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試圖融化冰封着他家師父的堅冰,但是他挫敗的發現,無論自己多麼努力,都沒有辦法使那塊寒冰人融化分毫。
他的神態是可見的癲狂,在莫南柯的府邸已經服侍了許多年的山精們這個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對。沈淮安的眼眸之中有猩紅的光芒閃動,那光芒彷彿被什麼遮住了一樣,雖然黯淡不易察覺,但是一旦注意到了之後就會覺得異常的可怖。
桃花精最先注意到了沈淮安的異狀,她驚呼一聲,捂住了嘴。
柳樹精默默的扶了她一把,而後便不顧沈淮安可怖的神情,奮力的將他拉開。勉力躲開沈淮安揮來的靈力,柳樹精大聲衝着沈淮安喊道“小公子稍安勿躁,老祖應該只是頓悟了所以靈力外泄,這是好事啊,說明老祖又要突破了。”
聞言沈淮安的動作微微一頓,卻還是固執的往冰封着莫南柯的那塊寒冰湊去。他身懷水靈根,但是莫南柯散發出來的那些冰屬『性』的水靈力仍舊讓她不好受。沈淮安在莫南柯的身邊坐定,不多時候,他的眉眼也覆上了一層白霜。
在他懷中的流雲珠散發出了柔柔的金光,從沈淮安的腰間的錦囊裡飄了出來。魔府中的山精已經見過他許多回了,所以這個時候也並不驚詫。金『色』的流雲珠繞着冰封着莫南柯的冰塊繞了幾圈,似乎在仔細的確定着什麼。
半響之後,珠子裡傳來了他有些焦急的聲音。
“喂喂喂,我說沈小子啊,你快別傻坐着了,你家師父這是要升了!!!!”
他在定魂珠裡溫養這些年,魂魄越發的凝實。對於魔府的這些低等的山精來說,他們看不出混沌的魂魄到底怎樣。唯一能夠感知的就是……老前輩的嗓門好像越來越大了。
升了。升了?!
一直處於蒙圈狀態的桃花精渾身一個機靈,提起裙角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槐樹精只覺得一陣香風颳過,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只能看見了桃花精粉紅的裙角了。不明所以的槐樹精也緊跟着追了上去,一邊追還一邊大喊“夕娘!夕娘你等等我!!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老祖要生了,我去準備熱水。”名喚夕孃的桃樹精回頭對槐樹精喊道,然後就一溜煙兒的跑遠了。
槐樹精半響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而柳樹精已經一臉不忍直視的捂住了臉。雖然也知道如今不該是笑的時候,但是方纔混沌前輩的那句“你師父要升了”的確怎麼聽都像是“你媳『婦』兒要生了。”
飛昇總比走火入魔好,心下稍安的柳樹精也就沒有責怪桃花精和槐樹精的胡鬧,轉而對沈淮安說道“小公子,老祖要飛昇仙界這是好事,只是飛昇兇險,而老祖如今又是這幅光景,你還是早作準備的好。”
“對對對,你家師父這次不是平常的天劫,而是九轉天雷劫,過了就直接飛昇天界的。你可得爲他好好準備。”混沌飛回了沈淮安的懷裡,並且不忘叮囑他要準備的東西。混沌生玉洪荒,其實也沒有渡劫的經歷。對於渡劫,他知道的並不多,但是總是聊有勝無。
老祖渡劫非同小可,沈淮安本也沒有打算避人,所以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掌門特意開啓了無上宗的大秘境,爲老祖渡劫提供了最安穩的場所。至於沈淮安需要的那些靈符和靈石,更是源源不斷的向大秘境處輸送過來。
沈淮安獨自準備着幫助莫南柯渡劫的陣法,硃砂筆一筆一筆的勾勒,不時在陣中填上靈石或者貼上靈符。巨大的陣法是無上宗的藏書中看到的,七千七百七十七筆,一筆也不容錯。三千三百三十三塊靈石,屬『性』錯綜複雜,卻一塊也不能放錯。
這樣巨大的陣法相傳是此間第一位飛昇的韓青老祖飛昇時候所用,當時爲他佈陣的是他門下的三十位門徒。而如今,同樣是飛昇,爲莫南柯佈陣的卻只有沈淮安一人。凡是和師父有關的事情,沈淮安並不敢假與人手。
沈淮安被放在了正中間。陣法散發出的幾股靈力在他周遭縈繞,驅散了冰塊外面的那一層白霜,使得整塊冰塊都變得玲瓏剔透起來。莫南柯自始至終都是眉眼低垂的,沈淮安偶爾會停手拂上他的眉眼。
將整塊寒冰抱在懷裡,沈淮安低聲呢喃“師父,你要等一等淮安,淮安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不顧寒冷的將側臉貼上寒冰的表面,沈淮安狀似無意的用脣輕輕擦過莫南柯嘴脣的位置。裡面的人並沒有給他任何迴應,但是卻已經讓沈淮安覺得滿足了。在幽靜的秘境之中,只有他和師父兩人,沈淮安忽然覺得,就是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哪怕滄海桑田也沒有什麼不好。
沈淮安艱難的爲莫南柯的渡劫做着準備,他不眠不休的勾勒着陣法,強壓下心裡許多『迷』『亂』的情緒。而沈淮安眼中偶爾閃過的猩紅更是讓混沌擔心的。
混沌『操』控着流雲珠從沈淮安的錦囊之中飄了出來,沈淮安只當他無聊了,所以也並沒有理會。混沌在半空中盯着沈淮安的一舉一動,忽然開口說道“喂,我說沈小子,你家師父不對勁你知道麼?”
沈淮安蘸着硃砂的筆一頓,而後又緩緩的勾勒起來。“哪裡不對?”他的聲音很平靜,幾乎聽不出聲音裡的顫抖。
可是,也只是幾乎而已。
混沌繞着沈淮安和莫南柯飛了幾圈,繼續說道“當初讓你學混沌篇的功法,條件就是告訴你你家師父的秘密對吧?”這是他們兩個人的約定。
沈淮安抿了抿脣。他們當初做了約定,沈淮安功成之日,混沌就將莫南柯的秘密和盤托出。當初他們這樣約定,沈淮安心知這是混沌給自己的誘餌,卻也無可奈何。練了混沌篇之後他就發現了,混沌篇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攻成,這部功法的極限到底在哪裡,估計混沌自己都不知道。
而如今他已經到了渡劫期的境界,雖然也算有所成就,但是絕對談不上功成。
混沌看沈淮安不說話,沉『吟』了半響,忽然從珠子之中鑽了出來。和最初的時候的老者形象不同,不必再僞裝的混沌活脫脫是一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當初他化作老者,不過是爲了唬人罷了。
他的嗓音恢復了少年特有的清脆,卻還是過老成的邁着八字步繞着莫南柯走了兩圈,而後才說道“如今你已經練了我的功法,知曉了他的好處,也就不怕你半途而廢。那麼你師父的秘密什麼的,告訴你也無妨。”
沈淮安沒有說話,卻放下了手中的筆。
混沌撫了撫並不存在的鬍子,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後方才說道“我這麼說你別害怕啊。你家師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的靈魂年輕……不,可以說,他的靈魂年幼得很。就跟你如今這副身體差不多大吧。”
寂靜的秘境之中明顯聽見了沈淮安驟然錯『亂』了的呼吸聲,他盯着冰中的莫南柯,張了張嘴,似乎有千言萬語,然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很快想明白了他想問什麼,混沌衝着沈淮安擺了擺手,繼續解釋道“你放心你放心,你家師父從頭到尾都是這個,沒換過芯子。”
聽到這句話,沈淮安驟然平靜了下來。拿起放才放下的筆繼續畫着陣法,他難得的說了很大一段話。
“我知道,我家師父和別人很不一樣。他不像是一般的修士,甚至並不像個修士。”說道這裡,沈淮安輕笑出生“哪有修士會那樣在意一個資質那麼差的小孩子呢?師父對我好,從來都不是因爲我的資質怎樣,修爲又怎樣。”
“就是因爲我們從一開始就在一起,所以師父纔會對我那麼好的。在師父心裡,我就是沈淮安,不是別的什麼身份。”
“一開始就向我伸出了手,所以就不該先收回去不是麼?”
……
沈淮安魔怔了一般的絮叨了許久,混沌就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最終,他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師父的這幅殼子就好像這麼等了他很多年,在他來之前,那副殼子自己取得了高深的修爲,甚至創建了門派,卻乾乾淨淨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你不覺得奇怪麼?”
沈淮安心念一動,有一些東西飛快的在他心底掠過,但是最終他沒有說話。
混沌看着沈淮安抿緊的嘴脣,無奈的聳了聳肩,最終鑽回了珠子之中。如今他形態尚不穩固,並不能持續太久的人形。
三日之後,沈淮安的大陣已成。
老祖渡劫對於無上宗來說是大事,雖然事關重大,但是也無需興師動衆。人多有失,掌門親自將人篩了又篩,最終選定了七人隨他步入大秘境之中,觀看老祖渡劫飛昇。這七個人都是無上宗的長老,那些峰主和小弟子並沒有進入秘境的資格。
他們守了莫南柯一夜。到了第三天的天光乍破之時,第一縷陽光照在沈淮安佈下的大陣之中,整個大陣都散發出一陣五彩的光芒。而一直在陣中間的寒冰忽然散發出一陣讓人膽寒的碎裂聲音。
寒冰驟破,白衣的仙長站在了繁複的陣中。三日的冰封讓他的眉眼更加清冷,本就淺淡的眼眸幾乎變爲銀『色』,被他的眸光掃到的人無不脊背竄上一陣涼氣。
莫南柯還不是九天之上的仙人。只是,如今的他比仙人更加高絕。
沈淮安親手佈下的陣法阻隔了外面的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他站在原地,眼睛分秒不離的看着莫南柯。而莫南柯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他將目光輕輕的和沈淮安對上。在他的眼中,沉澱了許多的情緒。但是當他對上沈淮安的時候,莫南柯的眼中卻看不到一絲將要飛昇的喜悅。
莫南柯的眼中,分明是不放心和愧怍。
沈淮安的心就像是被誰狠狠的『揉』了一把。眉眼驟然酸澀,他明明是想要哭的,卻硬生生的對莫南柯扯出了一個笑容。
他知道他留不住師父飛昇的腳步的,但是他也自信不會讓師父等許久。寬慰似的對莫南柯笑了笑。沈淮安的笑容從來都是以溫暖人心著稱的,但是這一次,他笑起來卻彷彿比哭還難看。
兩個人有許多的話要說,但是卻已經不容他們說太多了。方纔瀉下幾縷天光的天空驟然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彷彿一道猙獰的傷口。而從那道傷口之中,一道人腰粗的雷夾雜着不祥的紫『色』,衝着莫南柯兜頭劈下!
沈淮安的瞳孔驟然一縮,卻死死的扣住了自己的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動,不能湊到師父身邊幫忙。天劫是對即將飛昇的修士的最後考驗,必須自己度過,一旦有旁人相助,天劫就會成倍的劈下。
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兩個人飛灰湮滅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