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夫再次醒來時,唯一的感覺就是渾身痠痛,特別是兩條腿,簡直漲的和銅澆鐵灌一般。有過幾次逃亡經驗的大夫很清楚,這是由於超負荷的奔跑所引發的,一般過個一天半天,情況就會好轉,但是如果想立即下地走路,那是基本不可能了。
一想到這點,大夫最關心的就是自己身處何地。自己暫時喪失了逃跑的能力,如果現在自己已經被抓回了落葉城,那麼等待自己的不僅僅是奴隸的命運或者是一頓毒打,很可能是會送命的。大夫也並不像他外表所表露的那般愚鈍,在有些時候,他甚至會比一些聰明人更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質。因爲他的思想太單純,不容易受到一些外在因素的影響,所以能夠迅速的看準問題的關鍵之處。
不是監牢!大夫首先感覺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那種陰暗潮溼的氣味,而是一種讓人心安的被褥氣味,雖然其中摻雜了那麼一點男人特有的汗味,但是對於身爲奴隸的大夫而言,已經是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待遇了。
也就在大夫再次沉浸在這種舒適的足以讓他再次沉睡的氛圍中的時候,腦海中猛然想起了改變自己生命軌跡的那個老者。先前由於匆忙奔跑,所以根本沒有閒暇去過多的注意老者。
異常艱難的撐起上半身,發覺自己的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而且任何輕微的異動都會讓自己感到漲痛難當。
真見鬼!
就這樣,大夫在這張牀上躺了一個下午。在整個下午,大夫根本就沒有辦法入睡,雖然現在的他極度疲勞。但是在面對即將而來的命運變化,面對可能對於自己而言是命運轉折的關鍵時刻,大夫始終無法定下心來。
當黑夜開始籠罩這片營地的時候,大夫終於等到了自己醒來以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在決定去見這個“巨人”之前,艾裡在自己的營帳中反覆思量。
當他見到倒在雪地中大夫的身影時,不禁爲大夫那種堪稱“異類”的巨大身形所震撼。雖然軍營中自己也曾見過許多身材高大的士兵。但是,能夠有如大夫這樣的,艾裡搜索了自己記憶中所有見過的人,還是不能找出一個能夠與其一較“長短”的。
但是,令人不解的不單單隻有這一件事情。大夫身上那件華麗的貴族裝束和他身上那種粗獷的氣質,的確是格格不入,倒還真像是那些巴斯爾嘴中所說的奴隸。
所有的疑問相信自己現在就可以找到答案了。
當艾裡掀起帳簾,邁步走進大夫休息的營帳的時候,他能夠清楚的看見大夫臉上的焦慮和一絲戒備。
不很高的身材,普通的臉,除了身上那件在大夫眼中燦爛無比的軍裝以外,艾裡的一切似乎並沒有引起大夫的注目。當然,這僅僅是在大夫得知艾裡身份之前。
艾裡儘量讓自己保持一種將軍的威嚴,但同時又不得不在嘴角露出一絲和善的笑意。畢竟,要在大夫這樣的“巨人”面前保持自己的鎮定,的確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那種身形的確給了別了極大的壓迫感,這種感覺即使是大夫坐在牀上,艾裡依舊能夠十分清晰的覺察到。
在面對這種壓迫感的時候,艾裡的腦海中不禁跳出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就是家主李宇軒。不過兩者之間不同的是,前者僅僅是一種對於外在力量的壓迫,而後者,則是在精神上的完全征服。在面對家主的時候,相信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保持自己平穩的心態,至少自己是絕對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或許同樣身爲將領的郎中比自己做的好多了。
在見到艾裡臉上的笑意後,坐在牀上的大夫才放鬆了自己臉上緊繃的神情。他並不知道,正是由於眼前這名男子那神鬼皆懼的箭術,把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在他昏迷之前,大夫一直身處高坡,加上當時的他體力不支,根本難以看清百步之外艾裡的面貌。
但是,也就在大夫全身鬆懈下來的一瞬間,緊隨艾裡身後走進營帳的兩名身佩寶劍的近衛再次讓大夫的神經緊張起來。
艾裡不愧是心思細密之人,馬上覺察到對方心態上的變化,揮手讓兩名近衛退出了營帳,同時對牀上的大夫做了一個歉意的手勢。
“你好,”艾裡在營帳中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在大夫的對面坐了下來,同時也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理了理腦袋中略微有些雜亂的思路道,“這裡是‘家園’的營地,我們需要確認你的身份。”
大夫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用自己的目光把艾裡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巡查”了好幾遍,而後答道:“你怎麼證明你是‘家園’的人?”
聽到這樣的回答,艾裡不禁微微一楞,想不到對方不但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反問了自己一句。
自己倒還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夠證明自己是”家園”的人。雖然身着”家園”統領軍銜的服裝,不過對於陌生人而言,那並不能代表什麼。難道讓自己回營帳把那份蓋有家主黃龍令的任命文書交給他看嗎?而且艾裡實在懷疑眼前的這個“巨人”能不能看懂上面的那些文字。
也就在艾裡一時間束手無措的時候,大夫突然想起什麼,搶道:“和我一起的那……”
“他啊,現在還很危險,我們的軍醫正在搶救,不過看情況……”艾裡這種經過戰場殘酷決鬥的軍人,對於生死早就看的相當淡漠,因此在回答的時候,語氣顯得生硬。
但是大夫則不這麼認爲,一聽對方的語氣,看起來是一點都不在意那位“救”了自己的老人,臉上微現怒色。心細的艾裡一見之下,即明白對方誤解了自己。但是自己身爲一個軍團的軍團長,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解釋什麼,站起身,冷冷道:“如果你現在能夠下牀,那我就叫人帶你去見他。”
顯然,艾裡對於大夫剛纔的不合作態度相當不滿,叫進一名普通士卒,在其耳邊吩咐幾句,即甩手離開了帳篷。
大夫也從艾裡的態度轉變上看出對方對於自己的不滿,但是現在的他一心想見到那名老者,想了解他是不是脫離危險了,所以根本就沒有太在意艾裡的態度。
在艾裡走後,大夫掙扎着下了牀,當雙腳接觸地面的一瞬間,雙腿如同被千萬尖刺刺中一般,痠麻難當,整個人不禁晃了晃。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大夫等到自己雙腳慢慢適應後,方纔在那名士兵的帶領下離開營帳。一路上,大夫不時見到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巡營,人人精神抖擻,鬥志昂大夫,的確稱的上是一支精銳部隊。而營帳之間的佈局雖然看上去錯落有致,之間的通道四通八達,局外人身處其中肯定會茫然不知所措,但是看那些兵士,卻是輕車熟路,一點沒有勉強的感覺。由此可見布此軍營之人一定是通曉兵法之人。但是現在的大夫根本就沒有注意這些,也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現在的他就是希望能夠早點見到老者,因爲那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七拐八扭之下,在有如蜘蛛網一般的營地中轉了大約一刻鐘,大夫終於見到了那名熟悉的老人。此刻的老人靜靜的躺在一張牀上,令大夫感到驚訝的是,先前在自己營帳中出現的那名男子此刻竟然也身在此地,正和三,四名醫士打扮的人輕聲交談。不過看那些醫士臉上的表情,看來老人的生命是難以挽救了。
“他全身的經脈皆已斷裂,而且五臟六腑移位……”
沒等醫士說完,艾裡即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幾位醫士躬身退出軍營,眼瞧着衆位醫士的離開,習過武技的艾裡很清楚,此刻老者已經是死定了,即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是迴天無力。
“能夠多說一句就多說一句吧!”艾裡離開營帳經過大夫身邊時輕聲道。
“終於完成了公爵大人的囑託了。”
這是老人在彌留之際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