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完顏朔話音的落下, 南原營地裡驀然爆起一朵金色的火球,夾帶着風雷之勢,向着居庸關城門上那個小小的破洞準確地擊去。
徐炳一聲大吼:“攔住那個金球!”
城樓上幾排弓箭手迅速換位, 向着迅速逼近的金色火球射出了三排羽箭。蝗蟲一樣的箭矢頓時朝着那金色的火球漫飛而去。
然而這些羽箭即使射中了火球, 也無法對它的來勢阻住半分。眼看着火球便已經飛越了兩方之間長長的距離, 來到了戰鬥的中心。
城樓之上, 李易接過了樂良奉上的一把烏金大弓, 沉喝一聲,氣灌全身,扎開馬步, 身子微沉,雙臂用力。只聽見那把烏金大弓發出一聲低沉綿長的嗡嗡聲, 在李易的手裡緩緩地被拉了開來。
“沉日弓?!”
完顏朔眉眼一沉, 於巨獅之上巍然而立, 向着身旁伸出了手:“弓來!”
狼騎陣營有序的破開,但見其後有四人擡着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弓吃力地走了過來。完顏朔取過長弓, 搭箭拉弦一氣呵成,雙臂驟然發力拉出滿弦,猛地射出了裂空的一箭。
完顏朔的黑色鐵箭眨眼即沒,只聽見空氣中傳來尖銳的氣流撕裂聲。
李易在完顏朔射出這一箭之前已經將弓拉至滿弦。與普通的弓箭不同,翟陽手上的這把沉日弓有弓無箭。但見他拉至滿弦之後, 驟然鬆手。沉日弓發出了一聲如同風驟然刮過峽谷時的嗡響, 劇烈的氣勁頓時向着前方直撲而去。
沉日便是沉日。名不虛傳。此弓雖然無箭。射出的氣勁卻比普通的箭矢厲害無數倍。
肉眼看不見的空氣波動以李易爲出發點, 向着下方的金球猛撲而去, 幾乎是瞬間, 金球,氣勁, 還有完顏朔的黑色鐵箭便撞倒了一起。
空中發出了讓人牙齒髮酸的咯咯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戰場中心這奇特的一幕所吸引。
但見金球像是驟然鑲嵌進入了一睹看不見的牆之中一般,雖然還在前進,速度卻越來越慢,然而那奇慢無比的速度卻沒有使它從空中掉落。
而完顏朔的黑色鐵箭就從後方刺入了金球之內,隨即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燒灼成爲了融融狀態的火桔色箭尖從金球的體內冒了出來。
空中沉日弓射出的氣箭終於最後破掉了金球的來勢,兩相牴觸,在空中驟然爆炸。震得大地彷彿都在跟着顫抖。
然而就在那爆炸之中,完顏朔黑色的鐵箭破空而出,驟然釘在了居庸關城樓牌匾的正中心,入石三寸,尾端尚自在顫抖個不停。
待到空中爆炸的硝煙散去。南原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李易面色不動,再次拉出滿弦,嗡的一聲長鳴,第二波氣箭又已電射而出!
完顏朔眉目一沉,再度搭箭上弦。這一次同時射出三支鐵箭,分別射向前方不同的三個方向。箭矢和氣箭瞬間相遇,只聽見一聲尖銳的撕裂聲,隨即南原營地前方的狼騎們便感覺到了一陣撲面而來的強風。
倘若方纔完顏朔沒有用那三支鐵箭破掉李易的氣箭,只怕撲面而來的便不會是強風,而是將人瞬間絞殺的風刃了。
沉日弓雖然威力無窮,然而一月之內卻只能射出三箭。第一箭爲了破南原的金球,第二箭爲了破南原的士氣鼓舞己方的軍心。這第三箭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在現在的情況下隨意射出。
李易方後退,他的身後便上來了一排身着純金色盔甲的士兵。與普通身着淡金色盔甲,手拿灰色兵器的士兵不同,他們的手上,兵刃和弓箭也都是純金色的。
這一排士兵佔據了城牆上垛口的位置,十二人動作整齊劃一,彎弓搭箭,刷的一聲響,十二枚金色的長箭便朝着南原最前方的鐵騎電射而去。
南原的士兵爲了避開漫射的長箭停留在一箭之地外,然而這十二支長箭卻突破了這個距離的限制,勁力十足而又準確的射中了最前排的十二匹狼騎,直沒入柄。
接連幾聲悲鳴,十二匹狼馬被一箭斃命,倒了下來,甩下了它們身上的狼騎士。東丘陣營驟然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所有人的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戰場上瞬間風雲變幻,居庸城內卻也是形勢瞬息萬變。
楠生的視線從焦灼的戰局上收回,看向城裡。那場奇怪的血雨還在嘩啦啦的下着,還有越下越猛之勢。
那血雨初時很淡,只是淡淡的粉色,然而越下越濃,到了後來,竟然像是粘稠的鮮血一般,猛然從天空中砸落。
楠生看得清楚。血雨尚淡之時,落到地上不曾有何異象。有那些個好奇的城民出來仰頭看的,被血雨淋到紛紛發出痛呼,他們的皮膚之上冒出了絲絲的白煙。
然而片刻之後血雨變濃,落到城裡,只要是活物,均在轉眼之間便被那雨沖刷得只剩下一具白骨。
與此同時,從天空中那裂開的黑雲裡開始冒出楠生曾經見過的那種濃烈的白色霧氣,帶着極度不詳的氣息,慢慢的匯聚,漸漸的向着下方籠罩下來。
所幸那黑雲所罩之處只是居庸城內極小的一部分天空,這麼遠遠看去,就如同天空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鮮血淋漓一般。
這一會兒功夫黑狼身上那被雷傷到的地方表面皮膚已經癒合,不再露出那種鮮紅的嫩肉。
灰色的毛皮覆蓋住之後,黑狼的疼痛彷彿也減輕了許多。它溫順的蹭到楠生的身邊,伸出溫軟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引起她的注意。
見到楠生低頭看它,黑狼柔順的趴了下來,低吼兩聲。楠生明白它是要她再度騎到它的身上去,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楠生伸手摸了摸黑狼的頭。那血雨所籠罩之處正是先前她所在的客棧,想來黑狼不顧生死衝入,也是爲了救她的性命。
楠生柔聲開口:“我知你靈性十足,能聽懂我在說什麼。”
黑狼嗚嗚了兩聲,如同在回答楠生的話一般。
“我也知你終歸是想要回到那人身邊。”楠生站直了身體看着黑狼:“你想要帶我回到完顏朔的身邊,萬萬不可。”
黑狼聽了楠生的話變得焦躁起來,在原地不斷的轉着圈,從胸腔深處發出低低的咆哮。
“我必須要回去。”
楠生指向居庸關的城樓:“你救了我數命。楠生記在心裡。而今你且去吧。回到完顏朔的身邊。他日若在戰場上相見,楠生斷然不會傷你半分。”
黑狼更加的焦躁。看着楠生堅決的神情,它終於停止了轉動,仰天一聲尖銳淒厲的長嚎。隨即突然繃緊了身體,往前一撞,撞得楠生站立不穩跌落在它的背上,它便快速奔跑,朝着山下而去。
“黑狼!”
楠生一聲厲喝,卻阻止不了它奔騰的腳步。
黑狼的第三聲狼嚎恰逢東丘士兵歡呼之後,戰場上倏然安靜之時。這一聲淒厲的狼嚎便顯得尤爲刺耳而鮮明。
戰場中央的完顏朔聽見黑狼的第三聲長嚎,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輕的拍了拍胯.下的雄獅,便聽見一聲狂怒的獅子吼與那聲狼嚎交相呼應。
眼看着距離下方的戰場愈近。楠生臉色慘白,然而未等她有何應對,從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極大的力量,將她的身體拉得飛了起來,穿過叢林,迅速被吸回了居庸城。
楠生身子一震,大腦劇烈的暈眩。膝蓋一軟,跌落在地。
皮膚碰觸到冰涼的地面,她的神志才清醒了過來。擡眼楠生一驚,不知道怎麼竟然又回到了先前的客棧!
此刻她便摔倒在方廳的正中,她的身旁,韓商冷然而立,渾身肅殺的看着她,就在楠生擡頭的時候,他手裡的長劍破鞘而出,抵在了楠生的喉頭。
楠生垂眼看向韓商另一隻平攤的手掌,其上一個先前她所見過的白色小紙人驟然破裂。
這些變故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那邊的黑狼已經躍入了戰場之中。一頭金色的雄獅從南原的營地中迎着黑狼奔了出來。
在看清楚黑狼的背上沒有楠生而只有一個突然在他眼前破裂的紙紮小人之後,完顏朔臉上的笑容驟然冰凍,眸子一縮,突然揚手,一道黑色的長鞭驀然出現在他手裡,狠狠地擊打向向他撲來的黑狼。
黑狼尚在空中便吃了這一擊,一聲哀鳴翻滾在地,頓時皮開肉綻。完顏朔看也不看,飛身而起,竟是連那雄獅也捨棄了,徑直向着黑狼的來處撲去。
這一下變故讓東丘摸不着頭腦,讓國師面色凝重。完顏朔的身形往前撲入山林之後,不待東丘有何反應,南原的陣地裡吹起了悠長的獸角螺,一直整齊劃一,哪怕是被射殺了十二匹也巍然不動的狼騎終於動了,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決堤的潮水一般衝了出來。
狼騎散開,露出了他們身後的東西,城樓上李易的眼神頓然凌厲:“弓箭手,狼騎,給我殺!”
十二位金甲弓箭手抽箭瞄準,每一箭必然收割一個狼騎的生命。然而南原的狼騎衆多,而弓箭手畢竟有限。李易揮手,方纔站立於後方不動的三排排射弓箭手便也整齊的加入了戰鬥中。
南原狼騎的身上繫着極粗的鐵鏈。藉着他們快速的奔跑之力,共同拉動了後方鐵鏈繫着的數架雲梯來。那雲梯一頭被牢牢地固定在地裡。另一頭就在狼騎的奔跑中被拉了起來,藉着槓桿之力,朝着巨大的居庸城樓砸了過去。
後方的戰役正式打響,完顏朔的眸子卻緊緊地盯着山林的深處,對於身後傳來的廝殺聲充耳不聞。
驀然一道白光,完顏朔身子一錯,堪堪避過。待他頓住身形,前方韓商手持長劍擋住了他的去路。
“南原王。”
方廳裡楠生依然萎頓在地。不知道爲什麼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她的面前韓商依然用劍抵着她的喉嚨,他長身而立,沒有看她,閉上了清冷的眼睛淡然開口:“果然追來了麼?”
“東丘素術不是乾淨清高?怎的也會用這傀儡之術?”
山林裡完顏朔站定了身體,不急不徐的開口:“還是你膽子太小,不敢正面應對於我,所以才用這紙糊的替身?!”
完顏朔話音方歇,不等韓商有所反應,長鞭一甩,面前的韓商頓時被長鞭絞殺成數段。然而這身體被絞殺之後沒有丁點的血液流出,反而化爲了幾片紛飛的白紙。
青色火焰一閃,紙片尚在空中已經化爲了灰燼。
居庸城內客棧裡,韓商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視線落在客棧的大門之外,脣邊露出一絲冷淡的笑容,薄脣輕啓:“不知南原可曾聽過這句俗語,請君入甕?”
厚重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追着素術的蹤跡瞬移而來的完顏朔就站在大門外,視線在被人拿捏住性命的楠生身上掃過,回到了韓商的身上:“不,我南原只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