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禁之澤,顧名思義就是一大片沼澤。但是既然被稱之爲妖族的禁地,那麼定然是和尋常的沼澤有所不同的。
結界破開之後,莫南柯只覺得自己鼻間縈繞的香味更加濃烈了。彷彿受了什麼蠱惑一樣,莫南柯向沼澤的地方走進了幾步,沼澤邊緣只是溼軟的泥沾染了他白靴的邊緣。沈淮安面上一緊,連忙將莫南柯拽回了自己的身邊。
“師父。”他的聲音很緊張,也將莫南柯從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拽了回來。
額頭泛起了一層粘膩的冷汗,莫南柯腳下一軟,靠在沈淮安身上閉着眼睛,盡力平復着自己狂亂的心跳。他的每一寸肌骨,他的每一根髮絲都在叫囂着想要向那片隨時可能將人吞沒的沼澤走去。可是他的理智撕拉着他,讓他還保持着幾分清明。
到了這個地步,臨滄也察覺到了莫南柯和沈淮安師徒兩人的不對勁。湊到了他們身邊,臨滄低聲問道:“老祖能夠感覺到妖禁之澤裡面的東西?”
莫南柯點了點頭,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了腳下的土地的劇烈的顫動,三人擡頭看去,方纔列陣整齊的修士隊伍如今已經七扭八歪,還能站着的人不多,地上也還有一些斷肢殘骸。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這些血腥味讓臨滄暗叫不好。果然,在須臾之間,從沼澤的邊緣竄幾隻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動作迅疾,分分鐘就將地上的殘骸瓜分乾淨。咀嚼的聲音讓人膽寒,倖存的修士還來不及調查爆炸的原因就不得不圍攏在一起,祭出各自的法器禦敵。
沒有任何人膽敢掉以輕心。同是合體期修爲,沒有人比他們自己更清楚自己肢體的強悍程度。時至今日,他們也算是經過大大小小雷劫淬鍊的人,然而不說方纔那陣忽如其來的將修士炸得四分五裂的奇異爆炸,就是這些能夠輕易咀嚼合體期修士肢體的妖物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這些妖物似乎餓了很久,飛速的將地上的殘骸吃了乾淨,又將落入沼澤的斷肢撈出來塞到嘴裡,絲毫不在意上面沾着的淤泥。這些妖物的臉上帶着亢奮的神情,眼眸中閃爍着的貪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陌生。
“嘶……私闖禁地……吃了你們……”一隻明顯比這些玩意都大上許多的妖物從沼澤之中爬了出來。它的身上沾着沼澤中的淤泥,帶着濃烈的腥臭,牙齒外撅着,上面還掛着黃黃綠綠的涎水。顯然已經有了靈智,即使雙目依舊是混沌的,但是它掃視着在場衆人的目光中明顯帶着惡意和對食物的垂涎。
在場的人在修真界都是能夠叫得出名字的人物,幾曾被人當做是食物對待過。有自持修爲的修士冷哼一聲,手中的法訣就砸在了那個妖物身上。
似乎感覺到了疼痛,又似乎沒有,那個妖物只是抖了抖身子,身上的毛髮就像是鋼針一樣沿着方纔攻擊他的法訣的來路返了回去。它的身上也因爲釋放的攻擊而禿了一塊,露出了豔紅流膿的皮膚,但是很快那塊皮膚上就又長出了新的毛髮。
方纔那個攻擊它的修士卻倒了黴。那妖物的毛髮射向了他,而他將周身的罡氣外放,想要阻擋這個“小兒科”一樣的攻擊。可是,到底是大意了。合體期修士的護體罡氣竟然無法抵擋那個妖物的毛髮。它的毛射在了修士的身上,那個修士只來得大叫一聲,全身就開始從細小的針孔處潰爛,幾個呼吸之間,他就在衆人的眼前化作了白骨。
這是在場之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妖物,毛髮尚且如此狠毒,利爪又當如何?利齒又當如何?思及此,衆人的心中都覆上了一層陰霾。
“私闖……禁地,死!”妖物忽然發難,暴起向剩餘的十餘位修士撲了過來。那些不說睥睨整個修真界卻也足夠能稱得上是修真界的箇中翹楚的人物在這妖物的爪下像是切瓜剁菜一樣的被撕碎,那些修士看着周遭的同伴折損,心中悽然卻是毫無辦法。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妖物在狂亂的暴動之間到了莫南柯和沈淮安以及臨滄的周遭。三人並不怎麼懼怕這個妖物,因爲但凡是是妖物,對妖王都是有幾分畏懼的。
果然,當那個妖物感受到他麼這一方的氣息的時候,忽然停止了暴動,三下兩下的就竄進了沼澤之中,再也不出來。
臨滄和莫南柯師徒無心插柳,倒是給了剩下的修士喘息的時間。那個領頭的中年模樣的男子四下環顧,才倏然發現,他們還沒有進入所謂的秘境之中,可是這支由修真界之中近乎所有修爲頂尖的人組成的百餘人的隊伍竟然只剩下了可憐的三兩人。
暗藏着殺意的眼光驟然射向了莫誅南,在場剩下的除了莫誅南以外的唯一一個人是他的兒子,所以他說起話來也不再需要顧及,而是□□的惡意。
“莫誅南,用來破開禁制的東西你也敢胡亂糊弄!那顆珠子根本就不是青霄老祖的心頭血。
方纔衆人明明已經打開了妖禁之森的結界,只差將祭品奉上,就可以開啓沉睡在妖族禁地的秘境了。而祭品自然是青霄老祖的心頭血。方纔的爆炸正是因爲破開結界之後沒有獻上祭品而引起的。
可是衆人方纔分明親眼看見莫誅南將那顆號稱是青霄老祖的心頭血的珠子投入了結界之中。
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莫誅南手裡拿着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青霄老祖的心頭血。觸怒結界之中的守護獸對於莫誅南來說毫無好處,唯一的解釋就是莫誅南本身就是被人騙了。可是哪有那麼多可是,折損了自己許多徒子徒孫的中年人自然而然的對莫誅南遷怒了。
莫誅南沒有理會那個中年男人的質問,而是長久的凝望着莫南柯所在的地方。他看不見莫南柯一行人,可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面前的中年人已經氣急敗壞,莫誅南望了一眼莫南柯的方向,開始緩緩的向那邊移動。此處已經沒有了人煙,中年人也不必再端着慈祥的態度給誰看,對付莫誅南他都不需要動用法器,手指之間漸漸凝起了靈氣,隨時可能向莫誅南的方向打去。
莫誅南深知自己硬拼不過,那麼,就不如賭一賭吧。
賭一賭誰纔是真正的天道眷顧,氣運沖天。不覺之間,他已經退到了莫南柯身邊。衝着中年男人露出了一個清淺的微笑,莫誅南的手虛空一抓,不出所料的碰到了什麼東西。他緊緊的攥着那東西,然後向身後的沼澤仰躺過去。
#天道你大爺!!!叔躺不躺着都能中槍!!!#
莫誅南也許算是賭贏了,因爲他那神來一筆的虛空一握,竟真的握住了莫南柯的衣角。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莫誅南向後仰倒的力道又是迅猛,如此一來,莫南柯竟然真的被他拽的踉蹌幾步。
僅僅是踉蹌幾步罷了,可就是這微小的幾步,莫南柯就彷彿踏入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從沼澤的深處生出一股吸力,那股吸力簡直是霸道,就是已經成爲了天魔的沈淮安都抵擋不過,緊緊的握住了師父的手,沈淮安和莫南柯一道墜入了沼澤之中。
迅速的將莫南柯整個抱入懷中,沈淮安以一種死也不打算鬆開的力道將莫南柯禁錮在他的懷裡。莫南柯沒有掙扎,只是下意識的屏氣。
和他設想的不同,莫南柯並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陷入沼澤的窒息感,反而是僅僅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之下的熱度變得格外清晰。沈淮安用手護着莫南柯的頭臉,將人按入自己的胸膛之中。舉目四望,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和師父竟然是在一個巨大而透明的氣泡之中。
這個氣泡不僅阻隔了周遭的污穢,而且氣泡之內簡直和陸地上無異。
莫南柯自然也察覺到了如今的境況。對於自家徒弟的那種小心翼翼,唯恐再一次失去的心情他不是不能夠理解。一次兩次尚且可以算是情|趣,可是多了他難免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又無法苛責,因爲莫南柯冷靜自視他們的這段關係,如今他們兩個人走到了這個地步,一方面是沈淮安本身的性格所致,而另一方面,卻也的確是他沒有給那孩子足夠的安全感。
輕輕的嘆了一聲,莫南柯不再像是之前幾次的那樣掙扎着拒絕,而是接着沈淮安緊緊擁抱他的姿勢擡手撫了撫沈淮安的後背。
愛情這件事,在此之前,他聽說過許多種,也塑造過許多種。但是終歸是冷暖自知,沒有任何一種現成的套用模式。
莫南柯卻始終是不覺得單方面誓死嬌寵的愛情是可以走遠的。在他的心裡,愛這個玩意啊,是兩個人相互扶持,彼此守望。但是也同時兩兩退讓,各自妥協。
這個氣泡護着莫南柯和沈淮安穿過了黑暗的沼澤。穿過沼澤之後,光線開始變得明亮,他們師徒二人驚奇的發現,在污穢的沼澤下面藏着的竟然是一座宮殿。
隨着氣泡的破碎,兩個人踩在了宮殿前面的大道之上。整條道都是由白玉砌成。修真界所謂的白玉和凡塵的白玉不同,修真界的白玉是難得芥子空間的煉製材料,多被製成戒指,能夠拿出白玉玉佩作儲物空間的修士都算是十分富裕了。
而眼前的這條足有百米長的道路竟然全部是用白玉砌成。
莫南柯看了這條道路一眼,似笑非笑的對沈淮安說道:“修建這玩意的人倒是和你挺像。”莫南柯之所以沒做出撬磚帶走的丟人舉動,一來是爲了他耿耿於懷卻岌岌可危的人設,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在魔宮的幾日已經見慣了用各種奇珍異寶修建的亭臺樓閣,雖然有暴殄天物的成爲,但是沒有辦法。
誰讓下令修建那些玩意的人有錢又任性呢。
沈淮安但笑不語,他本身不是窮奢極侈的人,只是一想到日後那片樓閣會有自己愛的人的足跡,就會忍不住用上最好的東西。天才地寶,在所不惜。普天之下的愛情或許有很多種表現形式,可是愛着一個人的時候的心情卻總是相通的。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只是一句調侃罷了,莫南柯原本也沒有指望沈淮安迴應。他望着那條道路的盡頭的宮殿,有些感嘆道:“也不知道這裡塵封多久了,明珠蒙塵。”此言不虛,這個宮殿的選材用料都極盡奢靡珍奇,但是卻一點都沒有天才地寶應有的光輝。
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又彷彿名貴抱起上面的灰塵。
拉住了莫南柯的手,沈淮安率帶着他向前走去。到了這個地方,莫南柯在沼澤之外的那種心悸卻反而平復了下來。他和沈淮安一道不疾不徐的走着,一身黑衣和一身白衣的兩個人就如同暗夜和黎明的交接。而他們踏過的地方開始閃現出寸寸光輝。
那座宮殿還在前方,兩個人就這樣走着,不像是個誤入此間的過客,反而像是歸人。
有什麼在那座宮殿裡等着他們,兩個人都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而兩個人不知道的是,被留在沼澤上面的臨滄看見他們落入沼澤想要施救的時候就被彈出了妖禁之澤。
順手滅了他身邊的那兩個同樣被反彈出來而昏迷的修士,臨滄急匆匆的往宮殿裡趕,着手聯絡魔族,並且通知了沈轅。
天魔和青霄老祖消失在妖禁之森的消息讓很多人都眼前一黑,手中再重要的事情也都撂下,開始匆匆往妖界趕。
一時之間,外面已經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