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東風客棧,雪已經停了。因爲下雪整個青都都掛起了防風雪的風燈。桔色的燈光讓雪夜增添了一份溫暖。
李翟陽叫過了車伕,與楠生二人上了車,放下了厚厚的棉車簾擋住外面的寒氣,方纔鬆了一口氣:“子楠身體性屬寒涼。日後夜間出門當多披一件外套纔是。”
“李兄有心了。”
楠生微微頷首。
“適才客棧中的事情,子楠有什麼看法?”
“既然奇玉不見,看來是爲財。那梁姓商人雖然行事謹慎,到底還是走漏了風聲招來了殺身之禍。不過門窗緊閉,室內又只有他一人,若非是行兇者有特別的方法從那間房內逃脫,那麼殺他的,就未必是人。”
李翟陽輕輕點頭:“我東丘國生產金絲楠。俗話一寸楠木一寸金。市價上一寸一指見方的楠木條卻價值等長度的三條黃金。因爲楠木貴重,所以除了皇宮用楠木做傢俱外。普通人家能有一方楠木製成的首飾盒便珍貴萬分。”
李翟陽頓了頓,轉頭看了一眼外面。馬車咯吱咯吱的壓着鬆軟的雪地,轉過了大街:“三個月前,鬱京有一位隆姓商人應大佛寺的要求,用象牙與金絲楠結合,做了一方一尺來高的七層寶塔,用來盛放大佛寺先師的舍利子。寶塔做成之後不久,隆姓商人便被人發現死在自己的書房中。同樣是門窗緊閉,被人用利器刺穿心臟而亡。”
楠生擡頭看着李翟陽。李翟陽輕皺眉頭:“最緊要的一件案子,其實發生在宮裡。”
“太后七十大壽的時候,邊陲小國貢上了一尊碧玉佛。太后是個信佛之人。得到了這尊碧玉佛高興萬分,隨即便貢在了宮裡別苑的香堂裡。那香堂因爲是太后平日裡唸佛靜養的地方,有專門的宮女打掃,皇上爲此還特意指派了一個總管負責細心管理香堂所在的別苑。那香堂太后日日都去。因爲碧玉佛貴重又是太后心愛之物。所以每日太后離開之後,總管都會親自前去將那香堂落鎖,第二日宮女打掃房間的時候方纔打開。誰知道一天早上開門一看,那碧玉佛就不翼而飛了。”
“難道也是門窗緊閉無路可尋?”
楠生微微吃驚。李翟陽點點頭:“正是。”
“這幾件案子沒有絲毫頭緒。犯人什麼線索也沒有留下來,讓人無從追尋。”
所以……這纔是她被秘密帶出宮的原因?
楠生點點頭:“李兄是否早已知道梁姓商人要來青都所以前來等待?”
“正是。”
李翟陽讚許的點點頭:“這接連幾次失竊的,都是舉世奇珍。李某不才,初步猜測犯人應該是一個對珠寶玉器很有研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本身從事這個行業的大珠寶商。李某虛擔天下首富的名號。旗下有一珍寶齋,也作珠寶玉器和金銀生意。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在南礦有人挖出了一塊上古的奇玉,被廣西商人樑丘買走。李某於是便修書一封,出重金購買這塊玉。因此樑丘才千里迢迢,由廣西而來。”
“翟陽本是打算將那奇玉買下,放出消息來做誘餌。豈料反倒被魚兒領先一步,又害死了一條人命。”
楠生垂了頭,默默地思考一陣:“李兄心裡可有什麼懷疑的人?”
“完全沒有頭緒。”李翟陽輕嘆一聲:“此人來無影去無蹤。真是有如鬼魅一般。”
“如果他才殺了梁姓商人,想來即使離開青都,應該也在不遠的地方。我們若是夠不着他,不如還是依李兄先前之計,來個守株待兔。”
“子楠的意思是……”
“李兄既然是天下首富。乾脆熱熱鬧鬧在青都舉行一場賽寶大會,應該不算招搖吧?”
李翟陽會心一笑:“李某明白。”
雖然是陷阱,不過李翟陽倒真是廣發英雄貼,將東丘有頭有臉的珠寶商人,還有對珠寶玉器字畫很有興趣的達官貴人都請了來。楠生看這個陣勢,怕是要假戲真做。本來楠生的想法是唱唱空城計,誰知道李翟陽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來了一次空前的賽寶大會。
這個時候楠生才知道天下首富這四個字背後所代表的意思。既然是賽寶,自然不能拿那些個普通的金銀玉來丟人現眼。所謂賽,比的就是一個奇珍精。於是這天一大早,李翟陽便差了隨行的伺從來請楠生。
這個伺從楠生自從離京之後,便見他一直伴在李翟陽身邊。伺從姓樂名善。一次無意間問起才知道樂善從懂事開始就一直伴在李翟陽身邊。他比李翟陽虛長几歲,平日裡沉默寡言。此刻見了楠生,也只是簡單的道明來意,便領着楠生去了珍寶齋的後廂房。
後廂房是李翟陽的書房。一個不大的獨立天井小院。院中間有一方池塘,此刻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聽說夏天的時候池塘上的睡蓮很美。樂善帶着楠生進了書房房間內卻並沒有人。楠生正自怔忡間書房的牆壁動了,原來在書架後隱藏了一道暗門。楠生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當日翟陽告訴他因爲怕死而喜歡在馬車轎子裡留後路的事情來,不僅微微一笑。
翟陽手持夜明珠,對着樂善點點頭,後者行了一禮便出門守着去了。翟陽側過半邊身子讓出路,楠生方纔看見裡面是一條黑乎乎的甬道。原來他是特意來接她的。翟陽點點頭:“隨我來。”
二人進了甬道,暗門自動合上。便就着這甬道慢慢往前走。暗沉不見天日的甬道。極度的安靜下只能聽見自己和翟陽的腳步以及心跳聲。兩人初識便是如此。誤入崔家的暗道,自己還迫不得已……楠生想到這裡突然一陣臉紅。平白無故的怎麼會突然回想起這些往事。腦袋裡正亂七八糟的打着轉,那邊翟陽開了口:“到了。”
面前一方石門。有暗格石鎖。翟陽將夜明珠遞於楠生,也不忌諱,便在楠生面前解了那鎖,推門而入。
面前突然變得空曠。原本只有一人來高的甬道上方突然劇烈的大幅度提升。這個房間的光線雖然不是特別明亮,卻十分柔和均勻,而四周並沒有任何照明的設施。楠生擡頭,頓時愣住。只見頭頂是一方清透碧澈的水幕,就那麼懸在上方。隱隱泛着冰白色。而陽光便透過那琉璃一樣的水溫柔的灑進了房間:“這是……”
“這個房間,在後院湖底的正下方。”李翟陽擡頭看了一眼。水安靜無波。像是一塊靜止的天然上好水玉。接觸到楠生驚奇的眼神李翟陽笑笑:“我說過我很愛惜自己的性命,對於這些旁門左道熱衷研究,時間久了就有了些不同的門道。”
李翟陽說完隨手將夜明珠放到房子正中間的一方圓木桌上,轉身看着房間的四壁:“今日請子楠來,是想讓子楠幫助愚兄做個決定。這滿室的珍寶,到底拿哪一件出去參賽纔好?”
楠生這纔將視線放到房間的四周。這一打量又是微微一驚。房間的四周散放着一些木頭箱子。那箱子雖然看上去古老,卻木色沉鬱自有一股沉靜之氣。李翟陽走到那些木箱前,隨意打開了一個,頓時滿室光華:“這些都是前些年青都珍寶齋買賣到的珍品,我看着喜歡,自己留下來的。不過普通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入那個大盜的眼。”
楠生上前細細打量。但見玉則光華流動,靈氣逼人。雕飾則栩栩如生,眼神流動。楠生愣了愣:“李兄。楠……子楠不懂珍寶,只怕給不了李兄什麼意見。不過這大盜按照李兄所說,盜取的都是精巧之物。竊以爲選擇一件小巧的精品做餌最好不過。”
“有道理。”
翟陽點點頭。在一衆木箱中靜靜的巡視一番,拿起了一個半尺來高的東西:“子楠,你看這個如何?”
楠生擡頭,視線立馬被吸引了過去。只見翟陽手上拿着一對碧綠通透的手。那手弧線優美,呈合握之勢。此刻在房間裡的柔光下,那雙手彷彿還有生命一般,隨時隨地都可能動一動,不知道做什麼動作。
“這佛手乃是我數年前從一個國外的商人手上買得。”翟陽小心翼翼將佛手放到了房間正中央的圓桌上,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那綠色越發的通透,碧透的近乎妖異:“那商人告訴我。這佛手乃是南疆一帶的深海所產。被南疆的巫師落了咒,算不得吉祥之物。只不過此物既然來自於深海性屬水,用土剋制即可。所以便在下面做了一個象牙的鑲盒,裡面放了一小撮大佛寺的無根土。”
楠生仔細打量那佛手,看得越久,便越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着她。讓她竟然挪不開視線。楠生心裡微微一驚。鎮定下來想要轉過臉,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一動不能動。楠生試着張嘴,卻發現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現在對於她來說竟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連想要出聲對李翟陽示警也同樣辦不到。
李翟陽低着頭看着佛手,尚未發現楠生的異狀:“不過李某當日留下這個佛手,卻是因爲它有另外一個奇特的傳說。南疆一帶的男子,若是有緣見着這佛手。只要把他心儀的人帶往同去,上天便會撮合這段姻緣。子楠。你對這個傳說,信抑或是不信呢?”
李翟陽說着話的同時,看似漫不經心的走近了楠生。問完這句話,他擡起眼睛靜靜的注視她:“子楠。爲兄有的時候,真的對你感到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