼看靜萱要殺死幽若,雲鴻打出一道浩然正氣,將之擊退。
“若兒……”雲鴻抱住幽若。
靜萱下手實在太狠,招招都是殺招。幽若的小腹處被她一擊洞穿,血肉模糊。
“我沒事,不要管我……”幽若強撐笑容。
雲鴻眼中溼潤,身後靜萱再次殺來,嘆了口氣,摸了摸幽若嬌若初荷的臉。
“若兒,照顧好自己。”
幽若發現雲鴻語氣不對,立刻問道:“雲鴻,你想幹什麼?!”
雲鴻快速出手,封住幽若的幾個大穴,令她不得動彈:“靜萱入魔是我一手造成的,我造的孽,還是要我去還。”說完,他輕輕放下幽若,毅然轉身,對上了滿身殺氣的靜萱。
幽若咬着牙,看着他離去,無能爲力。
九幽教主一邊施法,一邊欣賞着這場糾結千年的曠世奇談,極爲享受。
腥風狂涌,靜萱嘴角勾着邪笑:“雲鴻,你欠我的,新賬舊賬,今天一起算吧!”
雲鴻痛心的望着她:“你真的要這樣嗎?”
靜萱仰天大笑一聲,神色忽然黯淡下去:“傷口不管有多重,總有癒合的一天,可心傷不同,它會跟着你直到生命終結。只有殺死你,才能讓我在無邊苦海中,獲得一絲快感!”
雲鴻嘆了口氣,仰望星空,發出一聲自嘲。
很久以前,他是凡人,身在雲府方寸之地,卻因爲她與他並肩而行,故而海闊天空。此時此刻,他是混元無極聖人,穿梭於浩瀚宇宙,卻因爲她與他形同陌路,故而寸步難行。
是緣錯不了,是劫躲不了。
該來的總要來,該還的,也總要還……
雲鴻擡頭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是我的錯,你要殺我,那就動手吧……”
雲鴻撤去了護體真氣,張開懷抱。
“不!”遠處,幽若淚水肆意,一股來自靈魂的力量衝擊封鎖的穴道。
靜萱冷冷笑着:“既然你不作反抗,念在昔日的情分,我就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靜萱手中出現了一把血色匕首,隨着一道魔氣注入,整個人化作殘影衝向雲鴻,刺向他的心臟。
關鍵時刻,雲鴻將身子微微拔升,匕首偏離了心臟半寸,插進胸膛,鮮血噴涌。
雲鴻立刻張開雙臂,催動全力,死死將她錮在懷裡。
“放開我,你幹什麼!”靜萱勃然大怒,遠處的九幽教主也發現了異常。
雲鴻悽慘笑道:“你殺我,我認……但我不能看着你墮入魔道,只能盡最後的力量……”
雲鴻一咬牙,全身激出金光,滲入靜萱的身體。
幽若瞳孔戰慄,雲鴻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幫助靜萱化解魔性,淨化心靈!
九幽教主也呆了一下,用這種方法淨化對方,只會使自身神形俱滅!不過,這些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魔界封印瓦解在即,就算雲鴻現在不死,等天道覆滅之後,他依舊會死。
魔氣與正氣糅合,劇烈的痛苦令靜萱生不如死。
她拔出匕首,在雲鴻的小腹上一連捅了十幾刀,血腥味的刺激,令她更加瘋狂。
一不做,二不休,她乾脆張開血口,咬住雲鴻的脖子。
炙熱的血液流入口中,刺激神經,緩解她的痛苦。雲鴻越來越憔悴,縱然他是聖人,卻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傷害。視線漸漸迷糊,他感覺到靜萱好像吸血鬼一樣,啃食他的血肉。
這就是結局嗎?
想來也認了,用自己一命,換回靜萱的清明,那也值了。
就當他準備犧牲自己,做出最後的奉獻時,身上的痛苦忽然消失了!
雲鴻目光一震,所有散發出去的生命力,在瞬間內回到他的身體。胸口、小腹、脖子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雲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懷中抱着的女人忽然尖叫起來。
轟!
一聲巨響入耳,源於身後。
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彷彿置身百花海雲英泉畔,雲鴻回頭。
幽若不知何時衝破了穴位,那朵代表仙子本源的紫萱花,在她手心化成粉末。
這漫天花香,正是紫萱花的氣味。雲鴻目瞪口呆,太上道祖說了,這朵紫萱花是幽若的生命本源,一旦破碎,即便鴻鈞道祖現世也無法挽回。雲鴻的大腦空了一瞬,精神麻木。
靜萱扭曲着面容,推開雲鴻,在虛空中掙扎。
“教主救我!教主救我!”她抱頭衝向祭臺,卻被一股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面。
“萱!”雲鴻大喊,卻發現身後的幽若倒了下去。
“幽若!”
立刻飛到幽若身邊,一碰她的肉身,身體竟如瓷片般開裂,趕忙縮回了手。
幽若面色悽婉,卻帶着微笑:“雲鴻,對不起,永別了……”
“靜萱與我都是仙子的輪迴,紫萱花是仙子的生命本源,萱花一毀,我和她都活不成。我不能看着她殺死你,更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是想你活着。”
雲鴻泣不成聲,全力朝幽若體內注入真氣。一切於事無補,復活幽若,本就是道祖強行從天道中攝回真靈,以萱花作爲載體。萱花被毀,也就是說,真靈被毀,根本無法挽回……
縱然雲鴻的力量通天徹地,但面對這種情況,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告訴我怎麼才能救你,告訴我!”雲鴻失聲叫着。
“沒用的……”幽若流出眼淚,強烈的眩暈感已經充斥了大腦。
“不!”
雲鴻不相信,他已是聖人,應該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我們是天生一對,我們的緣分是上天註定的!你怎麼能死,我不准你死!!”
幽若強擠出一抹笑容,臨死看到雲鴻這麼在乎自己,心中得到滿足。笑了笑道:“人生在世總有聚散離合,不必以緣分強行作爲依託。即便你我的緣分延續千年,但至今日,也已經盡了……雲鴻,對不起……我答應你的,從此再也不分開,最後,還是我食言了……”
“不——我不要跟你分開!我不准你死!我不準!!”
“我答應你的星星還沒有數完,我們還沒有隱居,還沒有生子,你怎麼能一個人走!”
雲鴻嚎啕大哭,心湖徹底破碎。
“我也不想走……我也好想跟你……快快樂樂的……過……下半輩子……”
幽若微笑着,使出最後的力氣,投入他的懷抱。
她的肉身是五色壤所塑,沒有真靈作爲支撐,就像瓷片一樣脆弱。一聲脆響,好像什麼東西打碎了。在她抱住雲鴻的一瞬間,肉身轟然碎成千萬片,伴着一股香氣,消散殆盡。
於此同時,靜萱受烈火焚燒,也化成一片硝煙。
虛空中,兩道靈光結合在一起,現出紫萱仙子的魂影,卻在轉眼之間化爲虛無。
雲鴻呆在原地,還沒從現實中緩過神。
懷中一片空蕩,心中一片空蕩,世界一片空蕩……
無數與靜萱、幽若的點點滴滴,如皮影戲般浮於眼前,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就這麼走了嗎?
千年因緣、十世情纏,就這麼結束了嗎?
雲鴻只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夢中,他得到了全部,但夢醒後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虛妄。他發出一聲自嘲,苦苦修行爲了什麼……爲什麼到最後,連心愛的女人都救不活!
心如死灰之際,一聲炸響入耳,星海中的魔界封印轟然碎裂。
無邊煞氣衝涌而出,整個時空在剎那間失衡,時空錯位,星辰逆轉,一片混亂。
九幽教主大笑:“成功了!蒞臨諸天的時刻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