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玄悟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毫無形象地揉揉鼻子,飛向玄寂所在的忘玄峰。
此時,玄寂正站在忘玄峰無物殿前,手中一道流光化爲書信,落入他的掌心。
他笑着把書信展開,仔細地閱讀起來:
師尊:
展信佳!
道真如今遊歷至東極之海,見識到了許多海族,和許多不同的生活方式。弟子從前的許多困惑豁然開朗,無須解答,深感從前心胸狹窄,目光短淺。
這幾月,海族海王去世,其子中並無德高望重、力壓羣雄之輩,東海或將動亂,爭王之戰難以避免。我已知會本地駐地長老,只是觀之態度散漫,衆多弟子亦無心修道沉迷外物,並且人員腐敗嚴重。
……
接下來便是各種細碎瑣事,雞毛蒜皮,但玄寂仍然認認真真地看完。他略微思索後才以指爲筆,給聞潼回信。
最後一字寫完,所有字散爲光點,又匯合成一道流光,擠入空間中消失。
“師弟又在給道真那丫頭回信?”
玄悟一邊走來,一邊笑嘻嘻地說道:“你那弟子雖靈脈普通,卻悟性驚人,天生道骨,在道法上,已不遜許多元嬰真人了。”
玄寂淡淡地看他一眼,沒有回答,卻皺了皺眉頭說道:“玄悟,我今日一直心神不寧,你可看出什麼嗎?”
玄悟聞言,正色道:“心神不寧?我這幾日也略感焦躁,本以爲是丹方改進毫無進展所致,若師弟亦有預感,恐怕天將不寧啊。”
玄寂反而微微一笑,寬慰道:“許是我多慮了,不過即使妖魔再生,破妄劍也可將其斬於劍下。”
玄悟哈哈大笑道:“是啊!師弟乃神州第一人,何懼妖魔鬼怪。”他話音一轉,又問起了別的:“聽說今年大典,玄惑師兄欲由你主持,最好挑選幾名天資聰穎的弟子入你忘玄。道真道骨天成,修爲卻着實難以入眼,忘玄峰一脈也需要接舵者。”
玄寂點頭道:“我心裡有數,難爲掌門終日操勞了。”
玄悟說着說着,突然神秘一笑:“聽說掌門脫髮愈發嚴重了,玄蒙師弟的藥都阻止不了,估計過不了幾年,就是個禿老頭了。哈哈!”
玄寂也笑了起來,又立馬收斂:“玄悟你……還是那麼跳脫,這話可千萬別和掌門說。”
玄悟哈哈一笑:“我又不傻,怎麼會和他說呢?”
“什麼話不能和我說啊?”一道聲音突然插入。
玄惑真人頭戴發冠,揹着手從一旁踱步而來,聲音洪亮。
玄悟笑眯眯地說道:“師兄說笑了,哪有的事,師弟還有事,先回文道峰了。”話畢,他便御劍而走。
“玄悟還是怕師兄啊。”
玄惑聞言,雙眼頓時一瞪:“還不都是你,明明最小,卻盡慣着他們,整日沒大沒小的,沒有我鎮着,他們早就翻天了!”
“辛苦師兄了。”
玄惑嘆息一聲,眉頭緊皺,他胡亂踱了幾步,又轉頭問道:“師弟啊,自從你五十年前提前出關,便性情大變,一改往日的懶散倦怠,處處振興忘玄峰。師兄雖知道你沒有被奪舍,忘玄復興也是好事,卻也……唉,憂心忡忡呀!”
玄寂慢慢收回了笑容,他的目光望向漫天雲海,眼神追思,神情卻困惑不解:“不瞞師兄,五十年前,我閉關之中突感心神不定,只好提前出關。只是出關這幾十年,總有一種恍惚之感。我已仔細查看記憶,檢查靈魂,明明毫無問題,卻總覺着我好像失去了一段記憶。”
他看向太忘宗門前正在登天梯上忙碌的弟子,他們耳朵上掛着一個玉飾,法陣一直運轉發光,這是他無意中嘗試做出的即時通訊器。或者說,不是無意,而是他本來就知道這種東西。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縱觀整個修真界,沒有一樣相似。
“而且,師兄,翁同玉不見了。”玄寂輕輕地說道。
“什麼?翁同玉?那不是太源真人留下的鎮門之寶嗎?太源真人是煉器大能,太忘真人是時光領域的大能,莫非……”玄惑先是大驚,然後沉思。
玄寂沒有回答,眼眸平淡如水。
“好了,不管怎樣,只要師弟無礙便好,我也不算辜負師傅的在天之靈。只是,若是翁同玉已失,那就意味着未來我太忘必有一劫啊!”
“嗯,我知道輕重,若是真有不測,師弟不會讓任何人動搖太忘基業。”
玄惑神情複雜,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離開了忘玄峰。
玄寂收回目光,望向峰前的雲海,太忘宗坐落在在太玄山脈之中,羣峰並立,進而劃分職權。
他順着連綿的山脈和隆起的山峰,望向不知名的遠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種不可知的未來,正向他迅馳而來。
玄寂突然笑了。
——
萬里晴空,白雲高懸,太玄山脈主峰高入雲霄。
太忘宗弟子危良和師兄危豐端着架子,並立在太忘宗宗門前。
二人面前,是人山人海。
陸極換了一身白衣,清理過後的面容俊俏,眼眸如玉,一身白衣更顯脣紅齒白。
他獨自在一旁,無視周圍暗中打量的視線,悄悄地用神識探知自己的對手:二十九個練氣,其中兩個接近築基。
看來那兩人是打算在太忘築基了,算盤倒打得好。
他漠然地想:誰都知道築基重要,幾乎奠定今後道統,若能在太忘接受築基指導,道途怎麼也比胡亂築基的人要順一點。
“娘!娘你怎麼了?”左邊突然穿來一個少女焦急的話語。
陸極神識一掃,便發現是一對母女。少女約摸十二三歲,一身藍衣洗得起毛泛白,面容清秀,膚色暗黃。她正抱着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憔悴的婦女,婦女衣裳上滿是補丁。
現在,她焦急卻茫然地抱着自己的母親,不停地呼喊,幾乎落淚。
陸極面容冷漠,卻控制不住地想到前世:當年,他和師尊也是如此相依爲命,忘玄本就人丁凋零,師尊又不喜交際,偌大的忘玄峰也不過他和師尊,還有幾個打掃小童。
可如今……他想到這裡,嫉妒和怨恨又一齊涌上心頭:聞潼!聞潼!這不知哪裡出來的女人!
危良的目光淡淡地向他掃過來,陸極連忙穩定情緒。他轉身看向那個少女,發現她開始向周圍求助。
他發現衆人視線越來越集中,連那幾個太忘弟子也時不時看過來。他沉思一會兒,冷哼一聲,走向前,施了一個回春術。看到婦女悠悠轉醒,便又走到一邊。
他挨在一顆樹下,默默計算着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那個,謝謝你呀!我叫尤俞辛,你叫什麼?”尤俞辛掙扎着走到陸極身邊,不安地搓了搓手,眼睛亂瞟,只敢在說話時微微擡頭看他。
陸極看也不看她一眼,閉目沉思。
尤俞辛互相捏了捏自己的手,又鞠了一個躬,大聲說道:“謝謝你!我欠你一個人情,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陸極毫無迴應。
他內視,看了看不停涌動的識海,還有識海里暗淡的命運天輪,抿脣:識海不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還有,鞦韆成這個魔界騙子!命運天輪根本沒有用!
要不是他慫恿自己去奪魔皇護衛和命運天輪,致使師尊爲救自己而受傷,師尊又怎麼會靈力不足,又何必燃燒靈魂啓動翁同玉!
等等!
陸極突然想到:他很有可能是被鞦韆成利用了……用來削弱師尊的戰力……
他神情複雜,一瞬間思緒混亂,只好強逼着自己轉移焦點,看向太忘宗宗門。
尤俞辛站了一會兒,見陸極毫無反應,只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走回了母親身邊。
衆人好像毫不關注這邊的事,只在自己的圈子裡互相交流。
危良微微側頭,聽完耳玉里的指令,便走向前大聲喊道:“太忘宗第五百九十三次新弟子入門選拔大會即將開始!我叫危良,我身邊這位是危豐,我們將是你們第一階段的指導人員,下面請大家聽好規則!”
危豐接着大聲背起了《太忘宗新弟子入門選拔大會簡章及指導要求》。
陸極突然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當年師尊最喜歡鼓搗這些東西,還說看着弟子們一本正經地念這些,又有趣又好玩。
師尊……我又將回到您的身邊了啊……
“……無故不得向同爲選拔弟子的人員痛下殺手……”
“……中途可任意退出……”
“……指導人員不得強行干涉選拔……”
“……指導人員要充分發揮自己的作用,不得懈怠懶散……”
一大段細緻入微的要求聽得每個人都感覺腦袋嗡嗡響,兩眼迷茫。
當危豐背完這一大段後,陸極幾乎能聽到周圍放鬆的呼氣聲。
還是熟悉的流程啊。他默默地想。
危良和危豐兩人默契地向兩邊退去:“現在,試煉開始!第一關百階登天梯,無靈根靈脈者不得過!”
陸極率先邁入。
一進入登天梯,他便發現這登天梯是一座巨型法陣。他不過走了幾步,眼前便出現了幻覺。
他身處森林,一頭魔狼虎視眈眈地在他對面不耐地磨着爪子,腥臭的涎液從牙縫間滴落。
陸極冷笑着,一招碾壓了它。之後,一路橫掃。
“那個章詠倒是個可造之才。”
“馮與野也不錯……”
太忘宗無極峰無極殿裡,一衆長老正對着新弟子進行點評。
玄寂自看到面前投影出來的陸極身影,便心頭一跳。他眉頭輕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襲上心頭。
一直偷偷關注着玄寂的玄夢發現他的表情變化,暗暗傳音道:“師弟,可是有心儀人選了?”
玄寂聽着,覺得這句話好像有哪裡不對,又沒發現哪裡不對,只好回道:“有一個人很特別。”
玄夢雙眼一亮:“特別?師弟放心,師姐定會讓你得償所願!”
玄寂只是寵溺地笑了笑,沒有再回話,他還是覺得玄夢師姐的話怪怪的。
他再看向懸浮在大廳面前的影像。這些影像整齊劃一,大小相同,每一面都是一個試煉者的經歷。這是經他提醒後,化器峰的新作品:靈眼和靈屏。
他目光炯炯,看着其中一面:那裡,白衣少年如砍瓜切菜般度過了登天梯,正在進行第二項考試。
陸極。
他將這兩個字在脣齒間研磨,一向平穩的心神竟然微微激盪起來。
陸極,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