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山結界的薄霧之中走出來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衣,魔族崇尚黑色,她的一身黑衣也彷彿昭示着她的身份是魔族。
她的衣着在魔族之中都稱得上是大膽。廣袖細腰的樣式,露出一片白膩膩的脖頸,微長的後襬拖到了地上,然而前短後長的衣袍卻讓她纖細優美的小腿卻露在了外面。
薛薄紅赤足,精緻的右腳腳踝上用紅絲繫着一個有些陳舊的銀鈴,顯得和她自身有些格格不入,卻偏偏恍如天成,彷彿她天生就當如此。
在場的都是修士,也未嘗沒有假正經的衛道士,只是當着沈淮安和莫南柯的面,倒是沒有人敢大放厥詞。而面對那些或輕薄或不滿的目光,薛薄紅並沒有像是尋常女子一樣低頭害羞或者自行慚愧,她毫不畏懼而惡狠狠的用目光回敬回去,而後才走到了沈淮安的身前。
“吾王,已準備妥當。”薛薄紅向着莫南柯福了福身,而後才走到了沈淮安身前躬身,將手中托盤上的玉碗呈遞給他。
對於薛薄紅的舉動,沈淮安眼中顯現出一抹滿意的光。魔族之中見過莫南柯的人不少,莫南柯如今這副身子到底還是頂着沈淮安的“徒弟”的名號的。一個不明不白的徒弟,還似是而非的傳着是他們的王的鼎爐的傳聞,魔族之中真正尊重莫南柯的這副身體的人根本沒有。
原來沈淮安對此不在意,而如今師父剛醒就遇見了這些修士來找麻煩,沈淮安還沒有倒出功夫來給師父在魔族樹立威信。而薛薄紅的所作所爲無疑是讓沈淮安滿意的。這個女人很會做人,也更會辦事,所以才能夠留在他的手底下,成爲他的十三魔使中的一名。
沈淮安沒有接薛薄紅遞過來的玉碗,而是看了一眼莫誅南。薛薄紅很快會意,擰腰向着莫誅南走去。
塗着硃紅的指甲看似不經意的劃過莫誅南的胸口,薛薄紅的臉上呈現一種混合着天真和嫵媚的微笑。這個女人很美,也懂得利用自己的美。級腰的長髮掃過莫誅南的手,簡直比胸口的那一下更能催生出氧意。
莫誅南的身體微微僵了僵,卻不動聲色的退開了幾步。他沒有說什麼“姑娘自重”之類的話,那樣會讓他顯得假正經。如今這樣,是最好的爲自己解圍的方式。
臉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潤,莫誅南衝着薛薄紅拱了拱手,聞聲言道:“有勞姑娘。”而後便運起法訣,自自己指尖逼出一滴心頭血。
心頭血對於修士來說彌足珍貴,但是滴血認親用心頭血卻也值得。無論相隔多少輩,有無血緣關係這種事情用心頭血還是很輕易的就能夠檢驗出來。
“莫公子客氣。”薛薄紅一聲嬌笑,伸手托起托盤之中的玉碗。莫誅南的心頭血墜入了玉碗之中,竟然發出珠玉墜地的聲響。
而後薛薄紅並沒有直接將玉碗遞給莫南柯,而是退回到了沈淮安身邊。
沈淮安從托盤上拿起了玉碗,走到了莫南柯面前。
“有一點兒疼。”邊這樣說着,沈淮安擒起莫南柯的一根手指,整個過程之中,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心疼,而後纔將莫南柯的指尖的血接到了玉碗之中。
那一抹心疼很清晰,落在每一個人眼中,多帶着一些異樣,進而想去揣度他們是徒兩個人的關係。
就連莫南柯自己都覺得自家徒弟有些誇張了。雖然昨夜他們兩個那個了吧,但是也不至於他就成了女人了,不至於這點小疼都忍受不了。
——那個時候莫南柯還不懂,真的愛一個人的時候,定然是把那個人放在心尖上妥帖收藏。只想將這個世間的所有甘美都捧到他的面前都尚且不夠,哪裡又捨得他又一星半點的難過。
兩滴血液落在了杯中,薛薄紅掃視了周遭一圈,直接將玉碗遞給了那羣修士之中的一個老者。那個老者是一宗掌門,是在場之中修爲最高的人,也頗有聲望。滴血眼前這種事情所需要的不過是最簡單的一個小法訣,就連剛剛入道的小修士都能做。薛薄紅此番作爲不過是爲了讓那些修士更加信服罷了。
老者也沒有推辭,用靈力使玉碗憑空懸浮,他站在原地就念起了口訣。
沈淮安湊到了莫南柯身邊,坐等莫誅南自打臉。他不信莫誅南和他家師父沒有任何關係就敢胡亂攀咬,可是如今到了這一步,有關係他也會讓他們變得沒有關係。師父是他的,如今的這具身體的每一寸都是他親手塑造的,心頭血自然也是他的。這具身體裡的靈魂也是他親自喚回的,沈淮安絕對不許師父和旁人再有任何牽連。
即使有,或早或晚,那牽連也要被他親手斬斷。
隨着老者的口訣,乳色的玉碗漸漸變得透明,衆人屏息凝視着碗中兩滴血的變化。兩滴血液彼此觸碰,又分開。再觸碰,又分開。
彷彿有什麼使得他們兩滴血液彼此吸引卻又隱隱排斥,衆人的心隨着血液的吸引和排斥都揪了起來。
倒是沈淮安一臉輕鬆,對於早就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他爲什麼還要緊張?
修仙界的滴血驗親要比凡間繁瑣一點,衆人都焦灼的等待着。最終,人羣之中發出了一陣驚呼,方纔趁着衆人都在看玉碗而偷偷拉起師父的手的沈淮安才擡了一眼眼皮,看了看杯中的境況。
杯中的境況……可以說是大大的出乎沈淮安的預料。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師父的血液和莫誅南的血居然融合了。
兩滴血在玉碗之中融成了一滴,這一滴血隨着老者口訣的連串念出的口訣而漸漸的變得越加的圓潤,最終變成了一顆宛若瑪瑙的珠子,上面還纏繞着絲絲金光。
莫誅南含笑着走上前來,伸手取過了那一顆血紅瑩潤的珠子。他衝着沈淮安笑了笑,方纔說道:“已經滴血認親過了,兄臺可是相信了?”
莫名其貌。簡直是莫名其貌。
沈淮安心下有些猶疑。師父當日已經身死道消,如今的身體早就不是當日的身體。莫南柯的每一根血管裡流淌着的都是忘川河水,身體裡若說真的有什麼心頭血,那也都是沈淮安當日爲了重塑他的身體所以才滴進去的。
也就是說,莫南柯的心頭血,本來是屬於沈淮安的。當日他入魔覺醒之後,沈家上下都已經隨着他變成了魔族,除了沈轅和少數幾個可用之人在外活動以外,沈家舉家都沒入了蒼山之北。也就是實說,世上根本不可能還有正在修仙的沈家之人。
可是偏偏莫誅南的心頭血就能夠和自己的融合,沈淮安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沈淮安許久不說哈,莫誅南也並不催促。他將手中的摺扇緩緩展開,思量片刻纔對沈淮安說道:“誅南此次前來並無惡意,只是想要迎回老祖的遺骸纔來此地的,叨擾兄臺的地方還請兄臺見諒。”
無視了沈淮安越來越黑的臉色,莫誅南繼續說道:“今日驚聞青霄老祖尚在,誅南也就放心了。”
沈淮安緊緊的抿起了嘴角。
當年莫南柯的修爲到了渡劫期之後,他能夠隱隱觸摸到一點天地規則,而如今修爲到了沈淮安這個地步,他的修爲和一個種羣的生死存亡直接掛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魔族的人數越是多,魔族的子民的修爲越是高深,他的修爲就越是深不可測。
如今沈淮安亦能夠觸碰到一點所謂的天地規則。他察覺到如今這一切都彷彿是冥冥之中有人推動的。而且,那人曾經對他很是眷顧,而今的每一步,卻是爲了將他推入死地。
嘴角溢出一絲冰冷的微笑。既然如此,不如就放馬過來吧。他沈淮安最卑微弱小的時候都沒有怕過,如今就更不會還害怕。他倒是要看看,那人折騰出來了這麼多事,到底是爲了幹什麼。
沈淮安身上驟然釋放的威壓讓旁邊的人幾乎腿軟,離他最近的正在和他說話的莫誅南更是首當其衝。喉嚨前泛起一絲腥甜,莫誅南艱難的喘息了一下,卻沒有低頭。
“誅南和老祖到底同根同源,本想將老祖的遺骸迎回去供奉,如今……”當沈淮安聽見莫誅南要迎回老祖的時候,周身的氣勢更盛。莫誅南算是修真界近來修爲最突飛猛進的修士,可是那點兒修爲放在沈淮安面前還是不夠看得。
“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莫誅南身子一軟,被強大的威壓迫得單膝跪在了地上。艱難的喘息了一下,莫誅南才斷斷續續的說道:“如今老祖怕是不願隨着誅南迴去了。老祖是長輩,長輩的事情誅南不好指手畫腳。”
努力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力攥緊手中的珠子,莫誅南對身後的修士道:“迎回老祖本是莫家家事,有勞各位道友了。如今老祖不願,誅南不好勉強,我們還是回去吧。”
衆人正被沈淮安身上的威壓弄得難受,聽見他主動這樣說便也都紛紛附和。這羣人來的時候磨磨唧唧,走得卻也是痛快,不多時候就走乾淨了。
一直沉默着的莫南柯看着衆人走遠,方纔對沈淮安說道:“淮安,我們也回去。”
沈淮安臉上讓人時刻想要退避三尺的神情並沒有嚇住莫南柯。他一遍拉着沈淮安的手往回走,一遍和他閒聊了起來。
他和這個世界有整整六百年的“時差”。六百年,放在莫南柯原來的世界早就可以塵埃落定,滄海桑田了,可是放在此間不過是彈指一揮而已。這六百年發生了什麼,足夠莫南柯和沈淮安聊上許久。
兩個人就這樣走着,薛薄紅跟在他們身後,刻意控制了一下腳踝上的鈴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此刻她的臉上褪去了方纔刻意的嫵媚,一雙眸子清澈的可以映出她所看的人的倒影。
而她眼中的那人,白衣加身,恍惚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