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正灝二人先離開了東極, 陸極他們則要代表太忘參加海王的宴會。
慶功宴舉辦在一片珊瑚林裡,像個園林,除了敖慶和陸極等人, 其他人都分散到各處。
宴席上, 陸極和陸義觀就坐在敖慶的右手邊, 位置很靠前。
宴席相當無聊, 推杯換盞, 歌功頌德,無聊得陸極又開始想師尊。
他一邊喝着酒,一邊低頭想:師尊該回信了吧?師尊最近在做什麼呢?師尊想他嗎?師尊……
宴席突然譁動, 陸極擡頭看,發現穿着清涼的十男十女走出來, 分別坐在每個人的身邊。他身邊坐了一個男人, 陸義觀身邊坐下的則是一個女人。
敖慶身邊卻沒有人, 他正側頭和一個心腹交談,看起來完全不知情。
陸極卻已經煩透了。
他直接對着那個男人道:“我不需要, 你去找別人吧。”
那人一臉羞澀地對他拋了拋眉眼,試了幾次發現陸極無動於衷,還一副強行忍受的樣子,便知趣地走了。
陸義觀也打發走了那個女人。他搖了搖自己新做好的扇墜,側身道:“師弟, 這宴會可真無趣。”
陸極點點頭, 回道:“反正事情已了, 咱們是該回去了。”
陸義觀拿扇子點了點桌面, 露出一個微笑。
宴席散後, 陸極和陸義觀分開,想去找已經回去寢宮的敖慶辭別, 卻在路上突然收到了玄寂的回信。他大喜過望,想了想後把信收到懷裡,直接轉身返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間,想着回去看信。
什麼?先找敖慶?不存在的。
陸義觀正在裡面打包自己的東西,把在東極得到的各種各樣的物品分類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他瞟了一眼陸極急匆匆回來的身影,挑了挑眉,猜測陸極沒有去辭別而是半路回來。
果然,陸極剛進入房間,就伸入懷裡捧出了一封信。
陸義觀撇了撇嘴,無趣地轉回頭,繼續看着自己的東西。
陸極看完了信,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他問正在打包的陸義觀:“你知道丘元嗎?”
聞言,陸義觀渾身一僵,原本美滋滋的笑容驟然變成乾笑,他狀似隨意地道:“問道山的副山主嘛,挺有名的。”
陸極盯着他,從他的表情看出點不對勁,便摸着下巴,眼神懷疑地問道:“我是問他和師尊有什麼關係,師尊居然接受他的邀請出門了,這個人,之前盧天瀝好像說過?”
陸義觀面上含笑,嘴上敷衍,心裡在想:這不廢話,看你那癡心的樣子,認識你的人,誰敢跟你說你還有個這麼強有力的情敵和對手。
他帶着安撫意味地回道:“都是大乘期嘛,共同語言比較多,關係好一點很正常。”他又顧左右而言他:“你跟敖慶說了嗎?帶好你的東西了嗎?”
陸極越看越覺得陸義觀的態度可疑,覺得他的態度有些不對勁,斷定陸義觀一定知道些什麼,於是不停追問。陸義觀本來也沒怎麼想着死瞞,陸極問多幾次,磨多幾次,就直接說了。
丘元是玄寂最有名也是最高調的追求者,光芒甚至壓下曾經有名的後援團,逼得他們直接解散。玄寂收下道真這個徒弟時,他曾包袱款款,直接放下一切跑到忘玄峰想拜師,最後是生氣的山主丘華把他抓回問道山。也因此,問道山在那段時間被趁機而入的鞦韆成侵入,最終有半數道子和鞦韆成一同困在衍聖秘境。而他在此期間一直沒有離開過問道山。
陸極才聽到第一句話就直接炸毛!他看起來就像個第一次暗戀人的毛頭小子一樣,臉上着急心裡害怕還隱隱有些委屈,甚至一瞬間驚慌失措到幾乎想遷怒陸義觀的隱瞞。他想到信件上平平淡淡的話語,又想到丘元,心裡的醋意幾乎酸的自己都要聞到臭味了。
前世怎麼沒有丘元那個人
陸極在心裡咆哮,又突然想到道真,猜測或許是她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怪不得當初在問道山被排擠,陸極暗想:想來道子們也是心有不甘,自己師叔被鞦韆成一同算計而亡,心上人的徒弟卻近水樓臺想着得月。
陸極實在坐不住了,他讓陸義觀留下來處理後續,自己急急忙忙地就想要離開。
陸義觀攔住着急忙慌的他,平靜道:“冷靜一點,憑你的實力,怎麼能自己安全離開東極?咱們先去找敖慶。”
陸極強行安撫住自己躁動的情緒,表情卻非常不耐煩,雖然同意他的看法卻還是直直往外走。
外間突然傳來人員走動的聲音,敖慶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二位道友可在?”
陸義觀又攔住冷着臉急着出去見敖慶的他,喝道:“別急,讓我來!”又對着外間喊:“可是陛下?”
敖慶穿着一身華麗的衣袍,揹着手,帶着淺淺的笑容走進來。
陸極拂開陸義觀的手,對敖慶道:“陛下,我們叨擾多時,心中掛念宗門,還望陛下能送我們離開東極之海。”
敖慶臉上的笑容不變,回道:“這是自然,道友只需多等幾日,自然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陸極焦急地追問:“今日不行嗎?”
敖慶看起來有些爲難,目光不住地在陸極二人來回遊動,眉頭緊鎖,苦苦思索,最終咬牙道:“可以!道友放心!”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陸極實在坐不住,就告退跑出去等着了。
陸義觀則留在那裡應付敖慶。
到了臨走告別的時候,他帶着淺笑,狀似無意地道:“當初可真是巧,道真師姐一路平平靜靜、波瀾不驚地,竟然到了東極沒幾天就遇見了陛下你,不得不說是緣分啊!”
敖慶看着遠方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回道:“確實是緣分。”
陸義觀盯着陸極緊緊抿脣上船的場景,對着敖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純真地道:“就是師姐如今在忘玄閉關,不知道要多久纔會出關,陛下如今已是海王,輕易不出東極,想必這緣分,是不夠用了。”
“緣分只在有沒有,何來夠不夠之說?”敖慶仍舊看着虛空。
“真不愧是多情的慶郎啊!陛下,我和師弟在東極承蒙陛下關照,叨擾多時,今日離去,還望陛下珍重。至於其他事項,陛下還是去尋道清師兄吧,外交之事一向是師兄負責。”陸義觀對敖慶說完話,又和他寒暄一會兒,這纔在陸極的不停催促中登上了大船,用和來時一樣的方法,開始了離開東極的路程。
敖慶回到寢宮,揮退了所有人,一個人站在宮殿裡發呆。他呆呆地看着虛空,立了半天,又突然拿出隨身攜帶的聞潼的信,低頭仔細地看了又看。
他看着這些信,看着那些字句間認認真真的回覆,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他剛去到忘玄峰,見到聞潼時的樣子。那時,她還是初見的那副模樣,面容精緻,眉目如畫,整個人看起來氣質清冷,又帶着天然的純粹氣息。她看起來孤高得彷彿超脫紅塵,又傲然得好像天下皆爲螻蟻,她行事是那樣的任性,那樣的無所畏懼,簡直讓他嫉妒得整顆心都抽痛起來。
痛得滿面哀愁,痛得眼含悲光,痛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他又一次發現,有些人就是什麼都不用做,一切卻都會送到她的手中,哪怕她不要,也要爲她留着。
而不像他,無論是什麼,要費盡心機,去爭,去奪。
敖慶又低頭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信件,眼前又是一陣恍惚,想起了他最後一次見聞潼時,她說的話。
她說:“你既然不喜歡我,幹嘛還要來糾纏我?”
“我又不瞎,怎麼會看不出來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可是我瞎。敖慶想。
另一邊,陸義觀問陸極:“你爲什麼那麼緊張?師尊又不是隨便的人。”
陸極的心情其實已經安定下來,不在那樣焦慮。
他想着陸義觀的問題,一邊想一邊回道:“可能是因爲……太害怕了吧……我從見到師尊第一眼就喜歡他,然後越來越喜歡,喜歡得什麼都不想管,喜歡得整個人都多愁善感,盡做小兒女情態。”
陸義觀贊同地點頭,心想原來你還知道自己在師尊身邊的時候其實比大師兄那兩人還可怕阿?果然有自知之明,還是那個熟悉的道一師弟……
陸極低頭,拿出自己乾坤袋,盯着裡面某處,盯着那兩顆海藍珠,神情平靜:“師兄,你不懂,感情是最沒有道理的,讓你爲他人生,爲他人死,爲他人的喜怒哀樂而牽腸掛肚、茶飯不思,讓你發現那個人的表情變一變你都要想個半天……”
“我太瞭解我自己了,我太確定我的感情了,可是師尊不是。”
陸極拿出那兩顆海藍珠,凝視着它們不同的花紋,繼續道:“誰都知道師尊在想什麼,卻誰也無法理解他在想什麼。”
陸極自己也是。
他知道師尊關心他,愛護他,會包容他的一切,會原諒他的任性,不在乎他的一些逾矩行爲,看起來完全沒有脾氣,就像一個心軟的聖人。
可師尊根本不是那樣的。
陸極想: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師尊,卻也知道,如果當初他硬要和師尊發生關係,師尊不會拒絕。
可那不是陸極想要的。
他想要的,師尊知道,卻完全不想給。
陸極又開始傷春悲秋了。
陸義觀簡直沒眼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