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易在講臺上鬥志昂揚地宣佈藝術節消息的時候，全班以極好的死氣沉沉迴應。開學快一個月了，初來乍到的班主任，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你們這是啥意思！”
介於易大班主任每每爆粗口或者生氣的時候，總是方言裡來，方言裡去，因此有幾個外地回來的同學，總是對他語句裡一些聞所未聞的詞語感到疑惑不解。
但用姜琦的話來說，迫於他當時的淫威，又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偷偷去問旁邊的同學？那豈不是找死？
“一個二個，成績好了不起了啊，得意啊。只要我自己一個人成績好，其他的都不關我的事，哈？”
江火忍不住皺眉，丁一卻是在桌子下藏着手扯江火的衣袖。
她轉頭望過去，卻見丁一小姑娘一臉焦急，夾雜求助。順着再看到姜琦亦盯着她，滿臉慷慨激昂的責備之意。
如果能夠心語傳音的話，她肯定能夠聽到姜琦比老易還要冒火的責怪。
“你們以爲成績好就好了嗎！尖子班又怎麼樣，尖子班考不起大學的也大有人在！不把班級榮譽放在眼裡，算個什麼學生！算個屁！”
……
老易火了。
江火只在心裡這麼想着，哪裡還會去理會姜琦等人熾熱的目光。這風口浪尖兒上，她要是舉手報個名，說一句，還不得落得千刀萬剮的目光襲擊而來？
甚至，老易還會義正言辭地指責一句：“你丫就不能早點舉手報名嗎？文娛委員都統計三天了，這三天你丫都跑去哪裡了？每長耳朵嗎？”
當然，這類絕頂不會從老師嘴裡冒出來的話，也只有在老易大發雷霆，說話走樣的時候，他們這羣學生纔能有機會聽到。
好在也沒誰會去計較，畢竟易老大人已經年過半百。班裡的同學們似乎都已經達成了一種默契，對於他這個年過半百的人，在這個不尷不尬的年紀裡，做出一些不尷不尬的事情，發表一些不慍不火不正常的言論，也是可以理解的。
學生們可不會將他打成什麼左派分子，也並未萌生這種人格意識人格自尊，所以覺得，老師隨口罵幾句，也很正常。
正所謂，在校被老師欺負，在家被父母欺負，欺負久了習慣了，也便作罷。等到媳婦熬成婆，終於翻身的時候，還可以欺負下一代嘛。
於是，衆人心裡也就豁然開朗起來，沒有絲毫的怨言。
“說話卅！你們這些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傢伙！”
老易還沒罵夠，面對這樣的沉默，是他教書生涯中的一個致命弱點。老師在講臺上無論是苦口婆心還是慷慨激昂義正言辭，最怕的就是學生以沉默相待。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說他們要爆發吧，卻沒有絲毫要爆發的跡象。而多年的經驗也告訴他，學生幾乎從不爆發。但身爲教師，你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滅亡嗎？
這也不行。
“哎，你們這羣豬一樣的隊友，你說爲師要拿你們如何是好？”
所
以，他爲了不讓學生們滅亡，最後語氣柔軟下來，滿臉的無可奈何痛苦之色。一副等待救援，申請幫助的悲慘之色。
姜琦見此，機會來了，立馬舉手。
瞬間，教室裡的氣氛開始變異。
有人驚訝，有人驚歎，更有甚者驚呼。
不過還好，易大班主任沒有絲毫的變異，仍舊一張苦瓜臉，等待救援。
“姜琦同學，你莫不是有什麼法子？”他說得累了，一屁股坐在講臺上的椅子裡。
“易老師說得極是，我們身爲高一（12）班的一員，對於類似的班級活動，有不可推脫的責任。這就像一個大家庭，我們每個人都是家庭中必不可少的一份子。在困難面前，當然得每個人都出一份力，齊心協力才能共度難關……”
面對她的長篇大論，江火不忍撓撓頭，這又是要唱哪出？
而講臺上的人，則是連連點頭，表情一層一層變換。從開始的無奈生氣，到後來的緩和希冀，再到如今的連連點頭稱讚，一層比一層好看，就跟變臉似的。
然而，當重點終於來臨的時候，江火卻是火了。
“老師，我們班其實在藝術方面也是人才濟濟。”姜琦越說越上口，快趕上演講比賽了，情緒也是十分激動，絲毫不在意江火臉上愣愣的尷尬表情。“只不過，人才們總是比較害羞，喜歡把自己遮掩隱匿在凡夫俗子之中。所以易老師您不要生氣，只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總會看見光明的。”
擦，這丫，竟然敢說她語文不及格！她口才這麼好，作文也不會差太多吧。江火聽聞，在心中暗暗腹誹。
“你有什麼法子？”
老易卻是越來越上心，對這個當初印象就深刻，如今印象更深刻的姜琦同學，十分看好，滿臉堆笑。
“老師可曾聽說過古箏？”
姜琦同學也十分配合，還將教室原本嚴肅的氣氛，營造出濃濃的古裝武俠劇氣場。
老易點點頭，雖然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但這種上了年代的古東西，他還是聽說過的。不過小縣城裡，好多孩子倒是學鋼琴了，古箏這種東西，貌似不怎麼多見。琴房裡教課的老師，也不多。
他之前因爲小舅子家的小孩兒要學音樂，作爲藝考生參加高考，曾經幫忙打聽過，最後還是跟隨大衆，選擇了鋼琴。古箏這東西，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小縣城裡，沒什麼太大的發展潛力，自然也就沒有鋼琴普及了。
“老師可知道，我們班有位同學擅長撫琴，古箏尤好。我們可以請她在藝術節的時候彈上一首助興，然後衆人伴舞，如此一來，豈不妙哉！”
“好！甚好！”
……
丁一偷偷豎起大拇指，對姜琦擠眉弄眼。
江火卻是滿臉愁苦，跟個怨婦似的，惡狠狠瞪了姜琦一眼。
“姜琦同學啊，不知這位潛伏的人才，現在何處？是哪位？”
聽聞他說，江火立馬臉上紅彤彤的。感情這兩位都是金庸小說看多了不成？堂堂二十一世紀的課堂，被他們整得
跟個電視劇組一樣。
但是，江火就是江火，也不是吃醋的。她暗自估量着，要如何好好報答姜琦同學一番。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師，就是我們班的江火同學啦！”她又轉頭望向江火，全班的焦點聚集於此，“是吧，江火同學。如此重任，老師如此厚愛，想必，想必你不會拒絕吧？”
看着她一臉“我是流氓我怕誰”的無恥笑容，江火尷尬地笑笑，站起身來，慢條斯理道：“當然，易大班主任如此厚愛，江火定當不負衆望。”
話一出口，她立馬又後悔了。什麼時候，受到宋宇的影響，各個出口都跟古裝電視劇一樣一樣兒的。
“咳咳。”她乾咳兩聲，調整自己的思維語氣，“老師，我是說，我願意參加。不過，我希望能夠找到同學配合搭檔。正如之前姜琦所說，只一人彈箏曲，實在無趣。歌舞歌舞，要有曲有舞纔好。”
“好，行！你全權負責藝術節之事。被選到的同學要極力配合，不得有任何耽擱！”說罷，老易看了看手機，大步流星走出去接電話了。
一語下來，果真有幾分帝王氣概，聽得江火的小心肝一顫一顫的。
她怎麼會進了這麼一個班級？遇上這樣一個班主任？再來這麼一羣另類的同學？
姜琦嘿嘿笑着望向她，老易剛走，班級裡便開始熱鬧議論起來。江火則渾然不查周圍波及她的眼光，一門心思都在姜琦身上。
“大家安靜一下。”她突然破天荒地不低調了。
衆人安靜下來，等待她的下文，看看她要如何處理這個藝術節表演。
“不知各位同學，有誰願意參加伴舞呢？”
鴉雀無聲。
“額，大家有誰願意爲此出一份力呢？”
鴉雀無聲，再次鴉雀無聲。
江火自然不會如老易一般，怒氣沖天，這反倒是她想要的結局。
她點點頭，接着道：“既然沒有人自願，那麼，姜琦同學，你可以願意爲此捨己爲班級，舍小家爲大家，參加伴舞表演？”
這一次，終於輪到姜琦一愣一愣地了。
“可是，我不會呀。”姜琦雙手一攤，說出難題。
江火笑笑：“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姜琦再一愣，片刻又立馬堆笑：“好啊好啊，成，就這麼定了。”
她的目光不知何時掃過教室，立馬突然轉口，一手抓住前方的鹿轅：“鹿兄，你看，我都這麼大公無私了，要不，你也犧牲一下。”
“好好好，就這麼定了。火火，我和鹿轅大班長，任你指揮，就這麼說定了，鹿兄可不能反悔啊。”姜琦爆出一連串的話，就像滾珠一樣滑落在玉盤裡，噼噼啪啪。
鹿轅剛剛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一錘定音了。
此刻，教室裡卻響起了唏噓聲。不少女生放來紅果果的羨慕之色，悔不當初。一副“早知帥哥在此，恨不能赴湯蹈火”的模樣，暗自嘆氣。
於是，經過一番折騰，藝術節的表演，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