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伸手往外轉了一圈,向他示意周圍的情況。
劍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個場面明顯是對抗性的,太玄對天都,而天都完敗。
劍靈也不知道太玄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這個地宮的法陣如今已經是世間僅有的了,如果毀了地宮,依託地宮的陣法也會失效。那些小劍靈,很有可能會死,他辛苦了那麼久,怎能輕易讓他們去死。何況他知道太玄肯定可以不毀的,也不一定真的想毀。他只是在等別人阻止,等別人主動,等別人提出來。
他還是像以前很多時候一樣,不慌不忙,一點點地掌握主動權,也一定要掌握主動權。
所以劍靈對着他,非常恭敬地回道:“真人莫要生氣,天都城和太忘宗休慼與共,這地宮還望真人留下來。”
玄寂十分痛快地答應了,快得讓除了劍靈外的所有人都一臉懵逼。
劍靈說完這個,得到自己需要的回答後,想了想,又接着道:“還有一事,在下對陸極道友的斷念刀心嚮往之,自願成爲斷念刀的刀靈,還望真人成全。”
說到這裡,他轉眸看了看陸極的斷念刀,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神情很是欣賞,看得陸極頭皮發麻。他又悄咪咪地瞟了眼破妄劍,眼露癡迷,一副更加垂涎欲滴的樣子,可他再看到玄寂無知無覺的表情,隱隱約約透露出對玄寂暴殄天物的憤慨,像看到一個傾城美人遁入空門,從此紅塵兩清。
玄寂對他的提議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他十分自然地回頭問陸極:“你想要一個刀靈嗎?可以接受他成爲你的刀靈嗎?”
陸極卻搖了搖頭,堅定地回答:“我不需要。”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玄寂。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想到陸極會拒絕。因爲陸極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劍靈卻笑了笑,沒有在意陸極的話,還退而求其次地接着說:“陸極道友不需要,義觀道友或許會需要一個器靈。”
他神色十分溫和,竟然還繼續提議道:“劍靈雖然特別,卻也是器靈的一種,相信以太忘的實力,定然可以做到。”
劍靈的話在天都城衆人之中扔下來一顆□□。章糾痛得幾乎要暈過去,卻還是強撐着,看着事態一步步發展成現在這樣。
這就是太忘的實力和底氣嗎?連劍靈也要避其鋒芒,爲了維護地宮還要出賣自由……
可是,他們根本沒做什麼!中樞雖毀,卻根本沒有毀了什麼,那個道一也一點事情都沒有,只是讓那些人留在下面久一點,就這樣,也要如此證明自己的態度嗎?太忘……已經如此驕矜了嗎?
劍靈看出了章糾和一些人的胡思亂想,他知道這些都是表象,但是他懶得再說什麼。他的主人早就死了,天都和他本來就沒毛屁的關係,他纔不要管那麼多!那羣小劍靈已經夠他煩的了!他要跟着太玄離開,它們少不得要鬧翻天。
這件事就這樣完結了,除了陸義觀,幾乎沒有贏家。
城主和副城主的爭鬥還在繼續,但是已經十分收斂。玄寂並不想摻和這些,也就沒有搭理那些來拜訪的各色人等。
陸極跟着劍靈在地宮裡歷練。這些劍靈都是絕佳的對手,從它們身上,可以學到很多技巧和知識,當然,還有一些八卦。
“煙濤望!你別出來!潛風在過招呢!都說了這是斷念刀!不是青蓮刀!”劍靈又開始大喊大叫,對着一把刀咆哮:“說了多少次了!你再幫陸極擋劍,我就把小劍靈們都帶出去玩,只留你在地宮裡!”
煙濤望繞着陸極轉了幾圈,最終還是胡亂朝一個方向悶頭悶腦地飛走了。
劍靈鬆了口氣,煙濤望終於知道迴避了。
陸極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汗水流進眼睛,刺激得他忍不住不停地閉眼睜眼。
他有些好奇地問:“這個煙濤望,是個什麼來頭?和太白真人的青蓮刀有什麼關係嗎?”
劍靈幻化成的人型繞着躺在地上的陸極走了幾圈,又摸了摸下巴,才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煙濤望當年的主人本來就因爲太白真人聞名修真界。”
“名字我也忘了,畢竟太久了。劇情其實很俗套,就是煙濤望的主人對太白真人一見鍾情,死纏爛打但是因爲路癡和不通人情,鬧出了許多笑話,聞名整個修真界。煙濤望原來不叫煙濤望,是後來改名的,它原來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爲在大戰中受了很嚴重傷,主人也死了,才變成這個樣子。”
劍靈像是突然想起從前,語氣裡滿是悵然:“如今它唯一記得的,可能只有自己的主人,愛着一把有着青蓮刀的人吧。物似主人性,煙濤望便是如此了。”
他又瞟了一眼陸極,促狹道:“也不知爲何,它就是認定你有青蓮刀,死活要賴着你。”
陸極聽完他的話,才道:“不過是錯覺罷了,便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青蓮刀在他身上又怎麼樣它若不在,它的主人或許還是活着的。
陸極突然想到什麼,直起身來,問道:“我覺着你特別害怕我師尊。”
劍靈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提起太玄,但是有種不好的直覺,只是乾笑道:“道友的師尊實力強勁,怎能不讓人拜服。”
陸極慢慢地擺弄着自己的刀,視線牢牢地盯住劍靈看上去有些不安和不悅的臉,突然咄咄逼人地對他道:“不對!你纔不怕玄寂,你怕的是太玄!”
聞言,一向吊兒郎當地、嬉皮笑臉的劍靈神情一凝,嚴肅地看向他,周身氣勢陡然間節節攀升。
陸極還坐在地上,仍在不知所謂地作死,迷之滿臉自信地道:“你對師尊如此畢恭畢敬,全然是因爲師尊是太玄真人,若只是太忘宗裡區區不過幾百年的玄寂,如何能壓得住你堂堂天都劍靈”
劍靈第一次在陸極面前露出了一個冷笑,也透露出了屬於一個兵器之靈的冷血和煞氣。他眼神睥睨,以一種蔑視蒼生的態度居高臨下地對着陸極道:“所以呢?你想做什麼?威脅我?可你既然知道玄寂的身份,看來也不是什麼心思單純的……”
他眼神之中滿是玩味的意味,不停地冷笑:“何況,太玄真人,知道他親愛的弟子,對他有着那般不可言說的心思嗎?”
陸極一直就覺得見到劍靈以來,劍靈的表現和態度太過奇怪。作爲兵器之靈,也作爲天都城主的劍靈,劍靈的態度和行爲顯然太過親和無害了,毫無一點兵器的傲氣和戾氣,對師尊順從得毫無傲氣不說,就連對自己這樣的小嘍囉,竟然也如此包容。
果然,都是僞裝。
陸極慢慢站起身來,看着劍靈冷漠的眼神,有一種終於發現他的真面目的感覺。
這個劍靈根本不是那種憨厚、老實、寬容的性格,它本就奸詐、聰明、能屈能伸甚至慣會見風使舵。
陸極冷冷地道:“我是何種心思,與你何干?只是,你明明和師尊交集不多,卻爲何如此害怕師尊?或者說,是你在害怕師尊,還是——”
陸極冷笑:“你學習模仿的那個章澤真人呢?”
劍靈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幾乎燃燒掉他的理智,讓那些壓抑了很久的戾氣和暴虐肆意而出。他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陸極,心知自己不能將他當成一般的金丹小輩了。
但劍靈最後還是控制住了他的怒火,恢復了理智。他不再和陸極糾纏,招招手,靈智還很低的小劍靈們紛紛聽從他的吩咐上前,互相比劃着繼續和陸極喂招,而自己轉頭就走。
陸極又一次陷入苦戰,但心裡卻十分暢快。
只有劍靈,哪怕離開了,腦子裡還在回放着陸極的話:他到底是真的自己在害怕,還是真……
學着他的主人章澤害怕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主人其實一直在學習太玄的行事態度,同樣也崇敬着太玄,或許在這些表面的感情背後,還有些被極力隱藏的情緒,通過潛移默化,像針一樣扎進劍靈的心裡,最終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過了不久之後,天都之行最終還是落下了帷幕。
玄寂在天都怒刷一波存在感,陸極除了劍法以外別無所得,只有陸義觀得到了劍靈,是最大的贏家。
待回到了忘玄峰,陸義觀帶着自己的劍靈去了煉器峰,隨便培養培養感情和默契。玄寂回來後,有些不解地問陸極:“你到底爲什麼要拒絕劍靈?”
陸極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師尊坐在對面,爲了得到答案全神貫注地看着他,心裡有些喜悅。
他回想了一下當初的思考,最終回答道:“我覺得我不需要一個刀靈,也不習慣有一個和我如此接近甚至休慼與共的刀靈。”
玄寂用手撐着下巴,用一種陸極十分難以形容的姿勢看着他,笑道:“那劍靈可是一萬年前的老怪物,你真的就不後悔,真的不嫉妒道博?”
“當然不後悔!有什麼好嫉妒的!”萬年前的老怪物?誰比得上師尊您啊!
陸極一臉義正辭嚴:“再說,弟子已經有師尊了!何必呢!”
何必要那麼貪心呢?無論是什麼,他都只要師尊一個人就好了,師尊也只屬於他一個人就好了。他執拗地、天真地、近乎幻想地這樣認爲,這樣想。
玄寂看着他,慢慢坐直了身體,避開他熱烈的目光,低頭,然後似無奈似憂愁地嘆了口氣。
怎麼辦,他好像還是被感動了。
道一怎麼就把什麼都寫在臉上呢?不然他就不需要在意他的心思了。
可看到了,心裡始終還是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