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聲一振:“你是樂隱?你在外面?”
樂隱便是蕭朔留在我身邊的暗衛。
趁着松濤聲,他在外急急小聲道:“白日裡王妃遇襲,屬下幾番纏鬥不過他們,只好暫退,一路跟到此處,眼下……”
我當機立斷:“別多說了,你到窗邊來。”
我打量一下小窗的尺寸,果斷將晟敏的小襖脫下,抱着他再次躍到窗前。鏈條勒得腳踝生疼,我奮力擡手,先將慢慢將晟敏的小襖遞出去。
一隻手接住了小襖:“王妃,王爺給屬下的命令是隻保護您一人……”
“少廢話。”我雙腳用力踏緊牆壁,小心將晟敏舉上來——脫了厚厚小襖,鐵欄間空隙剛好夠他的小身子勉強穿過去。
稀薄星光下,晟敏睜着圓圓眼睛看我,怡然吮着指頭,似乎覺得此舉很有樂趣。
樂隱接過他,有些犯難,還未開口,我已急急道:“救不了兩個就先救一個,你即刻帶他回王府求援。”
樂隱也急了:“若屬下離開後,他們將王妃帶往別處怎麼辦?”
看來他也明白,單憑他一人之力就算拼了命也難以救我,但又擔心離開求援的當口會失去我的蹤跡,只好守在這裡。
晟敏咿呀了一聲,像是抗議被陌生人抱着。樂隱急忙想捂他的小嘴,卻又不敢用力。
聽得有腳步聲過來,我簡短道:“快去,若回來不見我,便找榮王要人。”
樂隱也知事態緊急,遠處風聲一停,人已掠過了窗口。窗外一聲斷喝,腳步聲紛亂,似有兩人追了過去。
我靜靜聽了一會,再無別的聲音,確認他已走遠,鬆口氣落回地面,才覺得腳踝被勒得火辣辣地疼。
稍稍放下心來,我便乾脆躺下休息節省體力,腦子裡飛快轉起各種念頭:蕭欻與蕭朔之前並無過節,爲何要捉我和晟敏?縱使我從前得罪過他,也斷不至於讓他在都城地面擄走景王妃和庶子……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欻完全倒向了太子。
正想着,暗室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進來點亮一盞油燈,便無聲退守到門外。
太子一臉倨傲地走了進來,打量四周,卻不見晟敏,臉色一變。
我騰地翻身站起來,還未來得及開口質問,他已猛然狠狠掐住了我脖子,目露兇光:“那小兒去哪裡了?誰帶走的?”
我被掐得說不出話來,卻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太子陰陰冷笑:“好,好,那老七既然只救兒子不救走你,你也無須再跟着他,不如本宮現在幸了你,以後賞你個侍妾名分,好讓他看看。”
他原本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直接去扯我衣襟,我喉嚨乍然一鬆,剛喘了口氣,領口卻已被他扯開到了肩膀。正拼力掙扎間,太子忽然一口咬在我肩膀上,頓時鮮血淋漓。
猝不及防,我痛得尖叫一聲,被他用力摁倒在榻上。
他喘息粗重,壓在我身上,兩隻手撕扯着我衣衫。
樂隱已經走了,此時沒人能救我。
絕望像黑暗一樣瀰漫開來,我想哭卻咬緊了牙關,只聽到腳上鍊條劇烈地嘩嘩抖動。
危急之際,我腦中閃過一個主意,漸漸垂下胳膊,裝作力氣用盡,停下了抵抗。
太子見狀□□着,在我臉上掐了一把,撐起身來去抓我雙腿……
我身上受力一鬆,立即雙手在背後一撐,左腳迅疾繞過他脖頸,一個打挺跳下榻來。甫一站穩,閃電般使出吃奶力氣,朝小窗提氣躍起!
太子毫無防備,遇此驚變,還未有所動作,脖頸就被我腳上鍊條纏了一圈。
我躍至小窗邊,雙手死死抓住窗邊鐵欄,雙腳踏在牆壁上,藉着這一躍的衝力將太子踉蹌拽倒在地,腳上鍊條繃得筆直,緊緊勒住他的脖頸!
然而他畢竟氣力遠勝於我,雖被勒得青筋暴起,掙扎幾下,很快站起身來,扯住鏈條將我往回拉。
我抓住鐵欄與他僵持,心知被他掙脫後我將是死路一條,雙肘抵在窗沿上,磨爛皮磨出血來也不敢放鬆絲毫。
左腳一點點被拉離牆壁,力氣一點點耗盡……
眼淚溢出眼眶,我忍不住想到蕭朔,想到他那麼好看的笑容,想到他回來時找不到我會怎樣焦急,或者更糟的是,他見了我被侮辱的屍身會不會失去理智……
還有少曦,她還等着我一起奪回雍國……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我纔不要死在這裡!
手肘和膝蓋都緊緊抵在牆壁上,鑽心地痛;原先的兩處舊時箭傷也隨着用力過猛而痛起來,我咬牙堅持着。
雖然明知不會有人來救,我還是忍不住絕望,朝外面大聲呼救。
迴應我的只有黑暗中的松濤聲。
太子終是扯開脖頸上鍊條,喘了幾口氣,暴怒道:“你!你這賤人,你不是雍國公主!你到底是誰?!”
復又橐橐陰笑:“不管你能跳多高,今天都要死在本宮身下!本宮會好好待你,讓你死得滿意。”說着,手上加力,扯着我腳上鍊條。
左腳已被扯離牆壁,腳踝幾要被扯斷,眼看堅持不住。
我心知這樣下去不行,咬咬牙,忽然間鬆手,順着他手上的猛烈拉力,就勢腳一蹬牆壁,反而□□一樣向他彈去!
同一個瞬間,拔出頭上髮釵,藉着衝力瞄準了他喉間!
——已被逼入死地,這是最後一搏;若不成,我便徹底沒了後招,將會任他宰割。
山裡的兔子被狐狸追上了也要反咬一口,我纔不會束手就擒。
太子急避,髮釵偏了一偏,終是刺進了他的後頸!
我不顧手掌被釵上的薄銳雕花扎出血來,死死地按住釵柄向裡紮下去!
太子一把揪住我,狠狠將我擲在地上,自己身形歪斜幾下,也倒在地上。
他伸手顫顫捂在後頸,一臉震驚,似是不相信被我這樣一個小女子所傷——卻不敢將髮釵拔出,只怒視我,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我匍匐在地,渾身散架一樣疼痛。但此時容不得一刻喘氣休整,攢着力氣掙扎爬起來,抖抖索索抓起不遠處的油燈,顧不得燙,攥在手中,預備着他若再次靠近,便將熱燈油潑在他臉上!
太子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竟不顧脖頸有傷,欲朝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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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髮時,門外似有一陣急急腳步,有人怒喝:“都滾開!此處是本王的地方,本王要進去,誰人敢攔!”
門“啪”地一聲被踹開,蕭欻一手持劍,怒容滿面闖進來。
進得門來,他一掃屋內情景,便是一愣,隨即飛快回身將門關上。
門外太子侍衛們不明就裡,紛紛拍着門叫道:“榮王大膽!怎可在太子殿下面前持劍!快讓我等進去!”
“再不開門,我等要撞門進來了!”
蕭欻回過神來,不復平時優雅模樣,對着門外爆粗怒吼:“都他孃的閉嘴消停點!”
外面動靜小了些,蕭欻把手中劍“咣噹”丟在地上,解下外袍遞過來。
我猶自緊攥着油燈,困獸猶鬥地瞪着他。
蕭欻並未靠近,站在原地,別過臉去,只將拿着外袍的手湊近了些。
我低頭一看,身上衣衫在剛纔一番纏鬥中已是鬆散破碎,已是衣不蔽體。但此時不敢掉以輕心,還是向後退開,並不放下油燈,時刻防備着。
蕭欻不見動靜,轉過臉來看看我,忽然一步上前,不容我躲閃,已穩穩攥住我握燈的手,輕輕將油燈奪下。
他飛快就着燈光在我臉上仔細打量一眼,便將燈放在一邊,雙手一展袍子,爲我裹在身上。
我這才稍稍放鬆下來,只覺得手掌、腳踝等處都火辣辣地疼,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勉力站着,仍恨恨瞪他。
蕭欻騰出手扶住我,一雙桃花眼中情緒無限複雜,竟似有些自責愧疚。
他不再看我,聲音似有些發抖:“你,你可曾被他……”
雖然剛纔已兇險萬分,我還是冷哼一聲嘴硬道:“能欺負我的人還沒生出來呢!榮王既然劫了我來,又何必惺惺作態地關心這些!還是看看太子的死活要緊些吧。”
蕭欻扭頭看看倒在地上已接近閉氣的太子,轉過頭來,微弱燈光下對着我欲言又止:“本王也沒想到太子來得這麼快,這絕非本王之意……”
顧不上管我一臉不屑,他這纔過去扶起太子。
太子雖說不出話來,眼中目光卻鋒利如刃,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我昂頭迎着他的目光,嘲弄一笑,太子勉強從牙縫擠出個字:“殺……”,便暈厥過去。
蕭欻在原地沒動,似在思索什麼。
我暫時擺脫了眼前危機,鎮定下來:“榮王殿下,如今太子險些死在你的地方,你的處境大大不妙了。”
蕭欻擡頭,漸漸恢復了平常神態,隨手將太子扔下,似毫不在乎地笑道:“是你用髮釵刺傷太子,物證還插在他脖頸上呢,本王將你交給門外的人便是。太子自己忽然到此,並未事先知會本王,受了傷與本王有何干系。”
我冷冷一笑,有些得意:“我一個嬌弱雍國公主,手無縛雞之力,又被鎖鏈栓着,哪傷的了太子呢。是榮王你,手持利劍,衆目睽睽之下闖進來,若太子就此昏迷,旁人自然知道是你傷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