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在場中的玲瓏,看着一旁狀若瘋癲仗劍劈砍的墨凡,心裡想着,誰還沒有一件傷心的事呢?
那個整天在村口笑眯眯的小胖子,原來也有這麼仇恨的人啊。
她想着心事,一片桃花飄到了她的面前。
花瓣上沾染着不知泉水還是露水的水滴,晶瑩剔透,流轉在花心,映照着花兒眼中的世界。
清澈而又迷離,像是被放大和歪曲了十幾倍的螞蟻。
玲瓏看向花的主人,只見一個清麗絕倫的少女邁步在戰臺上,她的前方,只有無盡坦途,無一人敢阻擋在那條路上。
元十八的光柱盡碎,人也被桃花擊落在場下,常樂被掛到了觀戰臺的欄杆上,顏介和千山雪稍微好一些,還尚能站在戰臺旁,觀看場中的戰勢,最倒黴的要屬曾浩然,被他的時空之力困擾得頗有些惱怒的少女,直接將得他扔到了雲層之中,不知何處,到現在都還沒落下。
上官穎向着玲瓏點了點頭,帶着萬瓣桃花,斬向了符篆二班。
原本還頗有些勢均力敵的場面,頓時向着‘兵敗如山倒’傾斜了過去。
場邊,顏介嘆了口氣,低眉不語,他還是低估了女孩的強大。
對付那樣五個他特意挑出來的具有屬性剋制的人,女孩也只是動了動手,就把他們都掃下了戰臺。
從始至終,沒有人能接近她身前十丈。
只是萬瓣桃花,威力便如此巨大,若是硬吃女孩覺岸後期的一拳,只怕會把丹田都給打錯位到靈臺之中。
失敗已經是必然的了。
顏介眼神中有着難掩的失落,默默轉身,走向了觀戰臺,身邊,千山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做的很好了。”
“我應該再加上一倍的戰力來阻擋那個女孩的。”
“不是那個問題,”
千山雪搖了搖頭,吹彈可破的臉蛋上沾染着點滴浮動的風沙,平靜道:“再加上一班的張潛龍和白小蠻,我們也不是她的對手。況且我們班的人就那麼多,拆東牆沒法補西牆,自然是隻能被她逐漸掃下臺來。”
聞言,顏介臉上浮現出一抹頗爲古怪的笑意,看向神情清冷的千山雪,說道:“沒有想到你安慰起人這麼好聽,東牆西牆這樣的俗語,我也從沒想到能從你的口中聽到。”
“你沒想到的事兒多着呢,”女孩撇了撇嘴,嬌哼一聲,玉手指了指戰臺,道,“再看會吧,說不定還有變數呢。”
“變數哪裡有那麼容……”
說到一半,顏介看到被一劍劈出臺外的周處淵,嘴巴張大了半分。
“你看,我就說吧。”
女孩清淺地笑了笑。
戰臺之上,心灰意冷的玲瓏看了眼陷入癲狂的墨凡,不知道應不應該去阻止他,男孩已經砍紅了眼,數百道細密的血絲遮住了他往日裡黑白分明的眼睛,連眼白都看不甚清。
相傳晉時阮籍雖然口不臧否人物,但能作青白眼對人,恐怕即便如此,他也想不到後人能作紅眼看人。
世人眼中多彩的世界,也許在有些人的眼中就只是一片猩紅。
女孩忽然覺得,和她這樣沉鬱在心相比,能有氣力砍人,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哀莫大於心死。
玲瓏背向墨凡,跳下了戰臺。她很想去找個無人的地方呆一會,但也不行,她總還是要把百足玉龍之事遣人告訴給村主的。
與狂癲到見人就砍的墨凡和緩步邁向戰場的上官穎不同,玲瓏走向了另一條路。
不少人都吃驚地看着她,甚至有些觀戰臺上的人都疑惑地喊了出來,不理解玲瓏爲什麼放棄這樣一個收割積分的機會,與此同時,也有不少人解釋着說道,女神這樣做是在羞辱符篆院。
你看,我們都不用動手,你們就堅持不下了。
在漫天激戰中跳出戰臺,便是這個意思。
總之,衆說紛紜,都與女孩沒什麼干係,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在乎聲名的人,不然也不會和哪個男孩都走得頗近,絲毫不顧忌流言風語,想接近誰就接近誰,想調侃誰就調侃誰。
不過,她只有一個準則,那就是隻有她能調戲弄別人,不允許再有人能戲弄她。
那樣做的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她從小就很難把握和別人之間的距離,現在也是,她同時也知道自己的七竅玲瓏身對男人來說有着多麼大的吸引力。
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她已經很多次明白了這一點。
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一種單純的厭惡。
因爲有時候,厭惡到了極度,就會發生變質。
她不單厭惡每一個接近她的骯髒的男人,也厭惡她那不受自主的身子。
那是一種很難言明的情感狀態,她有時就像是在報復什麼一般,和身邊每一個的男孩都關係頗好,接受着他們的恭維和愛戴,甚至不免雀躍,但有時候又極度厭惡這一切,恨不得把身邊的所有男孩都殺個乾淨,也不能能泄她心中萬分之一的憤恨。
這很矛盾,很痛苦,也很無奈。
她一直就在這種精神狀態中生活了好多年,找不到解藥,看不到光明,在一個幽暗的山洞中日復一日地向下墜去,希冀着有朝一日陽光照進來的速度,比她下墜的速度要快。
快到溫暖的光明可以全然包裹住她,清洗她的身心。
近來在墨凡身邊呆着,已是好受了幾分,若不是今日看到了百足玉龍,也許在她打敗墨凡之後,再請男孩出去胡吃海喝一頓,就能釋放出一些心裡鬱積的壓力。
那種墜落感也可以減緩一些。
但是現在,又剩下她一個人陷入到黑暗的地洞之中了。
如果粉碎這顆心,就可以消除裡面的痛苦,只留下喜悅,那該多好?
如果重塑一個身體,就能將一切都擺脫,不做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只成爲天山上餐靈飲氣的雪蓮,不被塵俗所污,那該有多好?
可惜一切從來都不如人願。
女孩牙齒咬着舌尖,不願再想下去,用身體的痛苦代替了心裡的痛苦。
……
……
劈砍,劈砍,無盡的劈砍。
手中的劍如果鬆了,就再度握緊,繼續劈砍。
意氣劍如果斷了,就壓榨丹田,凝聚長劍,不停地劈砍。
砍到身前的紅光比眼中的血光還要鮮豔,砍到一腔怒氣都消散殆盡,身前無一人可站立。
卑劣的人本來就不需要站立在人世間。
分不清這樣機械的動作已經揮舞了多少次,耳邊不斷傳來尖銳的呼喊聲和技能的呼嘯聲,對墨凡來說,所幸的是他前景的方向是器藥一班所在的西方。
不然只怕在他陷入癲狂傷到第一個隊友後,就會被裁判給強行制止帶下臺去。
那樣的話,一腔鬱氣蓄結在心中,發散不出來,只會對他的身體和心靈造成更大的損壞。
現在的他已經分不清敵人和朋友,只是在聽命於內心的慾望和怨怒,不斷地斬向身前活動着的每一個物體。
山風海嘯般的技能浪潮在他身周拍打而起,毫無閃避的身體幾乎一下便被大力抽掣到痙攣在地面上,動彈不得。
但是墨凡似乎對身體的痛覺毫無所感,壓抑着全身的經脈和血液,強行站了起來。
那多年來經受饕餮血鍛體的強悍身軀,在此時顯露出了他應有的浩瀚偉力。
筋肉扭曲着,虯結着,墨凡像是一個怪物一樣,在數十道魔法和戰技的轟擊下一次次站起,每一次的動作,都引得數百器藥一班的人側目不已。
觀戰臺上,無數人看着那個一次次倒下又站立起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們不知道墨凡已經陷入了狂癲的魔化,他們只以爲這是一個符篆院的征戰之主,在做着最後永不屈服的拼搏。
即便是器藥院的人,面對着此景都心有不忍了起來。
這樣屢敗屢戰的人值得他們的尊敬。
有不少剿滅完符篆二班學生的人回過頭來看到了墨凡,都調笑着毫無防備地走近了那條漏網之魚。
然後,就被回過頭來的一柄利劍斬出了戰臺。
李峰就是這樣的一個學生,在親手送出八名符篆院的學生之後,他心中的豪氣已經上可幹雲,所作所爲也不再像一開始那般謹慎而又小心,此時,在看到一個男孩背對着他戰鬥的身影之後,李峰的嘴角綻放一抹邪笑,手心發力,凝結出一道巨斧,越空便劈了過去。
“得手了,又是一點積分!”
李峰在心中美滋滋地想到。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回過頭來面對他的是一雙冰冷的紅眼,和秋水般澄亮的長劍。
男孩的心有些慌了,連帶着手裡的斧頭顫抖了起來。
看着那雙毫不波動的眼睛,裡面像是蘊藏着滔天的殺意和怨怒,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墜入了地獄。
如果真的有地獄的話,裡面的惡鬼的雙眼也不過如此。
“啊啊啊!”
李峰驚叫一聲,再也不顧三七二十一,掣起巨斧便斬向了墨凡的頭顱。
“給我去死!惡鬼!”
“你的眼睛不是人類的眼睛!”
巨斧劃空而過,攜帶着九百石的偉力砸到了墨凡的劍上。
那柄意氣劍和這杆大斧比起來顯得像是一根繡花針一般的纖細,但就是這道纖細的光,一撩而上,便毫不費力地將李峰的巨斧和他的身影齊齊斬出了場外。
如果不是神聖精靈的黃光,也許這一劍就能將男孩的身體斬爲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