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閒極無聊便出了忘玄峰,四處亂逛。
他隱了身,去到一向最繁榮的無極峰上,目光卻突然被一個人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長相十分具有陽剛之氣的男人,笑得很是和藹,正在和一個弟子談笑風生。
玄寂眯眼看了看他,突然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你身上爲何會有魔氣”
“他被發現了。”
琉緒換了一身衣裳,走近埋頭讀書的李才翁,探頭問道:“金去妄的破魔體質的秘密被發現了,金烏岱估計也瞞不了多久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要去救那個金去妄嗎?”
李才翁皺着眉頭把他湊近的腦袋推開,不以爲意地道:“不救,只是一個不完美的實驗品而已,要是他能成嬰,我還會考慮考慮。”
琉緒捏了捏他的耳垂,調笑道:“我的煉器師真是無情啊,你也才過化神,竟有臉如此說道!”
李才翁拍走琉緒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屑道:“同是大乘,鞦韆成能和玄寂正面打嗎?”
他慢條斯理地翻着自己的筆記,神情淡淡:“若是能打,就不會如此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竟使些奸計了。”
琉緒聽了他如此評價,大爲惱火,又想到他平常對自己冷淡無情的樣子,心裡更是恨極了他的薄情。但同時他又對自己的癡心很是無奈,百般思緒涌上,心情激動。
他強硬地捏着李才翁的下巴,虛張聲勢:“千成大人自有主張,何況你不就是看上了魔界的作風才叛出師門嗎?太忘宗容得下你如此滅絕人性的實驗?”
李才翁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掐出來,神情自然:“所以我一直在這裡。”
琉緒一愣,但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們今天攔得住我,攔得住其他人嗎?經過一萬年的休養生息,修真界如今有多少大乘,你們管的過來嗎?”金烏岱形容狼狽,卻哈哈大笑,神情猙獰。
玄惑只平靜地掃了他一眼,就離開了這裡。
他在門口遇見了一直等在門前的玄寂。
玄寂看着虛空,看不上臉上什麼表情,他像是自言自語:“到底還能壓多久呢?”
玄惑看着他,道:“還有很久吧,我進入大乘已經兩百多年,其他人……只要師弟還在,所有人也只能這樣偷偷摸摸的。”
玄寂手指摸着自己腰間的小木劍,眼簾低垂,看上去有些冷漠。他問:“金去妄他們不能殺死,那李才翁呢?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做了,當初他爲了繼續實驗叛出師門時,硬生生被我打落大乘,震懾住了其他人。可他……他在化神一百多年徘徊不前,動作卻越來越多。”
玄惑沉默了很久纔回道:“可他還是不能動,玄悟還是太過於保守,比不上他。”
“哦。”玄寂淡淡回道,突然摘下腰間的木劍,放在自己眼前細看。
玄惑嘆了口氣,走上前去,看着玄寂,眼神複雜。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玄惑看着他看似平靜的神情,心思百轉千回。對於這個師弟,玄惑既信任他的實力和人品,又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處。
他總覺得玄寂很厭煩太忘的一切,又牽掛着太忘的一切。他看上去對一切都無所謂,可仍然有自己好惡。
只是……
玄惑順着玄寂的目光看向虛空,那裡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有。
只是,他喜歡的人和物,他不去招惹;他討厭的人和物,他也不去行道,只有別人觸碰到他,他才動一動。
玄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也許最好的形容就是無法形容。但無論如何,忘玄峰人天生就被賦予了看管太忘的職責,一萬年前如此,一萬年後也如此。
“道真閉關了,道博和道一去了東極,師弟在忘玄峰若是無聊,何不去問道山看看?”玄惑掏出一封紙信,遞給玄寂,道:“問道山的丘元又來信邀請太忘宗人過去論道,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實只是想邀請你。”
玄惑笑了起來:“當年師弟收徒時,他竟然包袱款款地離開了問道山,跑來太忘拜師,氣得丘華親自把他抓回去!”
玄寂收好自己的木劍,接過那封信,仔細看了看,也笑了起來:“他如此沒臉沒皮,丘華也真的讓他來寫給太忘的信?真是……”
玄寂把信折起來,擡頭望向外面,連綿起伏的山脈匍匐在地表,飛鶴及各種飛禽往來雲間。
他眯着眼睛想:問道山嗎?那裡典籍衆多,每個人幾乎都是修真界的修行寶典,陸極好像也在金丹停了很久,不然……去看看好了?
藍天上白雲一團一團地飄蕩,又被風吹散,變得稀稀薄薄的,和東極之海的天空十分相似。
陸極他們纔到了海底,剛剛出船,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景色,敖慶就被自己的下屬叫走了。
臨走前,他吩咐了人招待陸極他們後,神情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對許正灝道:“我剛剛收到消息,父皇可能撐不了多久了……最近外面不太平,爲了安全,你們先委屈委屈,在這裡待上幾天吧,就算要出去也不要獨自行動……”
他皺眉:“總之,無論如何你們自己要多小心纔是。”
許正灝點頭:“客隨主便,這是自然,若局勢安穩,還望能有機會與新海王洽談一番。”
敖慶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一羣大眼瞪小眼的人類。
陸極他們適應了海底的環境後,就開始研究怎麼好好玩玩,卻沒想到盧天瀝先找上門來。
他仍然蒙着眼睛,神情卻不復一開始的淡然,看上去竟有種狼狽不堪的感覺。
他直接對着陸極道:“我聽說你想要海藍珠,西南方向有頭元嬰期的章魚怪,他的內丹就是吞了海藍珠形成的,你想不想要?”
陸極盯着他,神情嚴肅:“所以呢?我們還在海族做客,你要我們去殺海族人?”
盧天瀝手中握着一隻長笛,指尖不停摩挲着那些孔洞,他的神情異常地冷酷:“你以爲海里所有的生物都是海族人?天真,那些東西跟地上的妖物沒有區別,連妖族自己都不承認,只把他們當成儲備糧,何況海族?”
陸極沒有馬上回答,他抱着自己的斷念刀,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盧天瀝放鬆了自己有些激動的神情,侃侃而談,語氣十足誘惑,眼睛似乎透過那層蒙着的白布,全神貫注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歡玄寂真人,可真人成名已久,仰慕他的人同樣天下聞名。你知道問道山的副山主丘元嗎?”
陸極一愣,陸義觀悄悄走遠了一點,假裝自己以前什麼都不知道。
盧天瀝仍然盯着他:“他是修真有名的天才,同樣有名的是他對玄寂真人的仰慕,甚至願意拋棄副山主之位入忘玄,以大乘修爲屈居人下,你怎麼和他比?”
陸極一臉震驚和茫然:前世他也去過問道山,問道山人對他態度十分冷漠,甚至無視,可他從來沒聽說丘元……這是什麼情況?
盧天瀝半低着頭,撫摸着手中的長笛,繼續道:“玄寂真人一向縱容,卻又自身持正,無論如何絕不會主動踏雷池一步,你若不主動,便一直如此吧!”
陸極抿了抿脣,神情不悅。因爲盧天瀝說的對,這麼多年,全是他步步試探,師尊巋然不動。他外出,何嘗不是激進地想看看師尊是否對他有所情愫。
但是完全看不出來。
陸極還是問道:“那你呢?你慫恿我去,你想要什麼?”
盧天瀝低頭,捏着長笛的手用力得手指的骨頭十分凸出,帶出一種森森寒意,即使蒙着白布,也讓人感覺到了那雙眼睛之中流露出來的堅決。
他突然笑了:“我想死。”
另一邊,許正灝看着盧天瀝拿着長笛,滿面怒火地離去後,就開始後悔了。
天瀝十幾歲就去了星閣,那裡的人修煉星術修得個個都性情詭異,除了人人一雙近似灰色的眼瞳,天極星閣無情冷酷又殺伐果決的作風心性同樣天下聞名。
他這樣直接拒絕天瀝的心意,會不會刺激到他?
許正灝想起盧天瀝離開時,灰色眼眸中的決絕和冷厲的神色,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想起天瀝的話:“正灝!你比我大得了多少!居然認爲我還不成熟!天極星閣是行事無情,但並非無知無覺!”
“你以爲我感覺錯了自己的感情,你又何嘗不是?你難道不是習慣了我的存在,習慣了縱容我所有的任性,所以根本沒有對我們之間發生的看似曖昧的一切多想嗎?你會願意抱着道同師弟走來走去嗎?你願意哄着道一師弟睡覺嗎?你根本不願意!”
“我確實是特別的?然後呢?沒有然後了!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止步於此!”
“我想親吻你!想光明正大地霸佔你!想——和你再親近一點!更親近一點!親近到不能再親近!”
那時候的盧天瀝以一種極強的氣勢壓住了他,一雙淺灰色的眼眸在滿是海水環境的隔離下顯得十分妖異。
他道:“聽說許城城主有意撮合你和天沅,正灝,我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能失去你。”
“我對天沅無意,何況……”
盧天瀝直接強吻了許正灝。
最後,神情狼狽不堪、避之不及的是許正灝,怒極攻心、拂袖而走的是盧天瀝。
盧天瀝最後氣急敗壞地道:“你可不要後悔。”
許正灝只抿脣不語。
可現在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