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石碑,刻着終會被遺忘的往事。
陳雄身死後,天雲法印化作一道紫光飛回了小天堂。天相見後來到天之殿告訴天上此事。
天上道:“下界之人,怎麼會有人可以摧毀法劍?”
天相回道:“會不會是二哥?”
天上搖了搖頭:“不會,前段時間,天下才領悟到風之力,此刻不可能到此地步。”
“那會是誰,難道是身語意宮殿的長老?”
“倒是有此可能,不過法劍既是他們所鑄,其間艱辛他們多有體會,怎會輕易毀壞?”
“那會是誰呢?”
天上望了眼三弟,思量後問:“夕然可已走下九嵩山?”
“前不久纔下去,若不是我將青松紅杏圖交給她,可能……”
天上打斷天相:“哎,她怎麼這般執着。”說罷嘆了口氣,再道:“青松紅杏圖是辛夷留給你的,你……”
天相略有神傷:“大哥,我想辛夷還在的話也會這麼做的。”
卻說夕然,她當日自衛林月獨自離開後,心中一直牽掛,三天後,忍不住來到小屋找她,可等到半夜,還是不見衛林月回來,只好去望月小溪邊尋找,正好看到吳痕埋葬衛林月的一幕。
等吳痕離開後,夕然來到林中,看着眼前狼藉一片,開口道:“林月,你……”同情之餘,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夕然忽然記起常進說吳痕的家也在清風山下,便悄悄跟上吳痕。
等到了清風山後,夕然找了處地方休息,因爲趕路匆忙,因此第二天不免起得晚了些,等她梳洗用飯後,便去清風山找天下。
夕然一路上東張西望,對天下曾經待過的地方頗感好奇。正走着,迎面過來一輛馬車,正是剛剛踏上東海之行的吳萱和妙言。
吳萱和妙言生性活潑,哪怕坐在馬車裡也不消停,時不時伸出頭四處觀望,正好看到走走停停的夕然,妙言趕緊招呼吳萱:“萱,你快看,那位姐姐好漂亮!”
吳萱順勢看去,路邊站着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姑娘,只見她着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容色絕麗,嬌美無匹,有道是“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皎若月光,不可逼視。”吳萱不由嘆道:“好一個出塵的人兒!”
馬車經過夕然身邊時,夕然正在問路:“您知道清風山怎麼走嗎?”那人回道:“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前,在岔路口沿着山坡那條路走上去就是了,不過你一個姑娘家去山裡幹什麼。”這位大叔見問路的夕然貌若天仙,自然情願多說幾句。
夕然道:“我找一個人,他叫天下,您聽過嗎?”見那人搖了搖頭,夕然不免再次失落一番:“問了不少人,怎麼他們都沒見過天下?”
吳萱聽到夕然在找一個叫天下的人,便向妙言道:“妙言,你說這天下是誰,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漂亮姐姐四處找尋他。”
妙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想必也是一個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兩人此時情竇初開,對感情一事也是懵懵懂懂,以爲愛情便是這樣而已。
夕然又問了幾人後,纔不甘心的向清風山走去,默道:“先去天相說的那處吧,順便看看古木。”來到當時事發之處,夕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刻在石頭上的字跡,想起古木捨身救下天下的事,也在周圍感知了良久,可她此時與平常人並無不同,又如何能知曉古木知曉的一切,只好心中嘆道:“君上說小天堂裡我對生命源力的理解最深,看來是有些高估我了。”
正在此時,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小娘子,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
夕然回過頭去,見這人相貌殊於人類,不由警惕起來,反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人陰陽怪氣回道:“一個人好生無聊,想找個人陪陪罷了。”
見他雙眼淫邪,夕然不再答話,挑了一處地方準備下山。
可這人豈肯眼前的美人溜走,哼了一聲:“我可不想動粗,你還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夕然只是自顧自地走着,可片刻間,那人就攔在了身前,夕然感受到這人身上的凉氣,停下腳步道:“你不是人類!”
那人嘿嘿一笑:“我怎麼會不是呢?”說罷,拿出了一柄銀色的法劍。
夕然有些驚疑不定:“一個妖靈怎麼會有法劍?”
原來這人就是當初被天下和大眼睛打跑的大蛇,不過當日插在身上的法劍卻歸他所有,經過幾年的修煉,竟然從法劍上領悟到不少大道之理,因此修爲大增,此刻已經可以幻化人形,不過法劍只是做做樣子,他還使用不了。這大蛇化成的人,慢慢逼近夕然,夕然不得已,祭出青松紅杏圖,快速念動法訣,一眨眼化成一道流光鑽進了圖中,青松紅杏圖飛快地向山下飄去。大蛇愣了一愣,片刻後露出貪婪的目光,現出原形追了上去。
青松紅杏圖飛了一刻不到,便掉落下來。此時的夕然駕馭青松紅杏圖飛行很是吃力,因此只能逃出這麼遠。她平復了下翻騰的氣息,擡眼再看四周,自語道:“這裡怎麼沒有一草一木?”正想着,聽到身後的異動,趕緊繼續向前跑去。
大蛇亦步亦趨,正要得逞時,所在的地面忽然陷了下去,那條大蛇只象徵性地掙扎幾下就沒入了沙土中,夕然看到這幅景象,便知這處地方不同尋常,在看了眼後趕緊下山去了。
當晚,夕然站在窗戶邊,望着清風山發呆了好久,她細細回想剛纔那一幕,心道:“那條大蛇應該就是古木說的羣魔亂舞中的其中一個,剛纔的景象見所未見,會不會和君上感應不到天下有關呢?”正想着,忽然見不遠處隱約有火光顯現,心道:“莫非哪戶人家失火了?”於是趕忙過去看看。
等夕然來到着火的地方,火勢已然迅猛,趁着沖天的火光,正好看到幾匹馬絕塵而去。聽到屋裡傳來的慘叫聲,夕然心有不忍,再度祭出青松紅杏圖,越過火牆進到屋來。只見有不少人倒在地上,生死難辨。
情勢危急,夕然顧不得自身安危,閃出青松紅杏圖,將屋內的人盡數收到了青松紅杏圖中,自己也化身進去,挨個去探他們的傷勢,可是一連看了十七個人,都已沒了氣息。
夕然來到最後一位老者身邊,他身上傷勢最重,因此夕然未抱希望。可等她伸手一探,不曾想,這位老者竟然尚有一絲氣息。夕然驚疑不定,暗道:“怎麼脈搏深處,暗藏一股悸動?”
正在這時,老者雙眼微微睜開,掙扎着想要起身,可如何能夠。
夕然趕忙過來扶住,道:“老人家,您現在不能動。”
老者擡頭一看,說話的姑娘滿身灰燼,顯然是她救的自己,便問:“小姑娘,他們怎麼樣了?”言語中帶着按捺不住的戰戰兢兢。
夕然聽到問話,雙眼一紅,不禁低下頭去。
老者見夕然如此神情,合上雙眼,本努力擡起的頭顱也無力地貼到地上。
夕然輕聲安慰道:“老人家,還請保重自己。”
老者心灰意冷地搖了搖頭,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
夕然回道:“我叫夕然。”
“夕然姑娘,我能託付你一件事嗎?”
夕然點了點頭:“您請說。”
“你剛纔看過我的傷勢,可發現不尋常處?”
夕然再度點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老者見夕然欲言又止,自己接過話茬:“在蠢蠢欲動,對不對?”
夕然看了眼老者,問道:“您知道?”
老者點了點頭:“這是吳氏一族的仇恨之血!”
“仇恨之血?”
“顧名思義,仇恨之血會被仇恨激發,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慢慢焚燒自己,也焚燒整個世間。我體內蠢蠢欲動的力量,就是仇恨之血甦醒的先兆,它若覺醒,我將會成爲它的傀儡。”
夕然聽到這裡,不覺“啊”出一聲。
老者氣息更是微弱,咳了幾聲後,擡頭注視着夕然,道:“你不用怕,現在我還關心兩個孫兒,不會讓仇恨佔據內心,我拜託你的事也是關於他倆。他們一個叫吳痕,一個叫吳萱,若是有一天他們知道了這個消息,請你一定要告訴他們,今日我吳鉤在寬容與報復之間,毅然選擇了前者,哪怕自己付出生命,一家人橫遭慘死也不會後悔。”說到這裡,已是奄奄一息。
夕然平靜了下,回道:“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告訴他們。”
吳鉤微微點了點頭,再道:“可是,我也知道,縱使再強大的意志,再善良的本性,也可能會在仇恨的火焰中迷失,如果有朝一日,他們真地誤入歧途……”說到這裡,又狠狠搖了搖頭:“不會的,我相信……我相信他們!”說到這裡,吳鉤忽然掙扎着站起來,仰面問天:“蒼天啊,難道你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真地做錯了?哈哈哈……我不會後悔,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哈哈哈……”激憤的笑聲戛然而止,吳鉤也重重地倒了下去。
夕然看着眼前一衆的慘狀,心中哀傷難禁,在青松紅杏圖中找了一處地方,將一十八人親手埋葬。這青松紅杏圖乃是上古三賢之一的仁賢所畫,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法器,法器中,常年如春且只有白日,也正是因此,夕然纔不至於凍死在九嵩山,當然也是因此,天上才同意夕然下界。
夕然將吳府上下埋葬後,走出青松紅杏圖,在清風山打聽了幾日,到處能聽到人們議論一個人:那人披頭散髮,雙眼通紅,手持暗紅色的法劍,如同深淵的魔鬼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再言山谷中的天下,他經過元素守護者幾個月的教導,終於可以隨心地使用風之力了。只見他沉吟片刻,接着單手一招,身邊的風元素即刻聚集而來,繼而隨手一指,風之力呼嘯而出,將十丈外的巨石拋到了空中,最後拍出一掌,風之力形成的颶風將巨石擊得粉碎。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元素守護者不停點頭:“不錯不錯,果真是天賦凌人!”
天下沉氣收掌,來到元素守護者身前:“元素守護者,您過獎了。”話還未說完,那掉落地上的碎石猛烈晃動起來,緊接着竟然飛到一起聚集成一個幾米高的石頭人。天下震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元素守護者回道:“這是土元素暴躁的結果。”同時,揮出一張藍色的光網罩住石頭人,石頭人掙扎了幾下後,又重新化成了一塊塊石頭。
天下知道,這藍色的光網是水之力,在水之力洗滌淨化的作用下,暴躁的元素才重新平和下來。
元素守護者走過去拿起石塊看了一眼,憂心地道:“看來時間不多了。”然後面向天下鄭重道:“天下,我之所以長眠於這片山谷,就是因爲這處山谷的元素乃是先兆元素,在這裡可以提前感知外邊世界的變化,如今五行之力受到世間某些不爲人知的變化影響,已不再平衡,這不僅會使類似剛纔的異變頻繁發生,更可怕的是如果修道者使用了這樣的元素,他們的心智便會被逐漸侵蝕,在修行中迷失自己,這便是五元素之難。”
天下思慮片刻道:“您說我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裡,莫非和五元素之難有關?”
“不錯,我能醒來也正是因爲眼前的情形。如今時間緊迫,我必須再次沉睡方能延緩元素異變的步伐。你還記得我說過要你做一些事嗎?”
天下回道:“當然記得。”
“三個月來,你的付出和成長我都看在眼裡,可是你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讓天道重歸平衡關係重大,你有信心嗎?”
天下聽罷,看了眼面前的元素守護者,他此刻正望着天下,眼中寫滿期待,比起當日初見,銀色的鬍鬚下多了幾分疲憊,可是一如既往地和藹可親,可親得讓人起敬!過往情形猶在眼前,天下再望了眼地上的石塊,心道:“若不是百日來老人家日以夜繼、罔顧風雨的教導,怎麼會有今日猶如脫胎換骨的自己,老人家於我,猶如再生父母,哪怕前路茫茫,我必定竭力而爲!”於是義不容辭地道:“我該怎麼做?”
元素守護者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道:“你跟我來。”
兩人來到了元素守護者醒來的地方,元素守護者站定後從袖中拿出五道靈符,捏起法訣甩了出去,靈符飛向五點,落地後,四射的光芒互相連通,一個閃耀的法陣被激發出來。這靈符與法陣之術元素守護者也不算精通,但是教天下可謂綽綽有餘,可如今看來沒有這份時間了。
耀眼的光芒中,平坦的地面上升起一個精緻的玉盒,元素守護者招了招手,玉盒穩穩落到他的手上。玉盒呈五邊形,打開後,五個顏色各異的珠子躺在五角,元素守護者解釋道:“這五顆珠子乃是五元素精魄,不同顏色對應相應五行,你要把這五顆珠子轉交給合適的修道之人。”
天下不禁發問:“可是怎樣纔算合適呢?”
元素守護者稍加斟酌,道:“沒有爲惡之心,處處爲別人着想,像大眼睛那樣的人。”
天下點了點頭,再問:“這些精魄有什麼作用?”
元素守護者道:“五元素精魄與法劍融合,即爲五元素法劍:金屬性的銀月、木屬性的碧影、水屬性的藍顏、火屬性的赤虹、土屬性的黃塵。這五把劍會與主人的心性一同成長,在經歷足夠多的事情後,配合多情之血,便能佈置出五方同平陣法。五常歸位後,纔可以讓天道重歸平衡,即‘與天多情’。可是,五元素法劍會與命運之輪互相掣肘,這條路不會平坦,你要謹記。五方同平陣法和精魄融合之法都在這個玉盒之內,好了,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快快踏上征程。”
天下將這些謹記在心,躬道:“我還能再見到您嗎?”
元素守護者笑了一笑:“你應該祈禱不要見到我,因爲只要我醒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還有,你以後的名字就叫天下。”話音剛落,身形便慢慢隱去。
天下疑惑自語:“天下?”之後朝着元素守護者消失的地方拜了幾拜,召喚出風之力,向谷外飛去。
沒有多長時間,天下便來到了當初的紫色花海。撤去風之力後,他緩緩落了下來。
如今已經是六、七月份,空曠的野外,天氣很是炎熱。天下找了處陰涼的地方坐下,正在考慮應該去哪時,忽見不遠處一羣小飛蟲圍着地下打轉,天下走近一看,原來地下有一具動物屍體,這些飛蟲正在不住地吸食着腐肉的營養。天下正要起身離開,忽然一隻飛蟲飛了過來,對天下竟毫無懼意。
天下感到有趣,伸出手讓其落在手心,仔細看了看,只覺得這飛蟲好生眼熟。這時元素守護者說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是一羣蜜蜂救了你。”天下定睛看去,這羣飛蟲正是當日救下自己的蜜蜂,心中驚道:“它們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從以前的潔華蜜蜂,變成了這般的醜陋穢物。”再想到以後它們必定惹世人嫌棄厭惡,心中懊悔之下一時鬱郁難泄,想罷雙手推出,將眼前的花叢摧得一片狼藉。哪怕這樣,心中愧疚仍然絲毫未減,天下再度聚集起風之力,全力使出,卷出一塊三丈高的岩石立在了當日的紫色花海中央,緊接着騰身飛起,在岩石上寫道:“天國蜂蟲,心妙如花,因我之故,身化臭穢;抱朴守拙,處實不華,遍諸方所,超勝世間。處世俗之所惡,爲道義之所善。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功;不自矜,故長。愛樂正法,爲人歸仰,受持讀誦,速證涅槃——天下愧拜。”
天下寫完後,伏地頓了幾首,繼續踏上了征程。這處地方,多年後成了無數修道者從師悟道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