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六親不認

話音剛落,窗外竹韻瀟瀟,晴朗的夜空忽的一沉,竟已下起雨來。

一女子鞋底帶着飛濺的珠玉,穩步踏入酒樓。

秦血凝一怔,只覺這聲音有些耳熟,轉頭看去,卻見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眉目溫婉,容顏秀麗,短髮被雨水沾染,粘在額上,氣質頗爲幹練。見此女,秦血凝眉峰一斂,撫摸衣袖的指尖霎時凝滯。於此同時,衆人將目光投去,見這女子和那“秦憐香”的面容驚人相似,頓時大驚。這世上怎會有長相如此相似之人?而且此女口中所喊的,正是“哥哥”二字。

秦血凝心中有些慌亂,秦憐香被困地牢,是誰把她放出來的?

心下難安,臉上卻裝作不認識,甚至不去看她。

秦憐香剛一進門,便看到哥哥臉色慌亂,轉而便屈膝跪地,面容暗淡。

面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她有太多的情愫無法宣泄。

是愛?是恨?這一刻,連她自己也難以分辨。這一刻,秦憐香唯一想做的,就是阻止哥哥的惡行,爲其贖罪:“哥,邪不勝正,你的計劃已經失敗,求你不要再墮/落,住手吧。”

此行此言一出,酒樓中即刻安靜。

冬雨零落,寒風送爽,說來極是清逸,可不知爲何,秦血凝腦中卻是一片混沌。

計劃失敗?這怎麼可能?!這計劃天衣無縫,絕不會失敗!

因爲這一番動作,秦血凝再也不能視若無物。一時間,氣氛頗爲尷尬,兩個秦憐香同時叫秦血凝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在場之人都覺得摸不着頭腦,卻也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

秦血凝心神不定,高喝一聲:“你是什麼人?誰是你哥?竟敢冒充我妹妹!”

說着,那假冒的秦憐香機械般走來,依偎在秦血凝的身邊。

“我是什麼人?”秦憐香自嘲一聲,微微嘆息。

“秦血凝,你!無!恥!”

見那假冒的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與秦血凝摟摟抱抱,秦憐香徹底怒了。

“放肆!竟敢污衊本少爺,來人,給我拿下!”

南宮野才智過人,見到這等場面,雖覺得新鮮,不過心中已有猜測。放下酒杯,冷笑一聲,道:“秦兄,小弟勸你冷靜點,睜大眼睛看看,你不會連自家妹子都不認識吧?”

秦血凝沒好氣道:“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秦府的家事,不用外人來管!”

“好好好,那秦兄,你自便。”南宮野不屑一笑。

望着四面逼近的黑甲衛,秦憐香嘆了口氣,她的眼中沒有驚恐,唯有絕望。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花紋十分精緻,瓶口用紅布塞着。她撫摸着這個瓷瓶,悲泣道:“哥哥,這兩年,我被你鎖在地穴裡,冥思苦想,終於我想通了。我是你妹妹,不能因爲愛你而縱容你,讓你墮入魔道,正是因爲我愛你,所以,我纔要阻止你,你明白嗎?”

言及此處,秦憐香眼中酸脹,溢出一行清淚。

衆人聽到這句話,更覺不明所以。這兄妹之間,說什麼愛不愛的?

秦血凝聽了這話,兀自一笑,朝着身邊的假秦憐香一指,說道:“你這野丫頭,我和家妹關係甚好,還輪不到你來冒充。快說,你到底是誰,來此處鬧事有何居心,不然……”

“不然,你會殺了我?”秦憐香問道。

“我!”秦血凝話音一滯。

“你們關係甚好,呵呵,是嗎——”秦憐香自嘲道。

“那當然!”秦血凝一臉自豪的神色,同時把手揉放在假秦憐香的腰上。

然而,這個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卻覺不雅。

“我沒想到,你會用一個傀儡代替我。夢見草固然神奇,但它只能改變人的模樣,卻不能改變人的思維與想法。難道哥哥想要的,就是一個沒有思維的我,常年伴你身側嗎?”

聽了這話,秦血凝摟抱假秦憐香的右手,忽然放下下來。

他的面色變得有些沉重,似乎在思索什麼。

雨聲刺促,將這漫天寒氣全然攪碎,秦血凝的心受到了刺激。

“哥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哈哈!這些話,只不過是那些禿驢和尚,因找不到人生目標,整日渾渾噩噩,他們自認爲活在苦海中,其實呢?人生的意義,本就在於創造,在於追求!所謂回頭是岸,這只是他們墮/落後,爲自己找到的藉口!這世上,任何湖海都有邊際,這個世界沒有走錯的路!只是缺乏走到底的毅力!更何況,我已看到了苦海盡頭,就在前方!”

面對秦血凝的狂妄之語,秦憐香無可奈何,唯有默默嘆氣。

“黑甲衛,拿下此女!”

“是!”黑甲衛早已在旁待命,即刻拔刀往前涌去。

也就在這時,門外再傳來一聲厲喝:“天地有正氣,都給我退——!”

話音未落,門外飛進來一隻香爐。這香爐看似小巧玲瓏,似是姑娘家把玩之物,然而爐中卻有一股無形氣勁,猛然催發,如同一隻尖銳的長矛。落在衆人眼中,便是一道金光流閃飛逝。數十名黑甲衛只覺腹部一疼,如遭重擊,竟在同一時刻扔下刀刃,倒地大叫起來。

於此同時,屋外一聲龍吟咆哮,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龍?”

對於這個傳說中的神物,衆人都抱有敬畏之心。此刻龍吟在耳,不免驚異。大幽王朝雖受聖人言論薰陶,不少人都相信“不語怪力亂神”的觀念。不過,因世上練武之人頗多,武道巔峰便有仙人傳說,雖達之者甚少,但對於“怪力亂神”的說法,卻有着強大的衝擊。

有些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尤其是對於“龍鳳”之類的上古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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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衆人的目光朝門外看去時,一個少年穩步踏進醉仙樓。

“誰敢動她,下場便是這般。”

來者英姿颯爽,正氣凜然,他目空一切,指着倒地的黑甲衛,肅穆說道。

聽到這個聲音,失落中的雲清月猛一擡頭。

“哥哥——”

眉間縈繞哀愁鬱結之氣的少女,這時忽然舒展峨眉,臉上罩上了一層熠熠光輝。她本以爲哥哥遭遇不測,已經做好了入庵爲尼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竟出現此處,安然無恙,看樣子,他已經找到了秦王府的罪證。也就是說,哥哥有擊敗秦血凝的辦法,自己不用嫁人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的烏雲一消而散,再次振奮起來。

聽到雲鴻的聲音,就連渾身顫抖的管雯,也覺得內息順暢了不少。

“雲鴻!”上官百里面帶喜色,彷彿看到了救星。

秦血凝不以爲意,拍手笑道:“原來是雲公子,好樣的!不愧是雲封的兒子,果真有幾分手段!不過,今天既然你來了,就算你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別想離開了,準備受死!”

“且慢——”見秦血凝怒髮衝冠,雲鴻忽一揮手。

秦血凝不屑道:“怎麼?是打算跪地求饒,還是有遺言囑託?你放心,我秦血凝絕非薄情寡義之人,你若有什麼遺言,或者要求,儘管提出來,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幫你完成。”

雲鴻面容肅穆,鎮靜道:“非也,我只是想讓接下來發生之事,更爲合法。”

“合法?呵呵!”秦血凝不屑一笑。

雲鴻朝身旁一位下人招手,說道:“請你把人帶上來。”

在場衆人皆不明所以,即便是一直在旁看戲的南宮野,此刻也覺得事情峰迴路轉,頗爲有趣。方纔秦血凝挑事,正是因爲虜獲了上官府的人。此刻,雲鴻挑事,竟也有人爲證。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南宮野暗道。

衆人屏住呼吸,尤其是上官百里,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了接下來的好戲。

這時,有五個人被壓了上來,下一刻,場間一陣喧譁。

不少姑娘家都矇住了眼,這場面着實血腥!

五人中,一人年近花甲,身披錦衣,腰間懸掛各式玉佩,顯然地位非常。其餘四人,皆是養氣境大成的武師。若有見識之人,便知這是秦王府中的“魑魅魍魎”四人組。此四人武藝高超,雖非宗師,但憑一手精湛的殺人技術,即便幹掉兩個武道宗師,也是綽綽有餘。

但此時此刻,魑魅魍魎四人盡皆奄奄一息。

尤其是領頭者“魑”,整個腹部皆被洞穿,丹田脆裂,修爲全無!

其餘三人,身體皆有被烈火灼燒的跡象。

四個人是被擡進來的,不僅是此四人命懸一線,就連那毫無修爲的老頭,也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嘴裡甚至掉了一顆門牙。一個老者,被打成如此模樣,不免令人感到一陣痛心。

見多識廣的南宮野,雖沒有認出那老頭是誰,卻一下認出魑魅魍魎四人。

這便打趣道:“天下間的山精野怪,盡皆被人除去,大快人心也!”

南宮野這話,看似和現場毫無關聯,但“魑魅魍魎”四字,便是泛指了天下間,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南宮野說這話,就是表明了他已知道了這四人的身份,是一種冷嘲熱諷。

雲鴻邁出一步,說道:“秦血凝,你可認識這些人?”

此刻的話,與秦血凝方纔質問上官百里的話,幾乎是一模一樣,故技重施。

上官百里聽後,心中大快,雲鴻是給自己報了一箭之仇了。

秦血凝冷哼一聲,不屑道:“這些不乾不淨的人,我秦血凝怎麼會認識!”

“你不認識,可他們卻認識你!”

指尖一動,點在那老者的肩上,老者忽然身子一直,眼中放光。

原來,這老者正是秦王府的管家——秦伯。此外,他還是秦王的胞弟,說白了就是秦血凝的親叔叔。秦王帶領家眷逃走後,便讓秦伯去通知秦血凝。又因秦王向南出城,與醉仙樓所在方向相悖,因此拖延了一段時間。秦憐香救出雲鴻後,雲鴻很快就醒了過來,他們本是打算向北,去御林軍府,通報朝廷。誰知,兩人還沒到御林軍府,就遇上了秦伯等五人。

一番激鬥下,雲鴻御使蛟龍,將魑魅魍魎打殘,又虜獲了報信的秦伯。

後入御林軍府,得知今日元旦,御林軍全部休息。

雲鴻無奈,如今要救司空浩然,必須有武道宗師聯手。因此,雲鴻想到了醉仙樓。父親雲封不提,上官達還宴請了各方名門,南宮府有南宮青城。沈侯府、上官府實力雖弱,但不免也有一兩個宗師坐鎮。因此,在雲鴻的提議下,兩人即刻壓着此五人,趕往醉仙樓去。

等到了門口,雲鴻才得知其中發生的變故。

不過,他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信沒送到司空浩然手中,師傅爲何還及時趕到了?

當然,現在也來不及多想,雲鴻挾着秦伯,道:“你說,你是誰?”

秦伯兩眼呆滯,目中無神,顯然是被雲鴻“迷魂”了。

他說道:“我是秦王的弟弟,秦伯。”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不免震驚,而秦血凝更是後退了一步。

雲鴻見狀,又往前逼近一步,問道:“秦伯,你來此處,本是爲了什麼目的?”

秦伯道:“我奉老爺之命,來通知公子,此次計劃失敗,地穴內……”

“夠了!!”話音未落,秦血凝咆哮一聲。

與此同時,他身邊的假秦憐香跨出一步,飛身挺進。剎那間,整個酒樓內的揚起一道詭異的妖風。妖風射眼,轟然鼓涌,四面點燃的燭火、油燈之類,紛紛被吹得搖曳不定。假秦憐香化作一道黑光魅影,那五根纖細的骨指,好似變成了致命的火鉗,直取秦伯的咽喉。

雲鴻震驚,準備出手去擋,卻被一股磅礴的魔氣震開。

而那魅影來去如電,速度之快,無人能及。幾乎是在眨眼之間,五根鋒銳的尖甲,便已插入了秦伯的喉嚨之中。鮮血撒了一地,雖然無人能擋住她,唯一的證人秦伯,還沒說完便已命喪黃泉。不過就在這時,秦憐香忽然拔地而起,手中拋出一抹如同沙粒的白色粉塵。

假秦憐香縱然身法靈動,也不可能在殺人的同時,躲避這股粉塵。

驚呼聲中,假秦憐香染上了白色的粉塵!

剎那間,她的皮膚、毛髮上,瞬間凍結了一層白白的寒霜,那凝脂般的雪色肌膚,頓時乾枯開裂,她口中發出一聲咆哮,一掌拍在了秦憐香的胸口。秦憐香眼前一黑,只覺喉中腥甜狂涌,連五臟六腑也被轟然涌入的寒氣震成碎片,隨之意念紊亂,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那假秦憐香,因爲沾上了白色粉末,即刻發狂。

雲鴻、沈從峰、南宮野、上官百里等人見狀,即刻衝上去阻止。

上官達同樣是大吃一驚,沒想到此女會當衆殺人,急忙將場中的大人挨個疏散。

雲鴻厲喝道:“秦血凝,你瘋了嗎,連你的親叔叔也殺!”

然而,迴應雲鴻的只是一陣淒厲的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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