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興淡淡的說道:“在固始的周圍,商城簡直就是不設防的地方,拿下商城可以從側面包圍固始。而且,光州距離固始不過一百二十里而已。那裡的城防也不如固始,我的意見是,分兵三路。主力留在固始攻打完顏宗浩,牽制住金國大批兵力。餘下的兩路人馬,分頭襲擊商城和光州。這兩座城池拿下之後,固始就被包裹在其中,成了孤城一座,要取下他,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前方士卒如雷的吶喊聲沒有動搖指揮官們的心神。葉琛聽了魏子興的話,凝神不語。
韓風上輩子曾經經過這些地方,倒也算得上熟悉這一帶的環境,便開口說道:“光州並不算是一個小城了,商城雖然好打。但是打下來之後,我們守還是不守?守的話就要分割兵力,同時地利上完全不佔優勢。而女真人集中兵力囤積在固始,一旦我們分兵而動,很可能被完顏宗浩這個有經驗的將領抓住機會……”
韓風的意見和葉琛的想法不謀而合,葉琛沉吟道:“韓都指揮使說的不錯,我也不贊同分兵。況且,商城與光州就算打下來,也只是在地理上對固始形成包圍而已,並不能完全切斷後方金軍和固始的聯繫。真要完全封鎖這一帶,我們只有十餘萬軍隊,還真不容易做到。”
看到兩人都不贊同自己的想法,魏子興有些惱怒,看了看前方激戰的情況,老將沉聲吩咐道:“鳴金收兵,今日到此爲止!”
撤退的鑼聲響起,先前蜂擁而上的宋軍開始整齊有序的撤退。城前留下一片狼藉,無數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還有不少傷員痛苦的呻吟着。護城河裡清澈的河水,早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順着河道緩緩流淌!
夕陽將餘暉灑落在大地上,地面上星星點點的火頭燃起一小片一小片火苗,縷縷青煙升上半空,顯得十分寂寥!
帶着白色帽子的宋軍並沒有攜帶武器,他們緩緩走到城下,拖走已經戰死的戰士屍體,帶走受傷的同袍。城頭上的金軍並沒有對那些手無寸鐵的士兵發動攻擊。這是戰場上不成文的默契,打掃戰場也許是接下來每天都要做的事。如果不讓對方清理戰場,打破了這個慣例,那些腐爛發臭的屍體也許就會給整片區域帶來恐怖的瘟疫,這樣的後果,無論是漢人還是女真人不願意看到的。
陣亡的將士遺體用白布裹起,後方升起了巨大的火堆,士卒們神情肅穆的將早先還活生生的戰友遺體焚燒,用早已準備好的瓦罐,將他們的骨灰盛入,罐子外貼上他們的姓名和藩屬,以便將來朝廷撫卹!
城內的女真人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夜色降臨的時候,城內外都有幾堆高高的火頭。星光下、夜風中,隱約聽見女真人唱着悠長哀傷的歌曲,似乎爲白日的激戰撫慰亡靈!
韓風坐在營帳外的草地上,呆呆的看着天空出神。這裡,在他上輩子的時候,曾經來過。這兒有九華山的名茶,有雨前毛尖,有雞公山上花生米的別墅,有小湯山的溫泉……只是,在這個年代,漢人只有用戰馬和利刃開路,才能來到這裡。滿天星斗空餘悲,萬千兒女望故鄉!
“大人,葉大人來了!”一名護衛跑到韓風身邊,輕聲說道。
韓風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看着葉琛一身便裝走了過來,笑問道:“葉大人,聽說在武勝關的時候,第一夜女真人來劫營,反而被您打了個落花流水。想必今天完顏宗浩不會犯下如此錯誤吧?”
葉琛連連揮手,淡淡的說道:“那只是碰運氣罷了。賢侄,我來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聽見這句話,身邊的護衛們立刻識趣的四處散開,反正他們也不擔心韓風的安全。以韓風的身手和葉琛在一起,兩人要是發生了什麼糾葛,一個韓風就能把十個葉琛打的滿地找牙。
葉琛走到韓風身邊,對面抱膝坐下,隨手揪起地上一株小草,輕聲說道:“賢侄,你知道我和你爹政見不合,但是在北伐這一點上,我們是完全一致的。只不過,現如今我卻發現,在戰略部署上,朝廷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葉世叔請說。”韓風立刻打起了精神。
“我擔任沿江制置使,掌管水軍步軍,從中路渡江直搗武勝關是自然而然的。而魏留守從建康發兵而進入滁州,北方軍馬都聽他的調遣。我們兩路軍馬本應該一北上一西進,我走武勝關取信陽、許昌而攻至汴京。他應該走滁州、淮北、歸德府而到汴京。最好的會師地方是在汴京,而不是大老遠來信陽會師。”
葉琛看到韓風想要說些什麼,搖了搖頭,接着說道:“或許是當年那次北伐失利,讓朝廷上下都很擔心。怕有什麼閃失,所以要集中優勢兵力一路打上去,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在西線還有辛稼軒和吳曦在一路挺進,也夠女真人喝一壺的了。只不過,到了信陽,你可發現,朝廷漏了一件事!”
韓風微微錯愕,很快醒悟了過來,低聲說道:“世叔的意思是,朝廷忘記了留守司和沿江制置使司原本就是平起平坐。如今會師之後,兩路人馬反而沒有一個有絕對指揮權的統帥。魏留守指揮不了你的兵,你也調動不了他的將!”
葉琛點了點頭,悠悠的嘆了口氣:“今天我們剛剛會師,爲什麼我要搶着發動進攻?就是因爲沒有一個完整的指揮,沒有統一的命令,我們拖得越久,我和魏留守的分歧就會越來越大。實不相瞞,我想要把指揮權交給魏留守,可是方纔他提出分兵,我便再也不敢把指揮權都交給他……”
韓風無奈的說道:“這是自然,不過魏留守年歲已經不輕,在朝廷裡,說句得罪的話,世叔也算是他的晚輩,讓他把兵權交出來給您,只怕是萬萬不能的。完顏宗浩是金國名將,要是我們兩軍不能合二爲一,很容易被他找到機會,到時候或許都有戰敗的可能!”
葉琛默然無語,他當然知道韓風並不是在危言聳聽,看起來數十萬人馬很多,可一旦被人打敗,數十萬大軍土崩瓦解的往事太多了。官渡的袁紹、赤壁的曹操、肥水的苻堅、昆陽的王邑……甚至是採石磯的完顏亮,這些人都可以說是一時名將,可部下大亂的時候,數十萬人崩潰,就算是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十五萬大軍一旦被完顏宗浩擊敗,這一次北伐幾乎就可以宣告失敗了。辛棄疾和吳曦不可能在金人完全騰出手來的情況下,以一路兵馬一直打到汴京去。
“我來找你,是有個不情之請,請你考慮清楚。”葉琛深深的吸了口氣:“葉東在你手下好幾年了,你的爲人我很清楚。小事情上或者你很荒唐,可是大事到來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含糊過。”
韓風心中一懍,隱約猜到了葉琛想要自己做什麼。
“我希望你作爲說客幫我和魏留守談談,指揮權要麼交給他,要麼交給我。但是,分兵是決計不成的。如果他不同意……賢侄,我希望你可以控制中軍,解除他的兵權!”葉琛冷冷的說道。
在軍中解除一位大將的兵權豈是兒戲?稍有不慎就是一場兵變。而且作爲一個在情報機關裡待了這麼久的情報頭子,第一反應就要猜測到底葉琛自己想要做什麼?他是想獨佔兵權,還是想叛變?
“我知道你有很多顧忌,我也不能讓你馬上答應我。”葉琛想了想,從口袋裡取出自己的半邊虎符,放在韓風的面前:“做說客的,要有真憑實據才能讓人相信。我把虎符給你,只要魏子興答應不分兵,我就把兵權交給他。”
“世叔,用不用現在就把虎符拿出來啊?”韓風看着那枚虎符,聳了聳肩膀:“也好,我就幫你做一次說客。”
葉琛輕聲說道:“這件事要儘快解決,完顏宗浩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事實上,從名氣說的話,他一個人要比我和魏留守加起來還要響亮的多。我一直覺得完顏宗浩不可能把十五萬大軍都塞在區區一個小城之中,可連你的錦衣衛還有軍馬斥候都沒有找到其他女真軍隊的蹤影,難不成完顏宗浩有什麼法術,把部隊都藏起來了?”
“法術肯定沒有,如果沒有找到,那就是我的部下和斥候們做事還不夠仔細。我會督促他們的,面對金國名將,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韓風收起虎符:“如果今天夜裡魏留守已經睡了,那我就明天一早前去找他。”
“拜託了!”葉琛站起身來,緩步朝營帳外走去,忽然間,又停下腳步,轉身對跟上來送自己的韓風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葉家欠你一份人情,葉東要不是去了豹組跟了你,想必現在還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現在,他已經是一個能夠挑起大梁的男子漢了!”
韓風嬉笑道:“既然是這樣的話,葉家可千萬不要攔着他和曾家女兒的婚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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