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屍僵涌到臨城城樓之下,彼此的擁擠踩踏使得它們壘成了一座人梯,後方的屍僵動作輕靈迅捷順着人梯的跳上了城樓,加入了屠殺之中。城樓上東丘國的士兵逐漸抗不住這樣巨大的進攻壓力,不少屍僵在殺死了守樓的士兵之後跳下了城樓攻進了城中。
後方的兵士們紛紛迎戰。沒有了曠闊的戰場做出有利的陣型,城內的街道小巷迫使兵士們不得不單槍匹馬的面對他們的敵人。人和怪物的區別頓時顯現了出來。屍僵握住了攻來的大刀,絲毫不在意兵刃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傷害,輕輕一拉將手握兵刃的士兵拉到近前,舉起來便是隨手一撕。楠生近乎窒息的看着激戰的城樓與入城口,地上倒下的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屍體,不是屍僵的碎塊就是活生生被撕成兩半的人類。臨城裡充斥着強烈的血腥味,黑色的雲霧就在臨城的上空盤旋迴環,將死亡的陰影牢牢地籠罩住了這座城市。
屍僵的彈跳力驚人,咆哮着從天而降,帶着巨大的衝擊力,將舉刀橫擋的翟陽逼得後退數步。他的身體生生的受下了強烈的衝擊,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楠生不再猶豫,低頭拾起亡故士兵的單刀,狠狠劈向屍僵的肩部。只聽得噗的一聲悶響。那屍僵的胳膊就被活生生的卸了下來。
楠生手下不停,轉了個角度長刀斜劈,翟陽的壓力一輕轉眼也已經攻到,那屍僵就被他二人聯手劈爲了數塊。翟陽的臉上已經滿是飛濺的血污。他扭頭看了一眼戰場的那頭,又看了看城下密密麻麻無窮無盡依然襲來的屍僵,心中一絞。好厲害的完顏朔!這臨城上下上萬的百姓,還有駐紮在此數萬的兵士,莫非就要在今夜被他血洗不成?!
“翟陽!”楠生看出了他的心思,心裡也是一痛,握緊了翟陽的手腕:“翟陽!”卻說不出話來。
翟陽轉頭看着楠生。這又不過是數息之間,臨城城內已經滿是屍僵,哭聲,殺聲,喊聲震天。城內在混亂中失了火。火借風勢,順着木質的樓房越燒越旺,將個臨城城內的屠殺照得清清楚楚,也將屍僵猙獰的面容映得格外的分明。
“將軍!”
樂善衝到了翟陽身後,一跪到地:“將軍!走吧!而今這情況,逃得一人是一人。斷不能讓滿城的生靈都跟着陪葬啊!”
翟陽的手緊緊的握着密銀的大刀。直握得手背青筋暴露,虎口綻出血來。他沒有發話,猛地轉身緊緊抱住了楠生,深深的看進她的眼睛裡:“楠生,人人皆可走,唯我不可。樂善,傳令下去讓十七軍護着婦孺從偏道速速離城。楠生,樂善說的對,今夜這一戰必敗無疑。而今逃得一人是一人,你不可在此無辜同我陪葬。”
“你不是要我答應你。從今往後,陪在你的身邊?”
有屍僵從天而降,迫得楠生和翟陽不得不分開,二人回身同劈,那屍僵衝勢未減,活活被劃成三瓣掉落到地。楠生握緊了單刀看着翟陽:“而今我便應你。同生共死。”
翟陽抿緊了脣,用力將楠生再度拉回了自己的懷裡。臨城的城樓之上,幾乎已經沒有了東丘的士兵在頑抗。屍僵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洶涌的涌入城內。翟陽握緊了楠生的手,與樂善一起從城樓飛躍而下,轉過幾個小巷避往臨城深處。而今臨城的地面已經看不見青石板原本的顏色。滿街都是碎屍。而季度冰寒的天氣在屍體掉落的一瞬間便將其凝固,活生生的保持了他們死亡瞬間的形態。有的時候覺得,彷彿那裸露在外的心臟都依然在跳動一般。
鮮血淌到地面上成了厚厚的,粘膩的冰花,被人一踩,便又變得雜亂不堪。翟陽三人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一路迎着屍僵的屠殺,到了後來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向何方,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殺戮,殺戮。
時間久了,終於有些脫力。翟陽的動作不再如同方纔一般流暢,有些微微的發滯。只是這些微的留滯就讓他幾次險些喪命。幸而樂善與楠生緊守在旁。砍殺的間隙翟陽轉頭四望,這個世界彷彿已經沒有了人類。滔天的火光中唯有兇狠的屍僵,在肆無忌憚的肆虐着。
“將軍!”
樂善擋住一個屍僵再一次的進攻,艱難的開了口:“人人皆可死,唯你不可。將軍!您就不要固執了,領着李姑娘快快離開吧!難道您真要看到這座城,還有李姑娘被活活屠殺不成?!”
“我心意已決。樂善斷莫再多言!”
翟陽轉身回劈,尚未收刀,凌空突然電射而來一道黑影,楠生與樂善只覺得眼前一花,翟陽與那條黑影已經糾纏到一起翻滾着飛出了數丈遠。樂善失聲叫了聲將軍,提刀便追了上去。
那是一頭巨狼。與普通的狼不同,它的個頭約摸有一丈大小,身體勁瘦有力。渾身漆黑,一雙眼睛陰冷碧綠。它飛撲得手之後並不與翟陽纏鬥,藉機跳開,幾個騰躍便跳上了旁邊民房的房頂,周圍的屍僵見着地上的翟陽,頓時猛撲而來。
翟陽一個翻滾避開了致命的數擊,幾乎與此同時樂善與楠生已經殺到。翟陽騰身而起尚未喘息,房頂的黑狼瞅準了空隙便又是飛撲而下。
眼見翟陽勢必受傷。楠生一咬牙,握緊了密銀匕首當胸,迎着黑色巨狼的來勢便刺了上去。緊接着耳邊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胸腹間劇烈的翻騰,喉頭,耳朵,鼻子裡都瀰漫着一股劇烈的甜腥味。身邊的一切彷彿又變得模模糊糊影影綽綽。
然而那樣整個世界彷彿都被濃霧籠罩的感覺持續了不到一刻鐘,神志便又清明起來。肩部一陣劇痛,耳邊聽見翟陽絕望的呼喊聲。楠生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深深的刺進了自己的身體裡,隨即世界在自己的眼前腳下奇怪的抖動偏轉,睜不開眼睛。翟陽也好,樂善也好,屍僵大火也罷,都迅速的遠離了她。楠生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被黑狼叼着,快速的離開了戰場,向着南原的軍隊的來向急奔而去。
黑狼的獠牙深深的陷進了她的肩膀裡。它的每一下奔跑跳躍都給她帶來撕心的疼痛。楠生的神志在這樣的劇痛中漸漸麻痹模糊。她的視野也如同自己的神志一般開始漸漸的模糊。透過眼簾依稀看見那黑狼的前胸胸側深深的刺着自己的密銀匕首。匕首的刃身反映着戰場的火光映到她的雙瞳裡,終於越來越微弱,讓她的世界完全的陷入了一片黑暗。
楠生並沒有在舒適的黑暗裡呆太久。或許她的意識只是離開了身體一瞬間。緊接着身體的劇痛又讓她不得不清醒過來。楠生聽見自己仰天大叫,肩部傳來的劇烈疼痛深入骨髓,半邊身體彷彿都被那樣劇烈的疼痛所攪碎,讓她瞬間無比清明。
“醒了?”
慵懶的男聲響在耳邊,近在咫尺。那樣溫柔的語氣彷彿愛人在問候自己的枕邊人。偏偏性感的語氣尾聲卻又帶着隱藏不住的血腥。楠生擡頭。自己已經被那黑狼扔到了地上。它則退到了一旁匍匐在地。自己此刻被一個男人單手抓着肩部的創口提了起來。他冰冷的手指深深的抓近了她的創口之中,劇痛無比。他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他離她極近。這麼一擡眼,她便撞入了一對金銀妖瞳之中。
這個男人,一隻眼睛瞳孔漆黑,一隻眼睛瞳孔深藍若海。那樣純粹的幽藍冰冷不見底,又彷彿蘊藏着巨大的悲傷,只一眼,便讓人揪心的疼。男人漆黑的瞳孔中則瀰漫着截然不同的冰冷殺氣。他略略後退了些,仔細打量楠生的面容,也讓楠生看清楚了他。
金銀妖瞳生就在一張絕色的臉龐上。這樣的臉龐應說是非常的陰柔,卻絲毫不損他的陽剛之氣。相反,陰陽在他的身上非常的融合。他一頭漆黑的髮絲束了一個簡單的發冠,髮簪正是楠生曾見過,名爲碧玉絲的毒蛇。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讓那蛇緊緊地查繞在他的髮絲之上。
這個男人的周身都圍繞着危險的血腥氣。見着楠生清醒,他慢條斯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厲害。竟然能用匕首傷了我的黑狼。我應該怎麼獎賞你,嗯?”
“王。”
旁邊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楠生的視線離開了那個男人的身上,這纔看清楚自己所處的形勢。黑狼顯然是已經將她帶回了南原的後方大營之中。四周圍亮着熊熊的營火。全副武裝的士兵呈環狀將自己圍了個水泄不通。這個圓的中心就是半躺在地上的自己和蹲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此刻那個男人站起了身,便顯出了身旁一個高挑的美女。那美女一頭火紅的頭髮,肌膚塞雪。在這樣冰冷的天氣裡她竟然近乎□□的赤足站在空地的另一方。
女子款款走來。她的身上本就只穿了一件極爲透明的薄紗,內裡並無任何衣物。此刻寒風一吹,衣物緊緊貼在肌膚上,與□□無疑。周圍的士兵們卻不敢盯着這個□□而火辣的女子看,紛紛避開了視線安靜的沉默着。
“怎麼,玩完了你的獅子,想起來找我了?”
男人依然是那樣慵懶的聲音。他的聲音天生便低沉,這般言語語氣,聽上去依然像是情人在牀-上的耳語,莫名的讓人臉紅。女子嬌笑一聲:“黑狼給王帶回了戰利品,焰兒還不來給王道喜麼?”
王?!
他就是南原王完顏朔?!楠生摒住了呼吸看着這個傲然站在空地之上,身材頎長的男子。他聽了自稱焰兒的女子的話,眼神一沉,向楠生看來:“這個戰利品可不簡單。不僅傷了我的黑狼,還隨身帶來了一樣寶貝。”
完顏朔說着話,從懷裡掏出了楠生的密銀匕首,修長的手指輕佻的把玩着匕首的刀刃:“毒焰,你倒是看看。這可不是當日裡在崔家剝人皮時留下的那批工具之一麼!我還道這筆生意可以長久,不知到底是誰壞了我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