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灑下來,沒有夏季的那種炎熱刺眼,多出了一種柔和親膚的溫暖。江火站在久違的陽光裡,幸福感襲上心頭。
終於是雨過天晴了麼?
舅媽今天早上本來還要說送她返回學校,卻被她謝絕了。家裡的事情,她很清楚。這一個多月來,舅媽一直不辭勞苦地奔波兩地照顧她,讓她心裡十分愧疚。
說起來,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病。臨走,醫生卻又開出一大堆藥,讓她按時吃藥。一個星期後還要回來做檢查,看看狀況。
江火忍不住問了一句,自己到底是什麼病,至於這麼嚴重麼?
那醫生撫了撫眼鏡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弄得江火莫名其妙。最後他竟然還是以病情只適合告知家屬爲由,沒有透露半分。
總歸是可以出院了,江火的心情十分舒暢,也就不再那麼跟他計較。掃光那一袋子藥,拎上自己的包,大搖大擺快快樂樂地出門而去。
這次出院,她沒有告訴任何同學,只希望回去,能夠給他們一個驚喜。舅媽也被她打發回家去了,昨天外婆也來看過她。反覆叮囑她,放假的時候,記得早點回家。
其實從開始上學,她就沒有不務正業地在外面溜達過。每到放學時間,便是收拾收拾打包走人的節奏。回到家,哪一次不是全院子裡最早的?只是外婆依舊習慣性地在她離開之前叮囑一句:火火啊,放學早點回家吶。
也許,這只是老人家的一種期盼和關心吧。
打了個公交,搖搖晃晃一路行過去,到柳寧一中站的時候,江火拽着東西走下去。旁邊一個好心的老爺爺,看她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出手幫忙扶了一把。
“謝謝爺爺!”江火慌忙接住自己的東西,還生怕這老人萬一沒站穩,一不小心摔着了,可就麻煩了。
“沒事沒事,我也在這裡下車。”
老人說着,剛剛下車,又要幫江火提一袋行禮。
這可着實把江火嚇了一跳:“不用了不用了,謝謝您了!我還是自己來吧,我可以的。”
她說着,要去老人手裡搶奪行李袋。
“不用不用,你以爲我老了是吧?小丫頭,告訴你,我可厲害了。”老人卻是笑呵呵地扛起行李袋子就往柳寧一中校門口走,邊走邊不忘拉上江火,“想當年抗美援朝的時候,我可是上過戰場的!”
……
想當年什麼的,還是不要在眼前提了吧。江火正這麼想着,剋制自己不能說出來的時候,好像發覺自己的關注重點又走偏了。
抗美援朝
!
我擦,今天是什麼日子?剛剛出院下車,竟然遇上這麼一個大叔。這大叔竟然上過戰場,會不會帶着槍?他不會是退役之後沒事情做,出來打劫的吧?
去去去,我這是在想什麼問題呢。
江火突然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自己一句了,思想太過天馬行空,估計是最近幾天,盜墓搶劫類的小說看太多了。
“小娃娃啊,當初,我可是在死人堆裡爬着活下來的。你們現在的生活,安逸幸福,早就不知道打仗是什麼樣子了。”老人步伐矯健,走到校門口,拿了一張什麼東西給保安看了看。
那保安看看他,又看看江火,再看看兩人各自拿着的行李,揮揮手什麼都沒說,讓他們進去了。
“咦?”江火有幾分好奇,“你給他們看的什麼啊?他們竟然不讓我拿學生證出來檢查。”
“檢查什麼?”老人的語氣裡,帶着十足的厭惡,“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工作不好好做,該認真仔細苛刻的時候,一點兒不認真仔細。該緩和放鬆的時候,卻又一個勁較真兒。唉,真是很難伺候啊。”
江火聽着,滿臉黑線,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更不知道要回答什麼。於是,便只好沉默了。
“對了,小朋友,你要去哪裡啊?爺爺我送你去吧。”老人突然湊過來,滿臉熱情地對她微笑,“這袋子,着實有些重。你這樣的小丫頭,肯定提不動的。”
……
一會兒小朋友,一會兒小丫頭,江火對這個老頑童突然產生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怒意。奈何這微笑堆起的皺紋,已然明確表示,人家年紀大了,應該多多包涵諒解。
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年紀裡,做出任何尷尬的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
“額。”江火扶額,“還是我自己來吧,我要先回女生宿舍。”說道女生兩個字的時候,她故意提醒似地加重了語氣。
“沒事沒事,反正轅兒他們還在上課,我也不急。”老人卻是大手一揮,把江火所有的理由顧慮,全部拋之腦後,“你看我,閒着也是閒着。不如,我送送你,就當是鍛鍊身體好了。”
江火傻傻地望着他矯健的身形,上下打量了片刻,這熱情太高漲了,她打壓不下去。沒辦法,還是就這麼辦吧。
她點點頭,耷拉着腦袋往前走。
“怎麼了?小丫頭?不高興?”老人卻不亦樂乎,嘴上還停不下來了,“要不,爺爺我給你講講當初抗美援朝驚心動魄的故事?那可比電視上的精彩。”
江火只默默跟在老人背後,一言不發。
“怎麼?不喜歡?我跟你說,爺爺我將故事的水平,可絕對是一流頂尖的。”老人乾脆停下來,站在江火面前,轉過身,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道,“現在的孩子,就應該多接受一些過去的革命教育。”
“想當初我們打江山的時候,多苦多累。一個不小心,命就沒有了。如此才換得你們現在的安逸生活啊,唉,可惜,安逸是安逸,我怎麼覺得,你們這些小孩一個個的,都不幸福的樣子呢?”
老人突然囔囔自語,也不搭理江火,好像在沉思問題的答案。半天,卻又想不出什麼,眉頭擰成一團,皺紋就更加明顯了。
“額,那個,爺爺,要不,我自己回去吧。你看他們也馬上下課了。”江火帶幾分怯懦,小聲問道,“我就不耽擱您的事情了,自己能行的。宿舍也就在那邊,不遠,我從這裡左拐上去就到了。”
老人似乎還在沉思,肩頭的袋子卻一動不動。江火看得有幾分急了,來回左右走了兩步,特意發出很大的動靜。
“怎麼了?小丫頭?”老人突然注意到她,“這麼毛毛躁躁的,瞎着急。”
……
滿臉無語狀看着老人,江火憋屈地說道:“爺爺,我自己回去吧。你,可以把行李袋子給我了。我馬上,馬上就到了。”
“哦!你說你就到了呀,你怎麼不早說呢。”老人一邊將袋子放下來,一邊嘮叨,“我還以爲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呢,你這丫頭,也不早點說,還得我扛了這麼久,都白扛了。”
片刻,他剛剛放下袋子,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等等,你說你馬上要到了,到哪兒?這小樹林背後的房子,就是你宿舍?”
他指了指旁邊的英語角樟樹林,有幾分不解。
江火以仰望的姿勢看了一眼那棟樓,宿舍倒的確是宿舍,只不過,是男生宿舍。唉,不過也就差七不差八吧。
她趕緊點點頭,搶過自己的袋子:“謝謝爺爺,我馬上就到了,您去忙您的吧,謝謝啦。”
說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身邊溜走,去並未拐進小樹林,而是往上面的大道跑去。
“哎,小丫頭,彆着急啊,別走錯路了。”
背後卻是傳來老人叮囑的聲音。
“從這裡可以過去,這邊纔是正門,謝謝爺爺啦。”
江火頭也不回,喘着粗氣,渾然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
老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嘴裡吐出一句:“這年頭的孩子。”
末了,看不到江火的影子,方纔邁步往博雅樓方向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