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一場壓倒性的擂臺,但是實力的差距卻並不影響這場比賽的觀賞性。
臺上的青年和少女各自佔據了擂臺的兩端,沈淮安收斂了身上屬於元嬰修士的威壓,將對云溪的壓迫減到最少。這個姑娘不可能贏,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包括云溪自己。而沈淮安要做的是讓這姑娘輸得不那麼難堪。
對於云溪,沈淮安其實是存着一些惡意的。他在意師父看她的眼神,在意師父的目光在除了他以外的人身上停駐。有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可是,沒有辦法啊。都是師父不好,他一步一步的嬌縱,最終讓沈淮安到了這個地步。
到底,是莫南柯放縱了他。有意或者無意的放縱。
云溪抽出了腰間纏着的軟劍。長劍遇風而舒,卻帶着幾許閃亮的光芒。云溪的劍身上帶着一種磨砂一樣的質感,並且雕琢着精緻的雲紋。與其說這是一把劍,不若說這更像是一縷綢緞。
沈淮安沒有出劍,而云溪長劍所指之處,正是他腳下的方寸之地。云溪一寸一寸的將劍擡起,沈淮安的身形也沒有移動分毫。劍者,兇器也。只是那個小女孩的劍卻遠沒有達到震懾沈淮安的地步。
沈淮安沒有選擇不動手。高手對峙的時候,先出招的人總是落於下乘。在三年前,沈淮安和沈轅比試的時候,還尚且依照這點,彼此磨練着性子。然而當沈淮安突破金丹,順利結嬰之後,在和沈轅比試的時候,他就沒有了那樣的顧慮。
在絕對的實力的碾壓面前,任何技巧都毫無意義。
沈淮安的劍沒有出竅,直直向云溪刺去。他的劍鞘是一整塊玲瓏玉挖出來的,透明若冰,寒涼入骨。透明的一層攏着劍光的寒涼,竟生出一種異樣的美感。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此劍名曰盈水。
沈淮安的劍風華內斂,彷彿帶着一種溫柔。即使那種溫柔脆弱而欺騙世人,卻總是讓人無端的沉溺其中。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沈淮安用的最趁手的靈器並不是手中的這柄長劍,而是那把山河扇。
那把扇子被他放在了師父手邊,因爲這個對手並不值當他用帶着迷幻陣和殺招的山河扇去對付。
這是很平常的一劍,用的也是無上宗外門弟子都會的子陽訣的起手勢。沈淮安的動作也並不快,還刻意的收斂了周身的威壓。云溪站在原地,只需要側身移動半步就能夠躲過這平平的一招,甚至可以趁着此刻沈淮安的動作大開大合的時候直取他的軟肋,先下一城。
可是,沈淮安只是笑着看她一眼,就讓她完全喪失了活動的能力。直到鼻尖都感覺到了劍氣帶來的些微疼痛,云溪才記起來舉劍格擋。
嘩啦一聲,云溪的軟劍纏上了沈淮安的長劍。這樣劇烈的碰撞,可是沈淮安的玉雕的劍鞘卻沒有任何的損傷。
云溪的個子比沈淮安矮了許多,沈淮安順勢一擡手,就迫得小姑娘收回了和沈淮安的長劍纏繞在一起的軟劍。兩劍離分,云溪手腕一抖,挽了一個劍花,劍招流星一樣的向沈淮安連綴而去。
沈淮安嘴角的笑容不變,擡手應對。一時之間,擂臺上只能夠聽見金戈相撞的聲音。
七百招。云溪刺出了整整七百招,沈淮安都一一接下。而後,在第七百招的時候,沈淮安忽然用劍背敲擊了一下云溪的腰側。看似軟綿綿的一擊,卻將云溪整個人直接擊飛出去。
一直緊盯着臺上的情況的云溪的姑姑見狀連忙上前,想要接住下落的侄女。沈淮安本就是特意將云溪往流雲派的方向擊落,所以云溪的姑姑想要接住她也並不困難。當接觸到自家侄女的那一刻,云溪的姑姑就知道,沈淮安這一擊定然是刻意爲之,所以力道和方向都掌握得極好。
扶着自家侄女站穩,云溪的姑姑衝沈淮安拱了拱手,說道“青霄老祖的高徒,果然是名不虛傳。”
沈淮安側身避開了她的行禮,只是笑着說道“道友承讓了。”
兩個人簡單的寒暄過後,自然又有其他人上臺挑戰沈淮安。許或是就連流雲派的女流都能在他手下撐過七百招的事鼓勵了後面的人,即使沈淮安頂着青霄老祖的關門弟子的名號,也還是有許多人躍躍欲試。
沈淮安掃了一眼那些人,將眼底的那抹不耐壓了下去。比鬥什麼的他並沒有興趣,比起在臺上和人相鬥,沈淮安更願意的是回到師父身邊。哪怕是僅僅站在他身後,凝視着師父的背影,卻還是能夠讓沈淮安感到踏實和幸安心。
可如今又並不允許他隨意退場。仙門大比能夠退場的情況只有一個,那就是輸了比賽。雖然沈淮安並不在意輸贏,但是他也知道,無上宗的臉面他不能不顧,師父的顏面他也不能不顧。
將目光緩緩的落在沈轅身上,後者會意了一下,趁着陳洵不注意,倏忽就竄到了臺上。兩人之間並無多言,瞬息開打。
自然是場景恢弘的比鬥。沈轅是單系水靈根,天資卓然,後天又多經錘鍊,對水靈力的控制甚至可比老祖。而他又素來偏愛華麗的靈術,一時之間臺上時而水龍騰飛,時而水幕連綿,又時而隱約又濤嘯之聲。
這樣密集的靈術,彷彿將整個擂臺都變成了水的世界。就連離得近的臺下之人的衣服和頭臉上都難免凝結着一些水珠。歡騰的水靈力源源不斷的向此間涌來,讓周遭擁有水靈跟的小弟子們都受益良多。
而在一片水霧中,沈轅注意到,他竟然連沈淮安的衣角都不能沾溼。無奈的聳了聳肩,沈轅向沈淮安揮出了一條水龍。沈淮安藉着水龍的力道後仰,直到落到了臺下才一揮衣袖,伸出絕白的指尖輕輕一點,那條水龍便瞬間消弭無形,化爲空氣中的些微溼度了。
沈淮安已經下了臺,便更加和煦的對沈轅笑了笑,輕聲說道“師侄進步神速。”隨後足尖一點,輕輕的越到了莫南柯所在的高高的看臺之上,低眉順目的站在了他的身後。
臺下觀看的人愣了愣,被這樣的變故弄得有些懵。莫南柯撐着下巴,看着臺下那些人臉上明顯的驚詫,只是笑着拍了怕沈淮安的肩膀,並未多言。
這是一抹很清淺很清淺的笑意,卻讓沈淮安的眸色驟然加深。怎麼辦呢,好像獨佔這一抹笑意啊。讓師父以後只能對自己笑,喜怒哀樂只能系在自己一個人身上。沈淮安光是想一想這樣的可能,就忽然覺得控制不住。
臺上依舊戰意正酣。隨着沈轅的上場,一直顯得有些溫吞的仙門大比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沈轅的眼神彷彿能夠燃起人心底的戰意,被他的眼神掃過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要上臺與之一戰。
沈轅是金丹後期的修爲,堪堪觸摸到元嬰的邊緣,距離突破只差一線機緣。而饒是這樣,他仍舊接連擊敗了三個元嬰修士。誠然,這其中亦有一些僥倖的成分。因爲被他擊敗的三人都是金火雙靈根。金生水,而水克火,無論他們運用怎樣的靈術,本命的靈力一樣被沈轅全然剋制,而另一樣則助長了沈轅的氣勢,自然也就落敗了。
“嘖嘖,那個師叔不濟,這個師侄倒是挺厲害的。無上宗也不算是後繼無人啊。”臺下的一個宗門的首席大弟子輕聲的嘟囔着。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在場的哪個人不是耳目可以綿延千里。聽見他這樣說,不由都將目光投向他。
他的師父被氣得眼前一黑,擡手就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出聲呵斥道“豎子無知,還不閉嘴。”
那個大弟子平素也是被驕縱慣了的,本身就是雙靈根,在自己原來的門派自然很受重視。畢竟若是單靈根的話,那麼就是無上宗這樣的大門派也會捧爲掌中珍寶的。所以他雖然被師父訓斥,但仍有些憤憤不平的繼續說道“什麼啊師父,我說錯了麼?你看他那樣,就連流雲派的娘們兒都能在他手下足足走七百招,還被自己的師侄打落臺下,也不嫌丟人。”
他師父惶恐的瞄了一眼沈淮安,發現他並沒有看向這裡才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用力擰了一下自己的大弟子的耳朵,纔對他說道“你個小兔崽子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你看那七百招裡,沈仙長的腳可曾移動過半寸?”
那大弟子“哎呦”一聲,拼命的揉着自己的耳垂,聽見師父的話便呆了,仔細回想了片刻他才驚覺,云溪的整整七百招裡,不乏驚險萬分的殺招。但是饒是如此,卻也不能撼動沈淮安哪怕半步。
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師父又繼續說道“你在看看你自己衣服上的水痕,就是在臺下都如此,可是那臺上的沈仙長可沾溼了半點?”
大弟子又愣愣的看了看沈淮安,沈淮安的白衣隨風微動,就連發梢都沒有一點水的痕跡。半響之後,他才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虛的衝着自家師父問道“師父,他……沈仙長他是故意的?”
他家師父點了點頭,又伸手擰了擰他的耳朵,哼了一聲才說道“人外有人,你小子學着吧。”
而他們沒有注意到,沈淮安的目光其實早就落在了這裡。他靜靜的看着臺下的師徒互動,然後慢慢的抿了抿嘴角。
莫南柯閒閒的看着沈轅在臺上的表現,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徒弟有些失落。別問他怎麼感覺到的,許或是師徒連心吧,他就是能夠感覺出自家徒弟一派溫柔的外表之下那淺淺的失落。
#大金毛的即視感是要鬧哪樣啊?說好的濁世佳公子呢?徒弟你畫風變化得略快啊。#
順着沈淮安的目光,莫南柯自然注意到了看臺之下的那對師徒。劃掉了“我家徒弟因爲別人的輕視而失落”的這種設想,莫南柯隨即出聲“淮安。”
沈淮安的目光立刻收回,默默的湊到了莫南柯的身邊。
“怎麼了?”
沈淮安沉默了片刻,有些彆扭的說道“師父你看,他擰他徒弟耳朵。”說完,大片的紅暈就從沈淮安白玉似的臉上蔓延開來,簡直連他的而後都要燒紅了。
莫南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臺下的師徒互動,一時之間有些弄不清楚狀況。
沈淮安看着莫南柯迷茫的目光,有些艱難的繼續說道“師父你從來沒有擰過我的耳朵。”說完,竟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莫南柯。
#臥槽!這眼神太犯規了啊喂。這是賣萌麼?是賣萌麼?#
#我家男主什麼時候有了抖m屬性?#
“低頭。”隨着一聲清冷的男音,沈淮安聽話的彎下了腰。耳垂傳來了一陣微涼,沈淮安將周身的感官集中在自己的耳垂上,甚至都能清晰的感覺出師父指腹的紋路。
熱燙的耳垂被微涼的手指揉捏,帶着一絲迅速蔓延的癢。莫南柯到底沒捨得用力的擰,只是輕輕的捏了捏沈淮安的耳垂,而且只是剎那便撤回了自己的手指。但是,只是剎那的接觸,就已經足夠沈淮安心跳如鼓了。
曾經的嬰孩如今已經長成了青年,眉目之處都是棱角,整個人雖然自帶三分溫柔,但是卻難掩其鋒。只是耳垂倒是意外的柔軟,莫南柯回味了一下方纔指尖軟糯的觸感,嘴角不由泄露出了一絲溫情。
師徒互動的餘溫並沒有持續很久,當臺上的沈轅擊敗第四個對手之後,一道黑影躍到了臺上。他周身黑衣,頭臉全部被黑色的布籠了起來,只餘下一雙眼睛。
慣例是自報家門,但是他的話卻彷彿一滴水滴入了熱油之中,讓場中的人驟然議論出聲。
他說,天歲城,昔照。
昔照本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特別的是他的師門。竟然是,天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