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極真的覺得自己出來就是個錯誤。
或者說,帶着師尊給自己打造的刀出來是個錯誤。
他頭轉來轉去地看了看這個真正的藏劍室,就是不想搭理面前這個男人。
劍靈還在眉飛色舞地蠱惑:“道友別搖頭啊!我藏劍室各種個性的小劍靈應有盡有,雖然還不夠完善,但怎麼也好過沒有啊!”
他又看着陸極的刀,稱讚不已:“嘖嘖!待在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能在其他人手裡見到如此適合產生靈智的刀……”
陸義觀再次插嘴:“劍靈前輩,咱們能不能換個話題。”
劍靈瞧都不瞧他一眼,還是對着陸極極力推銷,掉盡節操:“你看看我們的潛風!那是多麼的英俊神武,沉穩得力,還自帶家屬,可謂得一送一,道友考慮考慮嘛~”
陸極自知實力不濟,還是在人家的主場,所以雖然很煩但是還是繼續重申自己的觀點:“承蒙前輩厚愛,晚輩這刀,師尊覺得不需要刀靈。”
玄寂突然覺得鼻子癢癢的,好像有人提到他。
他看了看面前全部趴下的天都城道修,微笑道:“你們還有什麼人,都一起上吧!”
在地上躺屍的人無論哪派都在心裡咆哮:你一招全滅,還上個鬼啊!老子的援兵怕都不夠你一劍!
章羣仍然頑強地直起身道:“真人!中樞被毀,都是他們見利起意,權迷心竅,以爲憑着這區區幾人就能拿下真人!拿下整個天都!豈不知,章澤城主本就是太忘宗忘玄峰太玄真人的徒弟,你們以爲這天都城那麼好拿你們以爲暗中操縱了天都,就可以擺脫太忘宗的影響,自立爲王?”
他神情蒼白,嘴角掛着冷笑:“可笑你們自以爲海闊天空,卻不知天都最大的依仗,還要靠人家才能動用。”
“那天都陵寢,是封着章澤城主的劍靈,可這劍靈,能不能出來,還要看人家的臉色呢!”
章羣把天都城建立的秘密和隱患毫無顧忌地說出來,震驚了在場很多人。
包括玄寂。
因爲他說的一點錯都沒有。當初,章澤確實是在他的支持下脫離太忘,帶着一羣修士從無到有建立了天都,也確立了接下來一萬年的基本格局。
劍靈的存在是天都最大的依仗,也是弱點。陵寢需要補充能源,這一直是太忘宗在負責,也只有太忘能負責。
在過去一萬年裡,有失去了主人或者載體受到無可避免的損傷的許多靈劍被送入這裡修養,也陸陸續續地也有一些小劍靈在多次陵寢探寶中,選中自己的主人,重新在世間大放異彩。
但太忘宗維持這個陵寢的運轉的理由說來說去只有一個:制衡。
玄寂看着那些心思不明的人,還是對着天都陵寢的方向,慢慢地拔出他的破妄劍。
像撕破了空間,又像龐大的靈力傾瀉而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或者什麼都沒看到,只知道那劍才□□一點兒,他們就心生恐懼,好像天道不容他們存活於世。
那彷彿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和森森殺氣,只泄露一點,就讓他們懼怕得丟盔卸甲,不得不俯首稱臣。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都城其他地方留守的修士趕到了。
但這羣修士纔到這裡差點想轉身就走。當然,這是妄想。
最終,他們頭皮發麻,神情僵硬地落了地,極有默契地全避開了玄寂的正面,然後領頭的硬着頭皮對玄寂道:“這……玄寂真人……這是……”
“沒什麼,我的弟子入了地宮,可轉眼地宮中樞就被毀了,我只想進去找找。”
“這個……既然入口已毀,不如派幾位修士看看能不能修好?”
玄寂搖了搖頭,淡淡道:“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劈開入口。”
衆人驚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一人鼓起勇氣,硬着頭皮回道:“這個……玄寂真人……這是天都城歷代城主的陵寢,還存有劍靈,輕易冒犯不得啊。再說,弟子嘛,就是要多歷練歷練,不然如何成才呢?”
玄寂仍在慢慢地拔出破妄劍,劍在蓄勢,人的表情也越來越冷酷。
他淡淡地道:“城主陵寢?你在騙小孩嗎?何況這陵寢,本就是太忘建造和維護的,在這裡不過一個象徵,既然你們對太忘宗心有不滿,生了別的心思,這陵寢,毀了也罷。”
“真人!”
玄寂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忍不住飛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幾人,笑道:“你們確定要攔我?你們能攔得住我?”
他慢條斯理地擺弄着自己的木劍,一雙冷漠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幾人,盯得他們冷汗直冒,幾欲逃走:“別人的弟子,我不管,我的弟子,卻不能不管。我說——”
“讓開!”
衆人譁然!
“這……簡直無禮之極!狂妄之極!”
“那你們到底是讓,還是不讓!”
玄寂沉聲問道,目光像一座山,壓得全場修士瑟瑟發抖。
“真人!這可是天都陵寢!真人三思啊!”
“我三思了,所以,讓開!”
衆人皆沉默不語,但擋在玄寂面前的人終究還是讓開了。
他們神情複雜地看着玄寂調動起龐大的靈力,攻擊在這個陣法的節點上,最終逼出了劍靈。
是的,逼出了劍靈。
劍靈還是章澤的模樣,卻灰頭土臉,毫無形象地跑出來,大喊大叫:“真人別動!這個陣法的遠轉方式不是太源真人平常慣用的!不能劈!”
玄寂住手了。
劍靈再次毫無形象地摸了一把臉,跺跺腳,地宮入口隨之再次出現。
於是同樣茫然不解的天都城人包括天都四俊,滿面塵灰地走出來,看着外面的天都城人,表情宛若癡呆兒童,一臉迷糊。
陸極和陸義觀也從入口走出來了。
他們徑直走到玄寂面前,與他對視,直到玄寂點了點頭,才走到玄寂的身後。
陸極摸着自己的刀,覺得自己十分悲催。
劍靈覺得自己更悲催,幾乎想轉回地宮,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
玄寂問道:“你就是劍靈?是你把陸極他們帶到雲室?”
陸義觀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如同雕像。
陸極瞟了他一眼。
劍靈覺得自己也很悽慘,早知道那個陸極說的師尊是太玄真人,打死他,他都不會跑出來見識見識!
劍靈還覺得自己超委屈,雲室待久了是對人不好,可這是他們自己跑進來的,又不關他的事!他每天忙着管教那羣熊上天的小劍靈,哪有那麼多精力盯着法陣!
玄寂把手中的劍縮小放好,表情柔和了許多,笑着問道:“你是章澤的劍靈?”
劍靈被他的笑刺激地差點想跪下。
這不是他慫,而是他一直很悚太玄真人。
不只是因爲他是劍靈主人的真正的師傅,也不只是因爲劍靈曾親眼見過他面不改色地和太白湊在一起,討論包括自己在內的各種奇怪的奇聞異事或小文章,更因爲——
他溫和得簡直不像個人了。
一萬年前,世間天才雲集,怪才頻出,各種秉性之人,劍靈跟着主人章澤都一一見過。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夠如此淡泊、親和,簡直稱得上人畜無害,與世無爭。
太玄真的太靜了。
靜得讓他害怕,害怕那像沉睡的火山,遲早有一天爆發出滾燙的烈焰和岩漿,燃燒掉整個世界。
他始終記得在某一天,太白真人在一次聚會中,似真似假的話:“小文文吶,要是有一天,我擋你的路了,你肯定下手賊快。”
她說完,又自己哈哈大笑起來,搖頭晃腦地反駁自己:“對了!我怎麼忘了!你肯定不會讓別人知道你的路在哪兒的。何況,像你這樣的悶騷腹黑男,肯定早就暗搓搓地把所有人綁上你的戰車了。”
那時候,他剛誕生不久,仍然懵懵懂懂,不知所云,在一旁聽着只覺得太白真人好似在試探什麼,又好像沒有。他的主人,存在感一直很低,很少插話,那個時候,突然捏緊了手中的書卷,神情僵硬又隱忍。
劍靈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那時候什麼想法。
可最令劍靈印象深刻的,是太玄真人的迴應。
他說了什麼來着?
哦,他說:“知我者,莫若太白也。”
他承認了,沒有反駁,毫不掩飾,態度坦然自若,眼神依舊溫柔,連笑容都保持着原來的和煦。
從那個時候開始,劍靈就不知道爲什麼,特別怕他,一直到現在。
何況……
劍靈嘆息着走出入口的範圍,看着腰間掛着木劍,靜靜立在前方,面容幾乎毫無變化的太玄真人,心情複雜難言。
何況,一萬年前,太忘宗三位真人盡皆戰死,徒留你太玄真人風風光光,威名日盛,甚至依然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世間,呼風喚雨,好不逍遙。你讓我們這些苟延殘喘、苟活於世的故人,讓我們這些靠着陣法維持,活得暗無天日的器靈,如何看你……
又能如何對你呢……
劍靈走到玄寂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是的,見過真人。”
這一幕,讓除了陸極和陸義觀的其他人都震驚不已。
劍靈自願入地宮陪葬,度過了一萬年的漫長時光,本就是天都城最大的依仗和底牌,如今卻依舊向太忘宗的玄寂真人低頭……
想到剛剛章羣的話,心懷鬼胎的人悄悄地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多日不見,你一如往昔。”
“真人才是,風采依舊,令人望之心折。”
玄寂笑了笑,突然轉移話題:“我想毀了這個地宮。”
劍靈愣住了,又急急忙忙問道:“這是爲何?若是太忘不想再花費在這地宮上,不再維持便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