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敏佬的一隻手
威頭趕快從麪包車上拿來一條鐵棍,我一見到這條鐵棒,腦袋“嗡”的一聲炸響。這條鐵棍我知道是實心的,因爲正是雞明當初用來打斷文彬手的那條鐵棍。我心裡面不斷活現雞明那殘暴的樣子和文彬那緊緊咬實牙關的痛苦表情,那呼嘯的北風,那緩緩墜落的樹葉,那靜寂的小橋,志龍那無情轉身的背影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清晰。我站在馬路一棵樹蔭下冷眼旁觀着這一切,志龍站在我身旁,我厭惡地盯了志龍一眼挪開幾步,看着倒在地上的敏佬,我知道敏佬要受罪了!
虎哥接過威頭遞過來的鐵棍,放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敏佬驚恐地望着虎哥手上的鐵棍,又惶惑地看看虎哥,表情就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兔子,在面對一隻兇猛的老虎,已經連哭叫的反應都沒有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威頭一手將敏佬扯起,拉到旁邊一塊大石頭邊,有兩個馬仔在敏佬後邊按住他的左手。威頭將敏佬的一隻右手拉直按在有棱有角的石頭上。
“住手!你們快住手!”一個慘烈的聲音響起。是敏佬的弟弟大頭成,只見他從地上緩慢直起腰,左手費勁地支起身體,用力晃晃腦袋,盯着虎哥大聲喊叫。
月光下,我見到虎哥原本英俊不凡的臉一下子變得無比猙獰,國字臉像個機器人般板正,嘴巴鼓起,嘴脣緊閉,兩條劍眉呈倒八字,雙目露出兇光,雙手
舉起鐵棍不加思索就向敏佬伸直坦露在石頭上的右手手腕奮力砸去......
月光如洗,敏佬放在石頭上的手顯得特別修長,黑黑的手發出油潤光澤,甚至能看到手上長長的黑毛在抖動。這原本是一隻遊手好閒的手,一隻拈花惹草的手,他的主人註定要爲此付出血的代價,哪怕他有一個從小爲他出頭撐腰的弟弟。他的這個弟弟一生未遇比他惡的人,今天,終於遇上了煞星,而且不止一個而是一對,兩個比他狠毒、比他兇猛、比他更窮兇極惡的人......我沒有看虎哥狠狠用鐵棍砸斷敏佬手腕的一刻,我已經看過那苦痛的一刻,天地會瞬間崩塌。我也沒有再看大頭成一眼,我知道那種滋味,那種兄弟被殘害,而自己無力去阻止的那種滋味,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有多嘔心,心裡面陣陣絞痛,我只想吐,只想找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大聲呼號,去發泄我無處發泄的心理苦況。
“啊!”一聲痛苦到了極點的慘叫,在深夜的山間響起,迴盪在山谷裡面。我又一次聽到骨碎裂的聲音,我低下了頭,心情激盪,只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天地間彷彿只剩下自己。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傳來大頭成撕心裂肺的哭喊,到最後變成低泣,聲音漸漸變小。
車門“呼”地打開,威頭第一個跳上司機位,接着是虎哥提着鐵棍“撲通”一聲扔去後座,跳上副架位。我也跟着他們鑽進麪包車,車門又“呼”地
一下子關閉,車子一溜煙駛向回家的路。
坐在後坐的三個馬仔有點興奮,一人一句在說着剛纔的戰況。
“剛纔那個傢伙也夠狠的了。”
“他們人雖然多,但是我們虎哥一人就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的。”
“有一個傢伙想偷襲虎哥幸虧威頭在前面擋住,不然也挺危險的。”
“還是虎哥夠猛呀!”
“我的手被砍了一刀,幸虧沒有砍斷經脈。來幫我包紮一下。”
“我也被砍了一刀,不過是小傷,沒事的!”
“跟着虎哥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任何場面的!”
“虎哥真猛!”威頭也伸出拇指讚歎道。
威頭和三個馬仔都說國語,都是退伍兵,顯然是虎哥的手下。
我、志龍和另一個馬仔擠在後排,江南坐在中間座位右側,志龍正好在他後面。黑暗中志龍把身體前傾,剛好對着江南的耳邊大聲由衷地說:“剛纔好險呀!幸虧南哥及時出手,要脅住敏佬的細佬,否則我們今天晚上可能沒有那麼容易脫身呀!”我斜斜看去,只見到江南頭微微側轉向車窗方向,手放在座椅上輕輕敲擊,聽了志龍的話很受用的樣子。
“是呀,沒有南哥出先手,我們也難脫身呀!”威頭也有點感嘆的撫着方向盤說。虎哥坐在副座頭微微低了一下。
回到城中村時,我和志龍在村口就被叫下了車,車子呼的一下竄向雞明家的方向。我仰望天際,天色已開始發白,迷霧從山頂一路漫延到村裡,飄散在各個屋頂上,景物已然朦朧,我彷彿看不清前方的景象,沒有劫後如生的喜悅,心裡面一片茫然。
“天偉、......”志龍在大聲叫我,與我說着道歉的話,說着他的各種各樣的理由,說着說着,我已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我茫然轉身離去,只聽到志龍在後面大聲喊叫着我的名字。“天偉、天偉......”
我對志龍的爲人討厭極了,他一次次出賣朋友,儘管這次是爲了我而出賣朋友,我心裡沒有存一絲感激,心裡面只有仇恨。我和志龍能回到從前嗎?顯然不能,我不能做到虛僞的和他溝通,因爲我認爲人要有底線,最重要是不能出賣朋友,爲何他不能和我們並肩作戰呢,在我、勇八、文彬浴血奮戰時,最需要的是朋友的支持。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平時我們可以一起打機、一起打桌球、一起溜冰、一起打羣架,爲什麼到了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到了緊要關頭,遇到危難時卻不能共同進退,同舟共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