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立刻瞪大了那雙明亮的眼睛,一陣翻滾的雷聲從遠處傳來,似乎想把兩人心中的寂靜徹底打破一樣。
豆大的雨點更加密集的砸在屋檐上,砸在地面上。濺起的水聲,讓人說話的聲音若是小了那麼一兩分,幾乎便要聽不見。
歸塵吃驚地問道:“小姐,那你的意思是說,韓風一定會來汴京了?”
沐謙心微微點頭:“他若不來,他就不是韓風了,不過,我能猜得到夾谷清臣也能猜得到,都元帥府的細作現在不在我控制之中,樞密院南府必然會準備一份厚禮送給韓風。我怕的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這一次有命來到汴京,卻沒命回去了。”
歸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在江南必竟是漢人的地方,韓風背後有韓家這棵大樹可以依靠,手中握有細作司雄厚的實力,並且在軍方也有頗爲深厚的關係,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迅速調集人手,找到依靠,把一場風波化爲須彌。
可是江北那就徹徹底底是金人的地盤了,女真人的勢力在這裡空前強大,無論是都元帥府還是樞密院南府,都可以在一天之內,調集數以百計的刺客。到時候,韓風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以逃出江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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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謙心淡淡地吩咐道:“歸塵,找幾個心腹,讓他們看住了樞密院南府的動向,若是宋人使團裡真的有韓風的話,替我代個口訊給他,讓他自己小心一點,汴京必竟不是臨安,他在江南的那些把戲,在江北可是一點都用不出來。”
歸塵立刻出言反駁道:“小姐,這麼做定然不妥。我們是女真人,而他是漢人。樞密院南府或者都元帥府要殺韓風,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們怎麼能夠私通敵人,告訴他軍情呢?”
沐謙心搖了搖頭:“歸塵,你並不知道,我只是想將來自己有機會親手殺死韓風而已,這個人,我早已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沐謙心說着話,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舉起手掌,用那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攏了攏頭髮,似乎掩飾着心中的慌亂,接着說道:“你應該知道,他曾經把我丟入長江,曾經將我劫掠過去,在雙樹莊又差一點要了本郡主的命,在醉花瀑還曾經對本郡主無理,這樣的人我若是不親手殺了他,讓他落在樞密院南府的手中,豈不是便宜了他。”
歸塵默然無語,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沐謙心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她怎麼會不瞭解沐謙心的心情呢?
一個女人若是真的恨一個男人,就絕對不會說出來。
而若是一個女子口口聲聲說我恨死你了,其實也就等於在告訴那個人,我愛死你了。
一個女人經常想着一個男人,又或者關心他的事情,只有兩種可能,要不然這個男人就和她有深仇大恨,再不然的話,這個男人只可能是她的意中人。
但是很明顯,韓風雖然說起來和沐謙心是有深仇大恨,可是左看右看沐謙心也不像是把他當成仇人的樣子。
可是不管怎麼說,歸塵始終是沐謙心的心腹,既然小姐已經決意這麼做了,歸塵還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再說韓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不過只是一個細作司的總領而已,又不是駐屯大軍的主將,又不是大宋的相國,殺不殺對於大局來說,無關緊要。
主僕二人默然無語,停步在廊臺上,靜靜地看着那場雨。
不知道過了多久,密集的雨點聲漸漸平息了,只能聽到水滴順着雨檐滴落在地面上,那滴答做響的細微聲音……
天空中一道七色彩虹遙掛天際,把整個汴京染得一片絢麗。如果說彩虹是一道橋,橋的一端在都元帥府,橋的另一端就在皇宮之中。
完顏璟處理了一天的政事,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他困在御書房裡不願走出去。
他和沐謙心一樣,獨自站在御書房的門口,靜靜地看着天空,看着那一道道電閃雷鳴,看着那漫天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上。
侍奉在一旁的太監宮女都知道最近一段時間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招惹完顏璟,所有的太監宮女都站得遠遠的。
完顏璟看着雨從大變小,漸漸地雨停了,那道彩虹卻像掛在他心中似的,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突然間完顏璟捏起拳頭,一拳砸在廊臺上。
他已經壓抑了太久、沉默了太久。任何一個男人聽說自己心愛的姑娘在江南和別的男子十分曖昧的時候,都會嫉妒。
完顏璟只是一個凡人,他並不是神,他不可能做到把七情六慾完全拋開,能夠強行控制自己不在處理政務的時候,被這些事情打擾,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可是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那種妒忌依然像毒蛇一般吞噬着完顏璟的心靈。
看到皇帝一拳砸在廊臺上,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
如果,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貿然出聲,那豈不是送死嘛!
沒有任何人通傳,可是完顏璟卻聽到身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臣妾參見皇上。”
完顏璟回頭看去,只見皇后親自端着一個食盤,盤子裡放着一個食碗,上面還蓋着一個蓋子。
完顏璟的心情很差,並不想跟皇后多說話,只是冷冷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皇后笑盈盈地說道:“臣妾知道今天皇上處理了一天的政事,有些疲累,方纔又有暴雨,怕皇上會受到風寒,便親自去煮了一碗參茶,端給皇上補補身子。”
完顏璟只覺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好笑,他當然知道皇后對自己是一心一意的,可是他始終不喜歡這個女人。
男人或者女人都是這個樣子,你若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怎麼看他怎麼順眼,可若是他不喜歡的時候,哪怕你爲他做出天多的事情,他也只會覺得你這個人很煩而已,僅此而已。
完顏璟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也不忍拂了皇后的好意,便端起那隻碗,掀起蓋子,把一碗蔘湯喝了下去。隨即把碗往食盒裡一丟,對皇后說道:“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朕還有些政事要處理。”
皇后喜滋滋地看着完顏璟把那一碗參茶全都喝了下去,忽然耳中聽到完顏璟這句話,急忙問道:“那今天晚上皇上會不會回來寢宮呢?”
完顏璟的心頭一陣煩躁,指着御書房裡衝着皇后喝道:“你自己過來看看,各地送來的公文堆積如山。黃河要防汛,河北要防旱。這麼多的政事還等着朕來處理,朕哪裡有工夫去跟你……”
完顏璟硬生生地收了口,不想說出更難聽的話,衝着皇后隨意揮了揮手:“你且退下吧!”
皇后委屈的看了看完顏璟,緊緊地咬着下嘴脣,眼淚直在眼眶裡打着圈,卻終於沒有說話,緩緩地朝完顏璟施禮告別,端着那個空碗,大步走了出去。
皇后怒氣衝衝地朝寢宮之中走去,走到半路上,忽然間遇到新近提拔的侍衛隊長弘胤。
這個走運的軍官自從在周橋救了皇后一命之後,就青雲直上,原本隸屬於都元帥府管轄的弘胤,現在已調入宮中擔任一個侍衛隊長。
雖然官職沒有升多少,可侍衛和都元帥府的小軍官截然不同。身爲大內侍衛,時不時就可以見到皇帝,見到皇后,而且若是有朝一日得到了皇帝或者皇后的寵幸,能夠在他們面前爲百官說上一兩句好話,那些官員升遷可就更加方便了。
所以這些大內侍衛或是當紅的太監,都是那些百官們想要巴結結攏的對象。
弘胤一看到皇后出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他知道,這位皇后娘娘就是他青雲直上的護身符,就是因爲自己救了皇后才能做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他那一臉燦爛的笑容乃是發自內心的,半點兒隱瞞都沒有。
忙不迭的對皇后一邊施禮,一邊問道:“皇后娘娘這是要去哪啊?”
皇后停下了腳步,瞪着弘胤說道:“今天本宮心情很不好,你說吧,剛剛下了一場暴雨,現在開封府有什麼地方是好玩又好看的?”
說起來,弘胤對開封比較熟悉的也不過是那些賭場、妓院而已。
可是這些地方又怎麼能帶着高貴的皇后去呢?
好在這小子急中生智,一拍腦門就叫了起來:“皇后,剛剛下完暴雨,不如去州河那兒看看風景。”
“也好,你這就去準備車馬。本宮要出宮散散心去。”
女真人到底和漢人不同,哪怕是皇后想要出宮,也沒有那麼多麻煩。吩咐下來若不是要出開封府的話,也只不過是一時三刻就能安排好的。
弘胤大跑小跑的正要去安排車馬,忽然又被皇后叫去:“上次,吃了幾塊點心,覺得做得很不錯,你去御膳房問問,看看是哪位廚子做的,讓他一樣再做幾份,待我游完回來之後,便要把那些熱乎乎的糕點送到我的宮中來。”
弘胤一聽,原來是這麼小的事,急忙笑呵呵地拍着胸脯打了保票,隨即一頭就往御膳房那兒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