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見所未見的雙征戰之主後面,極爲罕見地出現了一條註釋,似乎就連機械院的穹頂之光,都難以衡量出這一場曠世戰鬥的最佳戰神。
只見數行發光的大字悠然寫道:“器藥院一班上官穎,斬獲整整二百一十七點積分,爲場上最高,屬當之無愧的征戰之主。但是,鑑於符篆院二班雲墨凡以高超劍術自下克上,發揮出不類本境界的高妙武力,且同時斬獲積分一百二十四點,亦爲獨步,特追加征戰之主稱號!”
“最終積分,器藥院一班上官穎,獲得積分二百一十七點,征戰之主加分五十點,總計積分二百六十七點。符篆院二班雲墨凡,於戰臺之上獲得積分一百二十四點,征戰之主加分六十點,總計積分一百八十四點!”
看到這樣兩條長長的特殊註釋,符篆院的人心中五味雜陳,有喜悅,有自哀,有悲傷,有震怒……諸多情感交匯在一起,構成了一種不可名狀的複雜情緒。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心中都突然感受到了某種名爲‘自信’的情感,就連走路都覺得身板挺直了不少,便是周圍的蔑視目光,較之中午,也好似減少了三分。
這是對於整個符篆主院的自信!
面對此景,器藥院的人也皆是默然,並沒有提出太過激烈的抗議,他們也看到了那個在戰場上不屈征戰的身影,那種直到筋疲力竭再也揮不動劍才最終倒下的戰士,值得他們報以尊重之意。
爲了團體的榮譽奮鬥到最後一分力量,這樣的精神不應該被詆譭。
不知道這些懷抱着複雜的心情的孩子們,若是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後,又會做如何感想。
是覺得心頭那座壓抑的大山被移去了呢,還是會覺得心裡面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呢?
無人能猜測得到。
不知何時,大演武場西方的兩個人影也消失不見了去,這座熱鬧了一天的戰鬥聖地,在暮色的鋪砌下,漸漸陷入了一種沉默的靜謐。
山間有鳥,卻不甚鳴叫,偶爾有秋風順着樹杪拂過,驚起一道道簌簌的枝葉響聲,爲這抹靜謐添上了些許不一樣的味道。
翱翔的失羣孤鴻向着溫暖的南方飛去,一聲聲淒厲的雁鳴,點綴在漸漸暗下來的星夜之間,頗顯得有幾分幽趣。
月色漸濃,如紗一般的月光靜靜地浮動在樹梢之上,透過稀疏的秋葉縫隙,照落在低矮的灌木叢中,驚起一聲聲清靈的鳥鳴。
但芒碭山卻在這鳴聲之中顯得更加幽寂,白日的萬獸齊動,在此時彷彿變成了一種夢境中的朦朧錯覺。
“月出驚山鳥,其後何妨不可添加上‘鳥鳴山更幽’呢。”
寂靜下來的大演武場中,謝興公看着深沉的夜色,扭頭對軒文華說道:“白日裡的芒碭,美則美矣,卻究竟太顯吵鬧啊。”
“興公所言,餘不敢苟同,”軒文華負手站在大觀戰臺之上,朗聲道,“世間有萬物,亦有萬理,先人所言文以載道,所載之道便是這萬物萬理的自圓其說。”
“我看倒不盡然吧,先賢所言文以載道,乃是道統之道,天下獨吾彀中所在之爲道,此纔是我輩修煉者應當看齊的繩墨準式吧。”
一旁,器藥院的院長郭丹陽專心致志地擺弄着雙色棋盤,頭也不擡,悠悠然說道:“只有你符篆之學,強調萬物萬理,對我輩俗人而言,倘若世間真是有萬物萬理,又如何獨證大道?”
男子言語之中雖以‘修煉者’和‘俗人’自稱,但卻一心所向獨證大道,言談之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狂傲機鋒,輕輕攻訐向軒文華。
看來器藥院與符篆院的不和,並不只是在於院校之爭,更多的卻是由於修煉理念的本質有所不同。
“二位還是收斂下各自脾氣吧。”
鬥戰院的副院長謝興公擺了擺手,和氣地勸解道:“眼下最重要之事,還是要解決芒碭的憂患。七年一戰以來,消停許久的籩豆帶和啓予帶,似乎又是積蓄起了新的力量,已經不甘再居於人後了。”
副校長陶敬仁點了點頭道:“興公所言甚是,倘若芒碭再次興風作浪,必定會吸取上一次失敗的教訓,先對我青龍下手,到時拓木校區和主校區鞭長莫及,難以對我們施與援手,只憑借防護罩,恐怕無法護住全部學生安全。”
良久未曾開口的法道院長皇甫容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美豔女子,此時她瞥了一眼大演武場的西方,輕聲道:
“在下有兩個建議,不過需要諸位鼎力協助。”
“說來聽聽無妨。”謝興公接話道。
“第一,便是方纔敬仁所言,聯合青龍三大校區的事,我近來得到了不少空神石,足以修建兩座單向的巨型傳送陣,可以解決拓木校區與主校區的援助問題。不過……其餘的大量神物,還是需要從學校寶庫中湊集了。”
陶敬仁點頭道:“這個好說,傳送陣的事,便全依仗皇甫院長了,另外,此事務必要秘密進行,動靜不要太大,只抽取學院的部分老師即可,免得被學生們看出端倪,三人成虎,走露了風聲。”
“畢竟近些年,芒碭可沒少在我炎惑安插探子!”
郭丹陽微笑說道:“密探之事,我已有不少眉目,只待大戰一起,便將其盡數拔除!”
“而且,我們或許還可以利用這點做一做文章,傳遞一些假道消息給他們。”
“這一點以後再說吧,那些妖物也不是什麼癡人,莫要弄巧成拙最爲重要。”陶敬仁搖了搖頭,隨即看向了皇甫容,說道,“皇甫院長,你剛纔說的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便是青龍令的事,我們要不要在東域發佈青龍令,召回一些在外的卒業學子,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已經摸到四境門檻了。”
聞言,軒文華接話道:“有不少和我們一輩兒的老傢伙都已經突破通天四境了,相較你我也不遑多讓。”
“軒兄玩笑了,相較我們不遑多讓可能是真的,但若比起你來,只怕還要差上一線。”謝興公微笑着說道。
“興公謬讚了。”
軒文華擺手謙讓道:“真想看看到時候那些芒碭老妖們…突然重見熟人的表情啊。”
陶敬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此事也要秘密進行纔好。”
說着,他身形向前輕動,低頭伏在桌邊,其他四人見狀,皆是聚了過去,悄聲密語起來。
這五位在東域之上跺腳便能震起山搖地動的大佬,就這般像商量秘密的小孩子一樣,頭拱着頭,聚攏在了桌邊。
只不過,與孩子們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皆是亮起了一道浩然青芒。
青光在空中悠悠閃動,最終匯聚成了一條若有實質的迷你神龍,伏倒在了桌子之上。
正是中域四聖之一的青龍!
……
……
一片幽邃的黑暗中,痛苦是唯一不變的感覺,墨凡的意識,就在這片黑暗中悠悠醒了過來。
甫一睜眼,便感覺如此輕微的一個動作都牽動了身上每一個傷口。
痛,到極點的痛。
整個筋骨都彷彿被撕裂開來,然後又重新拼接到了一處,通身的血氣像是被放在熱火之上烤炙了許久,散發着一道道滾燙的波動,在身體內轟隆作響。
這股波動太過劇烈,以至於墨凡都能感覺到有一個血氣凝成的大球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他坐在這個流轉的大球之中,隨着時間的流逝,感受着身上無處不在的痛苦,像是被囚禁了億萬年的狂魔。
每一根神經都陷入了癲狂和扭曲,數萬只螞蟻在骨骼上齧咬,每一個穴道都被抽離出了身體,卻還連帶着傳遞痛苦的神經,反饋回一波波的苦痛浪潮。
墨凡緊咬着牙,卻發現連這種動作都充滿了劇痛。
每一顆牙齒都好像搖搖欲墜。
他痛苦地嘶吼了出來,肝膽欲裂,嗓子宛如千百年沒有開口,聲浪在阻塞的通道中衝過,帶起一陣陣細緻的苦楚。
墨凡從沒有經歷過這種痛苦,比在林村之中用饕餮血液鍛體還要痛苦十倍。
這是一種暈都沒有辦法暈過去的痛苦,一步步將人的意識逼到死亡邊緣。
一般的人在面對這種境況之時只怕早就陷入了瘋癲。
起碼可以避免自主地感受那極致的劇痛。
但是不知爲何,男孩始終堅守着那一絲清明,這種堅韌的模樣,落在黑暗之外悄悄觀察的黑塔眼中,讓得後者不由得讚賞的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眸中,劃過了幾分讚許之意。
“墨凡啊,堅持過這一關,你就能擺脫一部分的劍氣遮蔽了,到時候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無論是地心之火的吸納,還是鬥氣的修煉,都可以一日千里,一定要堅持住啊!”
塔靈兩隻小手不自覺地攥在一起,爲墨凡祈禱道。
她和那神秘意識的聯手,可以說是形勢所迫,也可以說是借勢爲之。
即便是墨凡沒有被殺意逼迫陷入癲狂狀態,她也會在幫助後者破階入築基後期的時候,藉助龐大的靈力海來沖刷他殘破的身軀,洗去一些當年在江南道中被劍氣割裂的身體弊端。
只不過,由於那件兔毛毛衣的刺激,這一步提前到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