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請夫人爲室人也畫上一幅,不知可有這個榮幸?”盛晴注視花不語問道。
“呵呵,這有何不可,”時非深先人一步,不等花不語說話,便答應了下來,她轉眼對花不語道,“不語,你先回房整理下所需之物,待會便隨盛相去趟丞相府。”
花不語也不拒絕,而是十分識相的謙了身,淺笑道:“嗯,不語馬上去準備,”而後對着盛晴與應瀾祁也道,“那不語就先告退了。”
“夫人請。”盛晴點頭,杏眼裡一片可辨的讚許之意。
應瀾祁不多作聲,只是微笑着頷首,目送花不語離開偏廳。
時非深見花不語消失在視線裡,便領步往後堂走去:“盛相、王爺,這邊請。”
盛晴與應瀾祁對望一眼,便雙雙跟了上去。片刻,他們來到了時非深的書房。
時黎在門外候着,不許任何人靠近。房內,時非深坐於書案後,盛晴與應瀾祁紛紛坐在兩側。他們先是聊了些關於西局的情況以及封陌國四境的局面,然後又說了說虢洱國接下來的動向,皆是認爲,不出十月份虢洱國必會派人前來議和。
“本王聽聞,在將軍出征前有人冒用本王之名派了刺客刺殺六哥?”應瀾祁順着話題轉問道。
時非深清目而言,回答:“確有此事。”
盛晴接話道:“那將軍是如何判斷,此事絕非十五王爺所爲?儘管當時王爺被聖上派往江南督建運河,但若是有心爲之,也未必不可能。”
“明人不說暗話,王爺若真是要置六王爺於死地,也不會盡挑些不成氣候的殺手,三兩下便招了,”時非深眉眼露出幾分笑意,他續言說道,“十五王爺無心王位,何苦做些落人話柄的蠢事。”
“哦?”盛晴意味深長的眼角微彎,眉側漸聳,“呵呵,看不出將軍對十五王爺如此有信心。”
應瀾祁隨之也笑道:“既然如此,卻爲何會有人盜用本王之名?”
“不過是想以絕後患罷了,”時非深抿了口面前的茶水,悠然道,“只是,太過急躁,打草驚蛇了。”
自封陌國開國以來的兩百多年,能被任命江南督建運河的人,只能是本國太子,一國儲君。
盛晴眯眼,沉聲問道:“依將軍所見,莫非是……”
“時某不知。”時非深僅說四字,便打斷了盛晴接下來的猜測。
應瀾祁與盛晴交換了一下眼神,於是,應瀾祁起身道:“如此,將軍事務繁忙,本王與盛相也就不便多打擾了。”
時非深也起身,與時黎送他二人至府門口,卻見花不語已在那裡等候,盛晴笑道:“我突然記起,室人近日身體不適,怕是不能請夫人作畫了,夫人見諒。”
花不語也不驚怪,只是微微一笑,清眉清目說道:“無妨,還請夫人好生休息,過幾日不語再前去拜訪,丞相不必掛心。”
盛晴點頭:“我必然在府中恭候。”話後便與應瀾祁一同告別,徒步離開了將軍府。
時非深目送走他們,便垂下眼去問花不語:“東西可有準備好?”
花不語眯眼一笑,掩去了眼中的光華,她輕聲而語:“丞相又沒有讓我去作畫,你又何必再提呢?”
“反應倒是很快,”時非深輕輕地揉了揉花不語的腦袋,溫聲,“好了,進去吧。”
花不語點點頭,隨時非深進去。盛晴不過是藉口要打發走局外人,花不語明知盛晴的話外音又怎會真的去準備作畫用品。想考驗她的應變能力,對不起,她來這裡最早學會的,就是察言觀色。
夜裡膳後,花不語與時非深坐於中庭葡萄藤架下納涼享受。
夜風襲過清爽無比,驅掃掉白日殘留的暑氣。花不語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她看着時非深盯着幾花切好的西瓜出神,便說話:“非深,你是想把西瓜看活麼?”
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們之間便沒有“將軍、本將”之稱,一切從簡。
時非深聽言,側過臉來,捏了捏花不語的臉,他抿嘴:“瞎說。”
花不語倒是任由時非深的手在她臉上不輕不重的捏着,只接話:“那你在想什麼?”
“想知道?”時非深挑眉,見花不語誠實點頭,他答道,“你有所不知,本朝丞相與十五王爺素無來往毫無交集,今日卻一道前來,不覺蹊蹺麼?”
盛晴十六歲入朝爲官,十八歲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朝野上下誰和他都有點事,唯獨這個十五王爺,不要說有交集,便是見到面都是一句話不說,各自岔開,彷彿眼裡沒有這個人似的。
應瀾祁自小文采出衆,才華橫溢,除了不會武功便沒有能難倒他的事,相貌出衆溫文爾雅,待人處事皆以“謙”字當頭,只是膚色生來便帶着幾分異於常人的白。按理說盛晴乃是一朝丞相,平日裡打個交道也是常情,但生活了二十五年的應瀾祁,卻是實實在在沒有一句話和盛晴搭邊。
不要說是朝堂上,便是街頭巷尾都有幾分了明於心,丞相與十五王爺不和,無法共事。
於是,舉凡他二人中有一人在場就絕對見不到另一人,不論是國宴或是朝事,都邀不齊二人,連皇帝都無可奈何。
“這不是很奇怪麼?看他二人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花不語聽完時非深的介紹也開始奇怪了。
時非深拿起一花西瓜遞給花不語,說:“確實,看他們今日的衣着打扮,想來是爲了掩人耳目來這裡一趟。”
“我們這裡有什麼值得他們這麼費心思的?”花不語要下一口甘甜可口的紅瓤西瓜,咀嚼兩下,“而且,他們之前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裡,如果這次被有心人看到了,豈不是會有很多麻煩麼?還要落人話題,牽扯咱們將軍府。”
時非深抹了抹花不語嘴角溢出的西瓜汁,緩聲道:“你說的不錯,如果他們之前是有意爲之,一旦被人識破便會前功盡棄,我想,他們不會不知曉利害盲目行動,這樣分析,只有一個可能。”
“是什麼?”花不語擱下手中咬了幾口的西瓜,目不轉睛的盯着時非深,倒是有幾分緊張了。
時非深凝着花不語探究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十五王爺不再是從前不爭風雨的十五王爺了。”
“你的意思是,他有心一爭?與六王爺?”花不語驚訝與時非深的結論。
琚炎帝力排衆議至今仍然不立太子,而得選熱門便是皇帝與皇后的嫡子,馥芸公主的親哥哥——六王爺應瀾汮。而如今,應瀾祁與盛晴突然走到一起,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是要拉攏丞相與最有實力的應瀾汮一爭高下。
而且,他們來找時非深,是想要把封陌國握有一半兵權的大將軍也收入羽下麼?
時非深略微一點頭,花不語卻不覺得事情已經清晰了,反而更顯迷霧重重。爲什麼應瀾祁想得到王位?爲什麼毫無交集的盛晴要幫應瀾祁?因爲兵權來找時非深她可以理解,但是,爲什麼挑在這個時候?挑在時非深立下戰功不久,自己又得皇后嘉許的這個時候?
“六王爺知不知道這件事?”花不語問道。
“恐怕還不知,”時非深回答,“他若是知道了,必定比他們還早到府裡來。”
花不語側了側腦袋,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她不顧手上的西瓜汁,拉住時非深的袖子,急道:“狐狸不是六王爺那邊的人麼?”
時非深看了一眼慌亂的花不語,將她攬入懷中安定下來:“不錯,只不過,自從邩城一別,他便不知去向,我只敢肯定他回過均鳴。現下,他應該不在荊日。”
“那你的意思呢?是偏向哪一邊?”花不語擡眼去問,如果時非深是想站在應瀾祁這邊的話,不是意味着要和狐狸爲敵了麼?
“中立。”時非深哪邊也不偏,他握着一半的兵權保持中立,這是對已經分割成派的朝廷來說最好的選擇,只要手握另一半兵權的琚炎帝還活着,就不敢有人亂來。
花不語扁嘴:“你很賴皮,這算什麼?”而後她又說道,“我覺得狐狸不是心甘情願的站在六王爺那邊的。”
“此話怎講?”時非深有些興趣了,小女人怎麼知道的?
“因爲在成婚之前,狐狸還對我說過,教我不要與主婚的六王爺扯上一點半點關係,如果他有心爲六王爺,應該巴不得我們與六王爺搭上關係,怎麼還會惟恐我避之不及呢?”
時非深沉思片刻,深藍的眼睛注視花不語,然後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你若是能夠一直留在這,該有多好。”他的身旁,需要個如她般敏銳的妻子。
花不語攀着時非深的手臂,依偎在他的懷裡,手指勾弄他的長髮,一圈圈繞在指間。她猶豫很長時間了,不論回不回去她都不捨,而且要命的是,她越來越適應這裡的生活了,儼然成爲這裡的一份子,將軍府的一份子。
懷裡人不作聲,時非深的眼睛看了下去,大手執過那隻圈繞他頭髮的小手,放在掌心,只道:“在你沒完全決定好之前,我不會碰你。”
是的,成婚至今,花不語仍然是個黃花大閨女,乾乾淨淨。時非深不越雷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不能做出不負責任的事,他不想花不語後悔,他要的是她的全心全意。
花不語對上時非深的眼,深藍海洋一片汪洋,她深陷不能自拔,但理智告訴她,她終究不屬於這裡。
“非深……”
餘下的隻言片語,全數被時非深收入吻裡。葡萄藤架下他們相依相偎,繾綣纏綿,這一刻,他們心意相通,除了彼此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