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 你出去吧。”
陸極猝不及防聽到這樣的話,心裡氣得要死,臉上完全表現出來。
他黑着臉, 卻仍舊牽着玄寂的手, 目光炯炯地看着玄寂的側臉, 回道:“弟子進來不過一日。”
玄寂對他的注視視而不見, 只盯着眼前的法陣, 淡淡地道:“法陣將成,還不知道里面會出現什麼怪物,爲了安全, 你還是出去吧。”
“師尊,弟子已經元嬰了。”
“沒到大乘, 你就不要摻和修真界的大事。”
“師尊!弟子可以管好自己的, 師尊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不必搭理弟子。”
“不行!你實力太低了,我不放心。”
陸極已經元嬰了。
修真界裡, 他這個年紀能元嬰的人,已經可以說是天才了。元嬰的數量總量不少,比例卻很低,也是相當重要的人物了。
可他的實力在師尊看來還是太低。
陸極垂下眼簾,用力地掐着玄寂的手, 恨不得發一通脾氣, 賴着臉皮留下來。
可他也知道, 留下來, 他根本不能做什麼。和師尊比, 只有他到了大乘,他們纔能有相提並論的資格, 甚至纔有參與師尊的各種日常活動的資格。
陸極恨這個差距。
但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差距。
可不代表他就對這個差距認命。
但玄寂決定的事情,以實力來說,他根本無法反抗。所以他最終還是被玄寂用自己的空間能力送出了萬獸森林。
陸極站在忘玄峰上的時候,心裡的怒火和不甘幾乎化成了實質。
他清點了一下裝備,避開所有人,義無反顧地向着西南方向飛去了。
西南方向的絕淵防線裡,陸義軍面無表情地收起自己弟弟陸義觀的家信,又打開另一封信埋頭看了下去。看完後,他無奈地笑了笑,卻進到屋子裡開始動手寫一份請假申請。他的戰友見怪不怪,但還是打趣道:“怎麼?你又有妹妹或者弟弟了?”
陸義軍無奈地笑了笑,卻沒有否認。
戰友笑嘻嘻地還打算再貧幾句,驚天動地的能量卻突然席捲而來,瞬間就將他們都掀翻在地,吃了一大團灰塵。
陸義軍一邊站起身來,一邊隨手抹了一把臉,和身邊同樣剛剛爬起來的戰友對視一眼後,便飛上天空,觀察情況。
戰友轉身去收攏巡邏隊伍。
陸義軍的目光掃過荒涼的地域,最終落到一旁再度沸騰起來的萬獸森林深處,目光沉沉,眉頭緊鎖。
良久,他纔拿出乾坤袋裡的工具,對着一個傳音筒命令道:“結界鬆動,全體護衛,進入甲級戰備狀態!”
“絕不能讓墮仙越過防線!”
一個奇裝異服的墮仙小心翼翼躲過巡查的絕淵護衛,又悄悄地點開了自己的界面,和周圍的地形比對。等確認好路線方向後,他便催動法寶隱身,偷偷摸摸地往萬獸森林深處掠去。
而此時的森林深處,妖族們已經避開中心地段,龜縮到更安全的地方,把整個中心地段留給玄寂和那個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怪物的法陣,作戰場。
羅汶在妖族離開後,一意孤行地一把火燒了這個妖族長居之地上,曾經輝煌的宮殿,然後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觀戰。
他不知道他該期望玄寂贏,還是該期望另一方贏。
雲丞死了,妖族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所以都無所謂了。
羅汶注視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人族旁若無人地行走在妖族禁地,甚至將此化爲戰場。領頭的修真界第一人玄寂真人神情是那樣的冷漠,他的眼神無論是投向哪裡,目光都一樣的高高在上。
真是高傲自負到不可一世。
他在心裡想:果然是修真界第一人啊……
第一……真是令人着迷的一個詞。妖族爲了這個第一,已經失去了一半的力量。
可在這個人類主導的世界,沒有實力,連妖都不是妖了。
羅汶抽了一根草,毫不在乎地叼在嘴上,腦海中仍然思緒萬千。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很無聊,沒事爲什麼要想那麼多。人類主導又如何,妖族學習又如何,世界還是萬年不變。
可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到極點,恨鐵不成鋼到極點。
羅汶不是唯一的一個妖族,妖族很多人這樣想。
所以雲成可以有一半堅定的追隨者,所以他可以瘋狂,他可以孤注一擲,甚至不惜成爲魔界的工具,成功換來那樣幾乎可以說是斷絕妖族後來的東西,甚至讓一衆妖族自願犧牲……
可是啊……
誰讓這個世界,人類,纔是萬物靈長呢?
人類啊……
羅汶一邊感慨,一邊慢慢走到宮殿的廢墟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提議毀掉宮殿的時候,妖族裡還有人反對,認爲對戰不會波及,他們還可以回來,不需要毀掉。
但他一力鎮壓了。
真是奇怪,他和許多妖族明明都是妖族,卻都可以那樣熟練地使用人形,那樣神奇地與人類審美一致,就連居住的地方也要像人類學習。
他注視着眼前的廢墟,這個曾經高高的華麗的宮殿,已經是一把飛灰。他問自己:妖,需要這樣華麗的宮殿嗎?
或者說,妖,需要這樣一個禁錮自己的宮殿嗎?
當然不需要。
但是人類需要。
他苦笑着閉了閉眼睛:他們不過是一羣臣服於人類而不自知的小丑,即使修爲再高,根子錯了就是錯了。哪怕在這個世界,人類的規則纔是天道的規則……
可是,臣服於人類的規則的妖,怎麼能做妖王呢?
羅汶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想,直接找了一片空地,撩袍坐下,看着玄寂和丘華兩人站在法陣面前,等待着戰鬥。
法陣裡面的妖族一個個化爲飛灰消失,直到最後一個妖族消失不見的時候,空氣突然寂靜。
那是一種一瞬間被壓抑到極點的寂靜,像是萬物突然失聲,空氣驟然停滯,時間宛若靜止。
又在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變了。
刺眼的白光利劍一樣地從法陣中發出,逼得玄寂也不得不擡袖掩住自己的眼睛。滾滾烏雲聚集在森林上空,閃電一道又一道劈開烏雲,露出自己猙獰的身軀,兇惡如同天罰。咆哮的雷聲宛若天地崩塌,傳達萬方,不停的震動人的情緒。
空間撕開一道口子,露出一雙紅色的滿是暴虐氣息的豎瞳,目光冰冷。
那怪物張開嘴,沖天大吼一聲,酸臭的涎水流淌在如樹木一般粗壯的牙齒間,被氣浪帶動往外噴射。
玄寂直接飛身而起,對着怪物的頭就是一劍!
一向鋒利的破妄劍劃在怪物的皮膚上,竟然只破了小小的一點口子,扎不進去。
丘華從玄寂後面躍出,拋出早已準備好的各樣法器,急聲唸咒,封住空間。
怪物此時已經邁出了大半個身軀,它身形巨大無比,肌肉隆起,巨大的前肢靈活無比,追着玄寂揮下自己巨大的手爪。
玄寂一手掐訣,擊向它的眼睛,破妄劍每一劍都砍下它幾塊血肉肢體,卻由於它強大的自愈能力而毫無作用。
法決也是。
玄寂一邊避開它不停揮動的前肢和倔強地撞過來的大腦袋,放了幾個爆炸性的大招。
熊熊火焰燒得它不停嘶吼,血肉焦黑又迅速復生。
玄寂突然喊道:“放出來!”
躲在一邊冒着汗的丘華收回自己的法器,拿出了自己的劍。
怪物整個軀體漏出來了。
巨大而粗壯的後肢撐起龐大的身軀,背上長着刀劍一樣刺眼的長角,一條長長的尾巴氣勢驚人,掃出一片廢墟。
玄寂觀察了幾遍後,下定了決心。
他和丘華對視一眼,默契十足。
丘華旋身而上,攻向怪物的幾處弱點,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玄寂直接反手一劍刺入自己的心臟,取了自己的心頭血供養破妄劍。源源不斷的血液從他的身體流出,遊走在破妄劍上,讓劍身變得黑色中帶着一種不詳的血紅。
玄寂奮力拔出劍,施訣捂住了胸口的傷口,卻還是臉色青白,額頭冒出虛汗,渾身發冷,甚至手上沒有力氣。
他擡手吞了一整瓶的丹藥,氣色一下子紅潤了。
於是,提着光華內斂的破妄劍,向着那個怪物飛去。
怪物被丘華風騷的走位秀得整個獸都煩躁不已,在暴走的邊緣搖搖欲墜。玄寂一過來,被他的血腥味和破妄劍帶來的巨大威脅刺激,一瞬間狂暴起來,瘋狂揮動的尾巴攪動着空氣,巨大的頭顱胡亂衝撞。
玄寂心裡很平靜。
他提着劍,迅疾地躲閃着攻擊,直到怪物再次直挺挺地用頭撞過來。
他盯着身下的軀體,冷笑。
他拿起劍,一劍斬下了它的頭顱!
卻躲不開從後面打來的一道尾巴,硬生生被打出一口鮮血,向某個方向飛落。
迷迷糊糊間,玄寂感覺有人接住了自己,是個男人。
是……陸極嗎?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這樣想,然後直接昏過去了。
陸極好不容易求着劍靈幫忙打開了結界,不顧一切地趕到森林中心,卻看見自己的師尊被打吐血,然後下落。
他心神俱震,瘋了一樣地想上前接住,卻被另一個人偷襲!
余光中,那個人穿着一身奇裝異服……是墮仙!
那個墮仙把玄寂接住抱在胸前,又笑眯眯地對着周圍扔出幾個傀儡,就大搖大擺地挾持着玄寂往絕淵飛去。
陸極被那些大乘期的傀儡纏住,只能含恨看着那個墮仙帶着自己心愛的師尊揚長而去,心裡疼到肝膽俱裂,痛得心都在抽搐!
他硬生生吐出幾口鮮血,雙眼通紅,竟然幾乎走火入魔。
陸極這輩子最怕的是什麼?
是愛別離。
他的愛人,一旦離去,不再歸來。
前世如今,今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