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追尋的道路,現已在腳下
這是一個夜晚,皇家學院內已然少有人影,吳痕剛剛送走師父,師父關心自己貪功急進,因此隔幾日便會來看望一番。傅劍寒見吳痕甚是用功,穩紮穩打之餘,對金之力的有些見解甚至超過自己,不由老懷大慰,臨走前欣慰道:“看來我衣鉢有傳了。”
此時的吳痕剛剛吐納完畢,想起師父剛纔之言,不由露出一絲幸福。此刻,他仍無睡意,於是趁着月色,在學院四下閒逛,邊走邊回想着往昔。
吳痕生於富足的鄉紳之家,據鄉人說爺爺吳鉤曾在朝中爲官,因念及故鄉民苦,故而辭官回鄉,可爺爺自己卻從未承認。自他記事起,衣食無憂的一家人仍躬身耕種,教民農事,籌建學堂,傳業授道,可以說爲鄉親做了不少事。在如此良善的環境下,自幼起,吳痕就嚮往成爲修道者,在無數次的懇求後,一家人才終於答應,可仍然要他自己籌錢,而不是像別的公子少爺一樣,家人拿出那一百金幣。
自那時起,吳痕就一直忙碌着,爲了有時間寫出更多、更好的字換錢,他變得沉默寡言,所有心事他都付諸於筆,四、五年間,他不知寫禿了多少支筆、不知用光了多少張紙、不知用光了多少墨水,以至於小吳痕的手指、手掌乃至手肘無不遍佈老繭。誠如鄰里街坊的感嘆:“這孩子用的墨水數不勝數,可是,若是汗水可作墨水,恐怕還夠支撐他再寫幾年。”所謂苦心人天不負,在十歲之時,吳痕真地湊夠了錢,並一舉通過了天心測試,邁上修道之路。
藝成後,吳痕也想出去闖蕩一番,可是家人卻未答應,而是讓他揹負使命:守護這一片土地。此後,哪裡有危難,吳痕便要趕去哪裡,十年如一日。十年前,他聽得消息,清風山附近出現一隻人立怪物,他爲防變故,前去衛道。妹妹吳萱也要籌取金幣,聽後非要跟去,他一時拗不過,便帶她一起。就是那一次,他遺失了自己的法劍。接下來十年,修道進展慢下何止一截。也或許天可憐見,幾月前,深山禁地出了一個女魔王,衆多修道者圍剿無果,驚動皇家學院發下榜文。爲了懸賞令牌,吳痕明知不可爲,也毅然踏入了深山禁地,這份勇氣才使他終於迎來了重生的曙光。爺爺這一次再沒阻攔,吳痕得以進入皇家學院拜在傅劍寒門下。一直嚮往期許的目標終於實現有門,吳痕這纔不再將自己困在修行的牢籠,這一晚能夠出來走走也正是因此。
吳痕正爲往事感慨時,忽見路對面一位姑娘急匆匆的小跑過去,雖是深夜,可趁着月色,吳痕仍然看得清楚:姑娘家一身藍色衣裳,如溪水蕩波,亮棕色的頭髮順滑地披在兩肩,弧形優美的臉頰,不施脂粉卻白裡透紅,這份渾然天成的美,在月色下更顯動人。
吳痕只看了一眼,女子就消失在轉彎處。誠如剛剛所說,吳痕不再困於牢籠,這才使他終於有勇氣對異性注目留神。可女孩匆匆而過,吳痕只覺胸前一陣亂跳,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這位姑娘名叫衛林月,她剛和父親冰釋十年誤會,深夜出來,只因父親想要喝酒,因此匆匆出去買酒。可此時多數鋪子已經關了,爲了買到酒,衛林月不得不沿着街道繼續尋找。走了又一會,這才發現遠處的客棧仍有燈火,此時正走出幾個小混混,看那搖擺的走姿,顯然也喝了不少。衛林月心想:看來若不是這幾人喝到這麼晚,這家也會關門。想罷,她繞過這幾人,徑直走進客棧,買了幾斤父親要的浮生夢。衛林月如願以償,這才擡頭看了看夜空,自語道:“娘,原來爹無時不刻不在想你,可想你是他自己的心願,而庇佑黎民是你的心願,每次面對選擇,他都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說着說着,感慨起來:“哎,女兒好想見見你。”
衛林月正沿着街道返回,這時前面有人擋住了她,正是剛從客棧出來的幾人。衛林月見有人擋在路前,只好從旁繞過。
這幾人見眼前的美貌女子孤身一人,似起了非分之想,於是幾人齊齊地往旁邊一移,又擋住了去路。
衛林月強作鎮定,問道:“你們幹什麼?”
幾人嘿嘿一笑:“小美人,你說呢,嗯?”說完哈哈怪笑起來。
見狀,靜伏一旁的吳痕不禁眉頭一蹙,正欲出面教訓這些登徒子時,可“做賊心虛”的他多慮起來:“我若這樣出現,待會該如何對她解釋?”於是只好繼續觀察。這卻是吳痕光明磊落的心性所致,若換作他人,就算現身,隨便編造一個說辭也就行了,可吳痕不願說謊,尤其是對這位姑娘說謊。
衛林月察覺出幾人不懷好意,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我可是會功法的,你們要是再敢出言不遜,我讓你們好看。”說罷,擺起了會武功的樣子。衛林月常來往於皇家學院,耳濡目染下,姿勢倒是擺得有模有樣。
吳痕遠遠看着,心道:“她原來有傍身之計,倒是我看錯了。”
不過,衛林月的舉動,沒騙過眼前的幾人,他們相視一笑,陰陽怪氣地道:“你這麼一說,可更讓哥幾個心中癢癢,來吧,妞,讓公子爺見識見識你的本事。”說罷一擁而上。
衛林月急忙後退,便退邊喊:“你們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那幾人不爲所動,仍然磕磕絆絆地亂摸過來。衛林月後退不急,頓時摔倒在地,可即便這樣,仍然牢牢抱着酒瓶。
吳痕見狀,果斷出手,可是這裡離事發處距離頗遠,若不使用法劍,自己尚不能做到收發自如,於是捏出法訣,祭出棲霞劍。
可奇怪的是,這幾人見衛林月倒地,反而不像剛纔那樣的急躁了,遲疑之際似乎是在等待什麼。就在這時,遠處一道光芒飛至,赤紅中透着正義的銀白之光,正是棲霞法劍。
棲霞法劍從不輕易示人,這羣人自不識得,望着護在衛林月身前的法劍,以爲是那人已經出手,於是紛紛驚慌逃走。
衛林月一時不明所以,剛站起身時,後面響起溫柔的聲音:“林月,你沒事吧。”衛林月回頭一看,一個着一身白衣的公子站在身前,正是曾幾度表露心意的王中庭,於是她開口問道:“是你救了我?”
王中庭悄然環顧四周後,輕一點頭:“夜深人靜,你一個姑娘家怎還在大街之上。”
衛林月回道:“我出來買酒給我爹。”
王中庭將頭輕輕一點:“我送你回去罷。”衛林月不好拒絕,於是兩人向着皇家學院走去。
遠處的吳痕看着兩人消失在路盡頭,不知爲何,心中升起一絲失望。他將傷口裹了一裹,也返回住處。
次日清晨,望着仍然不見人影的修煉室,傅劍寒心中疑惑:“痕兒向來守時,今日怎麼沒來。”想罷,踱到吳痕住所,輕輕釦門。
吳痕聽到敲門聲,忙問:“是誰?”聲音中顯然有些許不安。
傅劍寒更感怪異,有些不悅道:“是我!”
吳痕聽是師父,來不及披上衣裳,急急下牀開門:“師父,你怎麼來了?”
傅劍寒道:“我怎麼不能來?”
“徒兒不是這個意思,是問您爲什麼來我住處這裡?”
“你不在修煉室,爲師看看你待在房裡做甚。”
“師父,我……”吳痕一時語塞,不過卻明瞭師父原來一直不聲不響地關懷自己,不然也不會他一天沒去修煉室就正好發現。
見吳痕吞吞吐吐,傅劍寒瞄了一眼他,這才發現左臂上纏着紗布,問道:“怎麼回事?”
吳痕應付道:“徒兒昨夜練功,不小心傷到自己。”
傅劍寒臉上一寒:“還不說實話?”接着走入屋內,拉過吳痕右臂看了看再道:“爲師多次告誡過,棲霞劍不可輕易出鞘,你是不是用了它,所以只好傷了自己,好讓棲霞劍還鞘?”
聽到這裡,吳痕不得不從實招來:“昨夜我見到一位姑娘受人欺負,可我又不便出現,只好祭出了棲霞劍。”
傅劍寒聽後,又是惱火又是好笑:“你讓爲師怎麼說你,這麼大人了,是該談婚論嫁了,何必遮遮掩掩。先坐下,讓爲師爲你治傷。”
所幸吳痕只是輕輕劃了一道口子,傅劍寒尚可應對,不過仍然步驟繁瑣。棲霞劍劍氣霸道,受傷之處,無法自行癒合,若不及時醫治,必會釀成大禍。反過來想,吳痕肯爲衛林月如此,足見昨夜確實稱得上鍾情一見。
治好傷後,傅劍寒再度開口:“說吧,昨夜怎麼回事?”吳痕想了又想,仍不知如何開口,傅劍寒搖了搖頭:“看來你是看上那位姑娘家了。”
吳痕由衷回道:“那位姑娘確是讓我心中一動,她如九天皓月,徒兒事業未競,又自慚形愧,因此不敢作非分之想。”
傅劍見一向自負的徒弟說出此話,一時忍不住感慨起來:“痕兒,非是爲師倚老賣老,須知有喜歡的人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好了,爲師也不多留,你今天就修養一天,明天再去練功吧。”說罷,正要走出房門,吳痕在後頭又叫了一聲:“師父。”傅劍寒回頭問:“什麼事?”
“這是徒兒上次在清風山撿到的,本以爲是無關緊要之物,可前些時候拿出細看時,見上面文字怪異,因此想請師父一看。”
傅劍寒哦了一聲,接過吳痕遞過的羊皮紙鋪在桌上看了起來,半晌才言道:“這好像是一種陣法,看樣子有些年頭,爲師認不得它,不過你可以去問問其他人。”
“師父都不知道的話還能問誰?”
“師父不認得,不見得別人不認得,人各有強項,你去詢問衛子夫衛學士吧,他對陣法、召喚術多有了解,應該會看出其中奧妙。”說罷,走了出去。
吳痕送師父回去後,想到今天無法修行,便利用這空閒去拜訪衛子夫。
傅劍寒提到的衛子夫是辰坤院大學士,官居正一品,同時執掌着皇家學院。吳痕雖然在清風山下屬於出身不錯,可在皇城之中,卻只能算末流。
等來在衛府門前,吳痕實在想不出用什麼藉口纔好進去。就在躊躇間,府內走出一人,吳痕定睛一看,竟是昨夜見到的姑娘,一時心中納悶:“她怎麼從衛府出來?難道她與衛府也有關係?”
正在思量間,忽聽有人問到:“你有事嗎,怎麼站在這裡發愣?”
吳痕擡頭一看,問她的正是衛林月,此時正眨着眼睛,昨夜和父親誤會冰釋,使她格外開朗動人。吳痕忙道:“在下有事拜訪衛大人,正不知如何開口。”
衛林月聽後問道:“你有事找我爹?”問罷,擡頭看了看時間:“這樣吧,我帶你進去再說。”說完轉身率先踏上臺階。
吳痕心道:“她是衛子夫的女兒?”愣了一下後也緊跟而行。
來到前廳,衛林月吩咐下人沏茶,再回頭道:“你不用拘禮,隨便坐吧。”
吳痕回了一禮,自報家門:“在下吳痕,冒昧前來,實在禮數有虧。”
衛林月吱吱一笑:“你說話這語氣神情,跟我爹一個樣。”這一笑,卻忘了報上姓名。
吳痕也尷尬一笑,緩緩坐下後才問:“有什麼不對嗎?”
衛林月點了點頭:“當然了,看上去彬彬有禮,實際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
聽罷此言,吳痕心頭一震:“我和她初逢,她竟說的一點不錯,可是,我什麼時候成了這樣,怎麼連我也未察覺?”這時下人送來茶水,吳痕習慣性地站起接下,順口道:“多謝。”接過茶杯,只覺左臂仍隱隱作痛,忙將茶杯換到右手。
見狀,衛林月問道:“你手臂有傷?”
吳痕將茶杯放下,回道:“昨夜練功,不小心傷到自己,不礙事的。”
衛林月看了眼吳痕受傷處,心底暗想:“練功傷了自己,倒是少見。”再道:“我爹昨夜喝了點酒,現在還在皇家學院中。”
吳痕下意識回道:“原來如此。”
衛林月對吳痕的話有些奇怪:“什麼原來如此?”
吳痕豈敢如實回答,只好強轉話題:“聽聞令尊博覽羣書,這張紙上寫有古怪的字符,此來正是爲了求教於此。”說罷,拿出羊皮紙遞給衛林月。
衛林月拿到眼前一看,不確定道:“這好像是一種陣法。”
吳痕頗感驚奇:“姑娘認得?”一個和妹妹年紀相仿的人竟然懂得陣法,他怎能不驚?
衛林月搖了搖頭:“我並不認識,不過偶爾爲爹整理書桌,對陣法有些一知半解,這才隨口一說。”說罷,又轉頭看了看時間。
吳痕心道:“她似乎有事。”於是站起身來:“令尊既然不在,那我改日再來,這東西就先留在府上。”
見吳痕看出自己有事,衛林月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那我送你出去吧。”於是兩人並肩走出衛府。
出得衛府,吳痕轉回皇家學院,而衛林月走向了另一面。吳痕看着背影,更是惆悵莫名。
卻說衛林月,她今日是赴恩人之約,所謂恩人,便是昨夜救下她的王中庭。王中庭昨夜送她回去後,提出第二日在碧天酒樓相見,衛林月不想受他恩惠,因此以答應赴約還恩。
來到酒樓下,王中庭早已來到,兩人一起用了午餐,席間王中庭的殷勤,讓衛林月甚爲尷尬,畢竟,他們的爹各爲一派。飯畢,王中庭再要送衛林月回去,衛林月婉言相拒。
等衛林月走後,王中庭招來一人,問道:“衛姑娘因何來遲?”那人回道:“好像是吳痕去過衛府,因此耽擱了一會。”王中庭略一思忖:“吳痕?可是那個不久前拜入傅劍寒門下的吳痕?”那人回道:“正是。”王中庭將摺扇一收,嘴裡輕哼一聲:“你去打聽一下,他去衛府做什麼,還有,繼續盯緊了我的美人兒。”
這日,吳痕正在書館學習,身後忽然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不是傅長老的高徒嗎?”吳痕回身看去,後面站立幾個公子哥,個個錦衣華冠,說話之人,手中的摺扇搖得甚是自得,正是王中庭。吳痕見來者不善,便不發一言地走向另外一處。
這幾人都是是公子王孫,從小驕縱慣了,仗着顯赫身世,每每眼中無人。而他們與王中庭一樣是金之力擁有者,在王中庭的挑唆下,這些人也都嫉妒起吳痕來。可根本原因是,王中庭自己不喜歡吳痕與衛林月來往甚密,雖說此時吳痕連衛林月的名字都不知道。
見吳痕毫不理會,王中庭使了使眼色,其餘人都裝作客氣道:“我們只是想和公子切磋一番,想必你不會不肯吧。”這次來此,一羣人早有預謀,於是咄咄之下,逼得吳痕不得不與他們過上幾招。
一羣人躍躍欲試地來到學院的場地內,一個與吳痕年齡相仿的公子哥站了出來,作了請勢後,兩人過起招來。
雖說吳痕天賦了得,可是十年沒有法劍,他早已落下同齡人不少,況且這羣人無不有名師指教,也幸虧吳痕經驗豐富,才堪堪與這人戰個平手,吳痕鬆了口氣之餘,未免有些不是滋味:“若是法劍不曾遺失,他又如何是我對手。”想罷更覺善事之不易行。
正恍惚間,王中庭拿出法劍假裝恭敬道:“還請吳兄賜教。”
吳痕剛剛打過一場,自是不敢大意,當下急忙調整呼吸,順勢還了一禮,正巧看到王中庭法劍上嵌着一塊拇指大小的寶石,周表有細小波紋密佈,他心下一驚:“龍鱗瑰寶!”非怪吳痕驚訝,這龍鱗瑰寶本是極爲罕見之物,對道力有極大加成,千金不可得之,況且要鑲嵌在法劍上,難度之高,非煉器大家親爲不可。
就在這時,圈外傳來一聲:“你們在做什麼?”
衆人回頭看去,一位二十歲左近的姑娘走了過來,一身水藍衣裳,隨着步伐款款擺動,落落而又大方,不消幾步,便站在了衆人前。
王中庭見衛林月來此,驚訝不甘之餘,趕忙急轉心思,走近衛林月幾步說道:“林月,你怎麼來了。”
衛林月指了指吳痕:“我來找他。”
見衛林月爲吳痕而來,王中庭頓時醋意涌上,聲音難免大了一點:“你找他幹什麼?”
見衆人目光異樣地看向自己,衛林月也感難爲情,便道:“是我爹找他。”
王中庭稍稍鬆了口氣:“林月,吳兄正要指點我幾招,你看……”
衛林月聽罷,看了王中庭一眼,再轉頭向吳痕求證,吳痕卻未說話。王中庭有些心慌,再度出口:“吳兄,莫非如此吝嗇?”見王中庭逼人太甚,吳痕心中傲氣頓生,一時不願解釋,朗聲道:“你要切磋,那就來吧。”說罷,退到開闊處。
見吳痕沒有揭穿他,王中庭心中更爲自得,喝了聲“得罪了”,將法劍懸在空中,雙手小拇指和無名指屈下,齊齊向後一甩,便是一束銀光急速射出。
吳痕輕退幾步,左掌探出,右手劃出一個半圓,身前驀然現出一塊猶如實質的盾牌,銀光撞在上面竟然被反彈回去,王中庭急急捉起法劍,狼狽地擋下了自己的一擊。吳痕這招是金之力中較晦澀難懂的一招,名爲彼之矛,是他法劍遺失後苦苦鑽研數年才成。
王中庭穩下身形後,眼珠不自然地瞟了眼身後的衛林月,不高興地嗤了嗤鼻子,本想着吳痕不用法劍,自己也不用,如此便可不落話柄、光明正大地在衛林月面前顯擺一把,沒曾想,一戰過後的吳痕竟然還有如此戰力,因此再不敢大意,生怕丟了顏面。只見他右手持劍,左手五指併攏立於胸前,接着將拇指和無名指捏在一起,運起金之力,大喝一聲“去”。
法劍在空中旋了一圈後飛了出去,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惹得衆人好一陣拍馬屁的驚呼。王中庭的法劍不僅速度極快讓人難以捉摸,更可怕的是有時劍還未到,力已先到,身在其中的吳痕不得不全力應對,一會時間,二人就來往了十幾回合。
王中庭見久攻不下,輕念幾句咒語激發龍鱗瑰寶,讓法劍自行攻擊後,自己也進攻而來。
本在困境下的吳痕更感力有不逮,一不留神,法劍從肩頭掠過,將衣衫劃破。吳痕按了按身後揹着的棲霞劍,想要拔劍出鞘,猶豫幾下後又放了下去。這一分神,頓時情況不妙,王中庭的法劍在右斷他去路,而正面王中庭又攻擊而來,吳痕無處閃躲,又無力再使出彼之矛,即刻被王中庭打倒在地。
王中庭一心想讓吳痕在衛林月面前難堪,此刻終於得逞,立刻得意洋洋地回頭去看衛林月,可他不知道,女孩子大多時候同情弱者。王中庭這一看,恰將心衛林月慌亂關心的神情收於眼底,心胸狹窄的他更覺氣惱,他俯下身去,齜牙咧嘴地望着吳痕,乍看之下越覺他不如自己膚白貌美。可王中庭似乎還不滿足,繼續面目猙獰地看着,試圖尋找這個可憐人更多的卑微之處。
吳痕卻將王中庭當做不存在,反而對衛林月報之一笑,以示對其關心的感激。
王中庭越覺不甘,自己與衛林月自幼相識,可謂是門當戶對又青梅竹馬,十幾年的相識此刻竟然比不上這一剎那的四目相對。想到這,又不敢再看,似乎這個卑微的人在氣質上遠勝自己。王中庭回頭恨恨地看着衛林月——曾提出“拜得傅長老爲師證明自己”要求的人。恨恨看罷,王中庭低聲對吳痕譏諷道:“幸虧當年那老傢伙沒有收我爲徒,不然今日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的恐怕是我了。”這位出身不凡的公子哥又怎麼想得到,當時衛林月雖然不喜歡她,可爲了他能更好,才提出這個要求,是他自己不珍惜而已。至於爲何不珍惜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他的出身使他恣意紈絝,又或許是佳人的要求一望不即而自甘墮落。
所謂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聽到他辱及師父,吳痕心中怎是滋味,何況他也是熱血男兒,豈願在皓月之下受此屈辱。當此之時,他掌心相對,翻手同時,雙手錯開,棲霞劍發出一陣嗡鳴,沖天而起,劍身銀白中帶着赤紅,如同長虹貫月般美妙。
人羣中立即有人大喊一聲:“公子小心!”王中庭不用別人提醒,光看陣勢也知這劍威力非凡,性命攸關之際顧不得形象,趕忙跑向遠處。正逃着,忽聽身後“嗡”地一聲,棲霞劍凜凜射來。
逢此變故,衆人皆大驚失色,眼看王中庭避之不急,這時一道藍影躍來,擋在了王中庭身前。
等看清來人,吳痕趕忙變換法訣,但仍然慢了一步。
忽然出現的正是衛林月,她剛剛已然知道那晚救下自己原是吳痕,她雖然討厭王中庭,可王中庭是王中丞中年才得的獨子,她怎麼忍心吳痕因此招來殺身之禍。她這一躍身,只落得棲霞從自己肩前掠過,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傷口。這還是吳痕反應及時,不然法劍必定穿胸而過。可哪怕如此,棲霞劍何等威力,衛林月早承受不了。
王中庭見衛林月捨命相救,竟然泛起一絲興奮,他首先想到的是“她是爲了救我而受傷,看來她心裡果然還是有我的”,而不是首先關心衛林月傷勢如何、要不要緊。
吳痕趕忙趕來,扶住搖搖欲墜的衛林月,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地上的王中庭,他也以爲衛林月此舉是爲了救王中庭,可是此刻不由他想太多,顧不得男女之別,急急抱起衛林月奔向師父書房。
傅劍寒看了看衛林月的傷勢,連點她幾處穴道,可是吳痕分明看到肩頭的傷口仍有血滲出,不由心中悔恨。傅劍寒轉臉看向吳痕,立刻嚴厲起來:“痕兒,爲師再三告誡於你,你爲何竟是不聽?”
吳痕聽師父生氣如此,又見椅子上的衛林月臉色煞白,心中已知此傷十分難治。一時之間,想到自己有違師命、辜負親恩、傷及無辜,不由跪地含淚道:“徒兒願爲此付出代價,萬望師父搭救於她,徒兒銜草結環,生死不忘!”
傅劍寒輕輕扶起吳痕:“非怪爲師苛責於你,棲霞劍屬性霸氣狂虐,被傷之人傷口無法癒合,直至血盡。爲師爲了能駕馭它,不得不修煉土之力,用其寬廣包容來化解這份狂虐之氣,僅憑心性淳善是無法駕馭它的,今日之事,你要牢記心中,再不可恣意妄爲。”
“徒兒領命。”
“帶她跟我來!”說罷,傅劍寒率先走出書房,吳痕忙抱起衛林月緊隨其後。
師徒倆走了二三里路,來到皇家學院的一處別院。
這裡環境雅緻,順着鋪着石板的小路,可以看到一個閣樓,匾上寫着三個銀色大字:寒心軒。
吳痕不明所以:“師父,這是?”
“你來也有一段時間了,難道沒有聽說過我的往事?”
“弟子沉迷道業,師父之事不敢探知。”
“這傷只有木之力的集大成者纔可治癒,整個九牧,恐怕也只有她能從棲霞劍下救人。”聽後,吳痕不敢再言。
傅劍寒順着小路來到樓前,輕輕釦門:“青兒,是我。”
半晌後,屋內傳來一聲平淡的聲音:“進來吧。”話剛落下,木門“吱”地一陣開向兩旁,聽聲音好像許久沒有打開過。
吳痕見師父步入客廳,也快走幾步跟上,進屋後卻看不到有人,正奇怪間,一位年約三十的女子從屏風後走出,步伐輕盈,體態端莊,平靜的面容給人以不流於俗的卓絕孤清之感。
看到來人,傅劍寒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妻子新喪,是正值芳齡的梅青無言地陪伴他,使他重回修道之路,這期間他讓她受了不少委屈,此刻再見,只覺心中愧疚,不敢擡頭。
梅青望着這個不敢面對自己的男人,心中又憂又喜,喜的是他來找自己了,是不是他有話要說,憂的是既然有話說,又爲何不敢面對自己。二十年來,梅青將一往情深藏於心中,默默地等待着,青春易逝,韶華空負,可梅青仍然無言地等待着。然則,寒劍亦可寒心,梅青也問過自己,這樣做真地值得嗎?只是她等了二十年,此刻又如何能夠放棄,哪怕只能在寒心軒孤獨一生,她也不敢後悔。每一次看到他,哪怕遠遠地看着,甚至只是聽到他的消息,她也會激動若狂,如少女般欣喜一整個晚上。正是這份情真意切,讓她堅持了二十年。
過往事不敢細想,梅青端坐主位,道:“這位想必是傅大哥的高徒,請坐吧。”吳痕聽得此言,將衛林月輕輕放下,躬身一禮:“晚輩吳痕有禮。”
三人半晌無言,傅劍寒不得不輕咳一聲,而後道:“青兒,我有一事相求。”
梅青沒好氣地說道:“還以爲你變成啞巴了,這不是會說話嘛。”
傅劍寒面露尷尬:“這位姑娘被劣徒用棲霞劍所傷,煩請你救她。”
梅青嗯了一聲,來到衛林月身前,仔細查看傷勢。
傅劍寒看着許久不見的背影,不覺多看了會。梅青的烏髮被絲帶輕挽,出來前,她也曾將顯眼的白髮藏住,可就算白絲能輕易遮掩,可思念又如何能夠。此刻,在傅劍寒的凝視下,仍有一根白絲映入眼中,他不由想到:“思君令人老,你這又何苦?”正出神時,梅青道:“將她抱至內室。”說罷,在前面帶路。傅劍寒深吸一口氣,攔下吳痕,自己抱起衛林月跟了上去。一時客廳中就只剩下了吳痕一人,他略一思索,便知兩位前輩互有愛意,縱然許久不見,可是兩心牽掛,想到自己已近三十,竟然癡戀未許,不由輕嘆一聲。
過了好久,傅劍寒和梅青並肩出來,吳痕忙問那姑娘傷情,梅青答道已然無礙。傅劍寒對着梅青再一致意,帶着吳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