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小徒弟終於回來了~
沈淮安正在尋找着迴歸的時機,而另一端,莫南柯也並沒有閒着。他坐在地上迅速的恢復着靈力,周遭圍了一圈無上宗的弟子。他們在無聲的爲莫南柯護法。雖然自知他們的修爲在老祖面前不過是微末,但是作爲無上宗的弟子,總是想要爲老祖做點什麼。
莫南柯打坐了大約半個時辰,內府之中的靈力隨着他的呼吸而自然增長,平素不必他刻意吸收,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抽取周遭的水靈氣,在肺腑筋脈之中自動的凝水成冰。而如今,莫南柯有意吸收,周遭的靈力便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樣的向他涌來,而莫南柯已經十分寬廣的筋脈自然是照單全收。
半個時辰之後,他終於感覺好了一些,空『蕩』的內府開始凝聚一些平素習慣了的寒涼,這些許寒涼讓他清醒。
莫南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他拖得越久,自己的小徒弟在未知的空間裡可能遇見的危險也就越多。
莫南柯不知道的是,此間非彼間。時間的流逝程度是不同的,對於他來說的半個時辰,對於沈淮安來說卻可能是千百年的滄桑變幻。
沈淮安來到這裡已經八百年了。八百年是什麼呢?八百年是足夠當年的小道士成長爲渡劫老祖的時間。也是足夠沈淮安將自己完全實體化,實現靈魂和實體之間相互轉換的全部歲月。
此念未絕,此心不滅,則無死無傷。
並非沈淮安自己妄自尊大,他曾經在青霄老祖舞劍的時候刻意湊近。將手放在青霄老祖的劍鋒之下,長劍毫不留情的落下,將他的那隻手斬落。然而,待沈淮安心念一動,那隻手就會乖乖的在他手腕上重新長好。
沈淮安的心裡隱約的急切,但是也知道有些事情並不能急。於是他就這樣一直密切注視着小道士的修煉情況,足足等了八百年,才終於盼到這個小道士達到了渡劫期。
世人都道青霄道人驚才絕豔,萬年不過就能觸『摸』渡劫。然而當青霄道人的徒弟在八百年的時間之內就初登大道,這就不能僅僅說是驚才絕豔了,這分明就是妖異。然而這些年沈淮安跟在小道士身邊,冷眼看着他所遇見的這些奇遇,所以也並不感覺奇異。
他甚至覺得,若是換做自己,在有這些奇遇的情況下,最多三百年就能夠抵達渡劫。
小道士太慢了。沈淮安日日等着這一天,足足等了八百年纔等到。當天雷降下的時候,沈淮安站在小道士身邊,和他一同經歷雷劫。成仙所需的是九轉天雷劫十分兇險,但是沈淮安必須如此。
時空的開合只有一瞬!沈淮安等了八百年纔等到的時機也只有這一瞬而已!到了如今這一步,他還怕什麼粉身碎骨?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必須抓住。
正月。無風無月。
青霄道人在三百年前就已經破碎虛空,坐地飛昇。作爲他唯一的徒弟,小道士自然繼承了他的寢殿。在三百年前青霄道人飛昇的試仙台上,小道士佈下了大陣,而後釋放了自己一直壓抑着的修爲。
他身邊站着一堆男人女人,他們站在大陣外面看着,臉上的神『色』都是緊張。沈淮安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這些人之中,有的他在自己原來的世界原本就認識,有的卻是陌生。這些年他跟在小道士身邊,看着他結識這些所謂的兄弟以及那些所謂的愛他至深的女人,心裡竟然一點共鳴也無。
——他和師父之間,本來就不需要夾雜這麼多的男男女女。
第一道天雷,降下,草木盡折。
第二道天雷,降下,山河顛倒。
第三道天雷,降下,乾坤傾覆。
小道士在陣中安坐,辛苦佈下的大陣爲他抵擋了三道天雷。三道天雷之後,四處的靈石全部化爲飛沫,就連他高懸於鎮上的仙級法器都失去了光輝,咣噹一聲掉落在地上。
小道士並沒有爲那件仙級法器而惋惜,他雙手飛速結印,以自身修爲抵抗着第四道天雷。天雷毫不留情的降下,小道士引出自己內府中溫養多年的天地靈力,天雷和天地靈氣同根同源,感知到天地靈氣的存在之後果真弱了許多。
六道天雷已經降下。
小道士內府中的天地靈氣已經重返天地,剩下的三道需要他自己去抗。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氣,長劍一劃,『揉』身而上,直接對上了那道天雷。
沈淮安的眼中這時倒是劃過淡淡的欣賞。天雷降下之時,本就是退無可退。多少人殞命如此,都是因爲心生退意。而這個小道士敢迎身而上,倒是頗有幾分當年青霄道人渡劫之時的風骨。
長劍揮起,落下。第七道雷劫被他攔腰斬斷。許或天道因此震怒了一般,第八道天雷並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很快就降下。
小道士虛空一點,召出自己的祥雲,在雲端騰空一轉,手中的劍反刺而出,整個人順勢仰面前傾。那道有一人粗的天雷就這樣被從中劃開,有半道雷生生的落在小道士身上。他吐出了一口血,卻生受了這道雷擊。
九轉天雷雖然恐怖,但是渡劫期的老祖的身體也並不是隨意就能毀滅的。半道雷而已,小道士如今的修爲還能夠受得住。
小道士捂住了胸口,艱難的站了起來。他的眉間一刃紅痕鮮豔似雪,整個人的臉卻是蒼白如紙。那半道雷,他受得住,可是傷的也不輕。
眼見第九道雷就要降下,沈淮安的心中心念急轉。
如今小道士的這個狀態,第九道若是劈在他身上,他勢必要功虧一簣!小道士的死活沈淮安並不關心,但是他唯一能夠回到師父身邊的機會,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放棄。
咬了咬牙,沈淮安凝出了實體,不顧小道士驚訝的眼光,雙手飛速結印,將內府之中的那一縷冰涼的真氣引出,擡手生生的接下了最後一道天雷。
天雷的威力並非空『穴』來風,渡劫期的老祖接下來尚且有些費力,何況是如今內府空『蕩』,只是恢復了些許奇異真氣的沈淮安。他最後下注一般的引出了那股真氣凝結在手掌。天雷在他掌心炸開,被那真氣抵消了些許,可是也並非全部。
待到雷劫散去,沈淮安的身體瞬間透明瞭起來。八百年的修爲一朝散盡,如今他再也無法凝結成實體。沈淮安低頭細看,掌心在真氣耗盡,直接接觸到天雷的一瞬變得焦黑,而如今他失去實體,不見了森森白骨和渤渤鮮血,只餘下一道銀『色』的印記貫穿沈淮安的掌根到指尖。
再無心觀察自己的身體變化,沈淮安迅速的來到了小道士身邊。天邊降下了一道金光,隱隱伴隨着清雅的花香和梵音。金光籠罩在小道士身上,剎那之間就收攏。待到金光散盡,留在原地的人再細看,試仙台上什麼也無。
“多謝兄臺相助。”在被金光籠罩的片刻,小道士對沈淮安這樣說道。說來,這是八百年之中,他第一次看見沈淮安。雖然沈淮安和自己的面容一致,但是他也並沒有表現出太震驚。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沈淮安並沒有對他說什麼。他只是閉上眼睛感受着金光收攏的剎那帶給他的失重感,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只有這一瞬。
將自己的神識擴到最大,沈淮安迅速的感知着自己熟悉的氣息。他的時間只有這多,在這之後,他將和小道士一起被帶到天界。
所有修仙之人都渴望的仙界,但是和師父比起來,那就只是一個冰冷的夢而已。所以沈淮安必須在仙界召喚,虛空破碎的剎那尋找到自己原來的世界,然後進入。
他很快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氣息讓他戰慄,進而欣喜若狂。對於沈淮安來說,那是八百年未見的遺世溫柔。沈淮安近乎貪婪的將自己的神識和這片神識交接,在接觸的瞬間,他也感覺到了神識那邊的人和他一樣,都是一震。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是沈淮安依舊不要命的直奔那片神識而去。是真的不要命。時空變幻莫測,隨時都可能將他絞碎。但是顯然,如今沈淮安並沒有那麼多心思去想這些了。
小道士呆了一樣的看着沈淮安,似乎很意外竟然有人會捨棄仙途。
而那一邊,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靈力的莫南柯再一次將神識滲入那些時空裂縫之中。他並沒有目標,只能盡力的將神識擴大一些,再擴大一些。
在時空面前,莫南柯能夠做的不多,卻也並不少。他彷彿將自己的神識凝成燈塔,希望可以爲他的小徒弟照亮回家的路。這樣的希望本事渺茫,但是莫南柯卻仍舊在苦苦堅持着。
半響之後,他竟真的有收穫。
他感覺到了一股神識纏繞上他的,就彷彿離家許久的孩子撲到了親人的懷裡。莫南柯心頭一條,下意識的用自己的神識將他包裹住。
心跳如鼓。兩股神識相互磨蹭着,讓莫南柯和沈淮安的靈魂都莫名的戰慄了起來。
驟然睜開了眼睛,還未待周遭的弟子上前詢問,莫南柯就引出了手中的劍。拔劍一劃,莫南柯接連橫劈,衝着那一縷感受到沈淮安的氣息的裂縫接連劈去。
一日之內接連破碎兩次虛空,對於莫南柯來說也有一些吃力。但是他必須如此,因爲時空隔閡的,就是他的徒弟。
長劍落下。時空驟然出現更大的裂縫,莫南柯的靈力更是不要錢似的輸出,直到將長劍『插』入時空之中,利落一劃,時空之中被劃破了。
“淮安。”莫南柯的心中激動,可是吐出的只是平平二字。彷彿千言萬語,在他們師徒面前,就這兩字足矣。
沈淮安眼前驟然一亮,就連他的身體已經化爲了實體,並且腰腹之間還依稀流着鮮血也並不理會。他只是想着快些,再快些。拼勁全部的力氣向前奔去,沈淮安拼命的向時空被劃破的地方湊去。
而另一邊,小道士愣愣的看着沈淮安身邊發生的一切。
“淮安?”小道士低聲唸叨着這個名字,輕輕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明明應當是莫怨天的。”然後他恍然憶起了剛纔看見的那個白衣橫劍的身影,又是一聲嘆息。
“執念太過,是幸還是不幸?”
寂靜的虛空之中無人回答他的喃喃自語。幸與不幸,除了千帆過盡之後自己的驀然回首,誰又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