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極一邊冷笑, 一邊嘲諷道:“你以爲你是喜歡師尊嗎?算了吧,你喜歡的只是自己!是自己的幻想,是自己的付出。”
陸極氣勢突然暴漲, 眼神銳利, 盯着丘元問道:“你說了那麼久, 可有說到師尊的喜好?可有說到師尊的想法?喜歡的可是真正的師尊?”
陸極語氣似可憐似嘲諷, 整個人態度高高在上:“我見過你這樣的人, 年少的時候崇拜一個人,就把那個人當做偶像,努力地靠近他, 把所有美好的想象堆在他身上,甚至美化他的一切, 卻從來沒有真正瞭解他。”
“你以爲你喜歡的是師尊嗎?你喜歡的不過是當年一劍驚九州的真人, 力退秋平陸的真人, 這個人是玄寂還是玄惑,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區別!如果師尊不是修真界第一人, 你怕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會給他一個!”
丘元心神俱震,他想反駁,卻啞口無言;他想反擊,卻沒有理由;他想否認,卻木訥難言。
他艱難地回道:“可是沒有如果……”
如果玄寂不是玄寂, 自己會喜歡他嗎?丘元自己從沒想過。
但是, 他是如此清楚地記得, 幾百年前的那場大戰, 魔尊秋平陸逼得太忘宗衆人節節敗退之時, 那自天際而來的驚豔一劍。
如日光破雲,似萬鈞雷霆, 一擊重傷了秋平陸。而那個俊美恍若天人的男子,一身白袍,額間佩玉,踏空而來,伸手握住黑色木劍的手指修長有力,就連手上的一顆小痣都彷彿散發着光芒。
他就這樣執劍而立,笑容滿面,聲音溫柔地道:“忘玄峰玄寂,請魔尊賜教。”
從此,丘元就記住了這個名字,也記住了那個人。
丘元看着陸極,心裡有些茫然。
他直接撩袍往地上一坐,低頭不語。
陸極又冷嘲熱諷了幾句,他都沒有迴應,於是深感無趣,直接回去了。
陸極一邊走,腦子裡卻一邊不住地回放丘元的話。他努力地去忽略,告訴自己那都是對手的惑心之計,心裡卻越來越對他的話贊同。
情緒也越來越難以控制。
陸極走在路上,眼神放空,想:其實丘元說的也沒錯,從頭到尾都是他在唱獨角戲,師尊對他的示好毫無迴應,無論是什麼東西,他和聞潼、陸義觀都得到的都一樣。
他好像沒什麼不同。陸極想。
他怎麼就沒什麼不同呢?他爲什麼沒什麼不同
陸極有些難過。
他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反而跑去找玄寂,用一種黏膩的目光盯着玄寂。
盯得玄寂頭皮發麻。
他對陸極招手:“道一,有事?”
陸極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委委屈屈地問:“師尊,你爲什麼不喜歡我?”
玄寂觀察了一下陸極的臉,覺得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便安撫道:“師尊沒有不喜歡你。”
陸極憤怒:“我說的不是這種喜歡,師尊慣會裝聾作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玄寂知道陸極在他面前一向扭扭捏捏,多愁善感,但是今天突然看起來這麼難過,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了想,問道:“是丘元和你說什麼?他這個人一向高傲,看不上別人,你別管他就是。”
陸極坐在玄寂前面,看着他完美的容顏,心裡萬種柔情被千般愁緒糾纏,壓得他愁眉苦臉。
他問道:“師尊,您喜歡什麼樣子?”
玄寂道:“我喜歡我喜歡的。”
“那你喜歡的是什麼樣”
玄寂看着他,慢慢垂下眼簾,表情思索,聲音輕柔:“就是我喜歡的樣子。”
“沒有標準,就靠直覺。”
陸極悶悶不樂:“哦!”
玄寂瞟着陸極的表情,問:“我讓你去問道碑那裡學習,你學得怎麼樣?”
陸極回道:“還行,要慢慢來。”
玄寂應了一聲。
整個屋子裡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玄寂側身打開一本書,有些心煩地看着,心思忍不住放到卻在陸極這邊。
陸極還是跪坐在坐墊上,表情沒有一開始的哀慼,變得平靜很多。他的腦海裡各種各樣的場景飛過,讓他不得不去關注。
陸極很難過。
陸極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裡。
玄寂在猶豫要不要看看他,可又覺得自己纔是讓他如此難過的原因。
陸極擡頭看着玄寂的時候,眼睛紅通通的,眼裡佈滿水光,他慢慢流出眼淚:“師尊……我還是好難過……”
玄寂臉色大變。
他感覺到空氣中隱隱不安分的氣息,對着陸極喊道:“道一!你——”
陸極置若未聞:“我不知道要怎樣做……師尊……”
玄寂邁步而去,直接把陸極抱在懷裡,看着他悲慼的眼睛,嘆息道:“道一,你不要多想!”
陸極這次沒有像以前一樣直接撲進玄寂懷裡,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看着玄寂,沒有再說話,可表情仍然哀婉。
玄寂靠近他時候,就發覺他體內暗潮涌動,於是試着用靈力疏導,安撫他。
可陸極拒絕了。
他第一次推開了玄寂,冷冷地道:“師尊!你不要管!你不要再管了!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的!師尊!”
玄寂發現這次的情況比以前更嚴重。
以前的陸極,無論再怎麼任性、生氣,他都是想要靠近玄寂的。
只要玄寂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就會平靜下來,能控制好自己。
可今天不一樣。
玄寂晃了晃空落落的手,低頭瞄了瞄他們中間還有幾步的距離,又擡眸瞟了瞟陸極倔強又委屈的臉,抿了抿脣。
陸極還是那樣的表情看着他。
玄寂慢吞吞地跪坐下來,低頭整理衣袖和袍底,撫了撫因爲這些動作而出現的褶皺,擺好了腰間的黑色木劍,還撩了撩半披着的頭髮。
陸極還是那個表情,卻看着他的動作眼都直了。
玄寂一臉憂愁,眼睛瞟着陸極,嘆息:“人老了,被嫌棄了,哎!”
陸極默然。
玄寂又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木劍,眼神悲慼:“徒大不由師啊!”
陸極臭着臉,悶悶地道:“師尊慣會欺負我!就知道吊着弟子!”
玄寂弓起腰,用一隻手撐着下巴,看着陸極,突然笑起來:“爲師就是欺負你,你能怎樣?”
陸極心裡尖叫,什麼情緒都被壓下去,恨不得撲向前去狠狠地懲罰眼前這個人。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玄寂,主動湊過去撒嬌:“師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玄寂伸手把他拉進懷裡,還是輸入靈力去平衡他體內的力量,另一種手卻摸到了陸極後頸。
陸極被拉過去的時候,大喜過望;再被輸入靈力的時候,臉色突變,力量前所未有的暴動起來,整個空間都一瞬間熾熱起來。
玄寂眼疾手快地吻住了陸極,陸極一剎那間行隨意動,不管不顧地直接攀着玄寂啃着他的嘴脣。
什麼?你說魔脈暴動?那是什麼鬼?老子先親夠再說。
玄寂笑着摟着陸極,眼裡是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一如既往地溫柔。
陸極神智清明的時候,還是磨磨蹭蹭地想掛在玄寂身上,被玄寂強硬地撕下來,丟到了地上。
陸極表情哭唧唧地看着他,玄寂卻不爲所動,直接將他打發出去。
陸極扒在門口,探頭對着玄寂撒嬌,玄寂還是冷酷地把他從門上撕下來,將他拒之門外。
陸極站在院子裡,不停地摸自己的嘴脣,笑得見牙不見眼。
巡邏的道子看見陸極這一臉思春,眼神盪漾,小媳婦一樣扭扭捏捏的樣子,一瞬間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半捂着自己的眼睛,巡邏到問道碑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副山主,元小魔一臉冷漠地坐在碑前,想了想,跑上去道:“先生!您爲何不去看看玄寂真人呢?”
丘元斜視着他,語氣半死不活:“幹嘛?別想了,玄寂真人來了你們的考試還要繼續,別想放假。”
道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先生別這樣說嘛,您既然喜歡玄寂真人,做弟子的自然要助先生一臂之力。”
丘元聽了這話,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淡淡地嗯了一聲,讓這個吃瓜路人道子繼續巡邏了。
他擡頭看着這個問道碑,碑上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他還在想那個問題,如果玄寂不是玄寂,他會喜歡嗎?他能接受不是那個談笑間翻雲覆雨的玄寂真人嗎?
可是這樣的玄寂真人還是真人嗎?
丘元還是不知道。
他或許道行高深,卻始終對感情知之甚少。
陸極卻不一樣。
陸極前世的時候,聞機子曾說過,他是個獨立堅韌的人,他可以以十歲稚齡安葬好自己父母,能對聞機子的存在保持冷靜,甚至能爲了更好的修行跋涉千里,去往太忘宗拜師。
可當陸極看到玄寂的笑顏,當他握住玄寂伸出來的手時,他的心就已經滿是柔軟,軟成一灘水,想要去融化玄寂石頭一樣的心。從此他在玄寂面前再也看不到攻擊性,宛若皮毛柔軟而無害的小動物,只會用溼漉漉的眼睛去尋求關注。
聞機子以爲自己看錯了人,不知道他看好的苗子,怎麼就變成那個優柔寡斷、辣眼睛的癡情樣子。他卻不知道,在感情上,能找到一對願意寵,也願意被寵的兩個人,是多麼難。
他們過去不曾在一起,卻早已磨合得未來再也容不下別人。
除了他們自己,誰也受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