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朝日初生,聚集在林村村口的衆人都想起了自己接下來還有許多要做的事,一一散了去,熱鬧的景象伴隨着人羣中偶爾響起的嘆息聲漸漸消失。墨凡跑到老驢身旁,藉着陰影伏在鬆軟的土地上,悄咪咪地打着哈欠。
昨日冒風雪一夜奔徙,又餓又疲,早已讓得他這樣年紀的小孩子吃不消起來,渾身都感覺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若不是因爲如此,四百石這樣的成績,他三個月之前就能打的出來!
畢竟當初,憑藉着單純的氣力,他可是一拳就將一頭鬥者巔峰的象犀給打死了過去!
象犀族羣的防禦力,普遍位於一境妖獸的頂峰,能一擊讓得象犀斃命的,至少也得是一境大圓滿的修爲。
最重要的是,被他打死的那頭象犀還是一隻處於進階狀態的象犀王!
正是因爲有着這樣的戰績,所以在墨凡聽到女子讓他使出全力的時候,纔會顯得很是遲疑。
他怕剛到別人的村子裡,就一拳把別人的村牌給打壞……
這就像一個人到陌生人的家裡做客,上來先把人家家裡的桌子給扔了出去一樣。
墨凡雖然很小,但也是一個很懂禮貌的人。
雪意漸深,初冬的陽光不但沒有絲毫暖意,淡淡的白色照在人身上,甚至還會生出一種心理上的寒涼之感,墨凡裹了裹身上的驢毛,翻了個身,悠然打着哈欠。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走到了他面前。
“墨凡,別在這睡覺了,到屋子裡去吧!”他神態慈祥,眉眼含笑,像極了鄰家的老爺爺,也很像鄰家的老爺爺案板上供着的彌勒佛。
“去,別打擾我!”
小胖子清夢被擾,咕咕噥噥地嚷道。
聞言,老頭也不生氣,捋了捋眉毛,笑道:“你還沒吃飯不是?我這裡有……”
“飯在哪裡!”
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跳三尺高的墨凡打斷了去,只見小胖子落地之後,拍着老頭的大腿,奶聲奶氣地道:“不用說,帶路就是!”
那一張憨厚的胖臉上滿含笑意,眉眼之中,盡是一副“孺子可教”的意味。
老人腿部一用力,將身前拍着大腿的墨凡拋了起來,兩手一環,就把小傢伙架在了脖子上,馱着他,向村子的內部走了過去。
“村口十一間草屋,有萬千武學秘籍,不過,進出每間屋子都要有相應的證明,你吃過飯後權且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將刻着你身份的玉牌交給你,上面會寫有你當下進出十一屋的權限。”
老者一邊走路,一邊向墨凡介紹着村子裡面一些建築的用途和相應的規矩。
墨凡迷迷糊糊,嘴裡嘟囔道:“飯堂在哪裡?”
老者道:“每兩個人一間屋子,到了飯點會有專人送入屋中,沒有集體飯堂,畢竟要照顧每個人的特殊階段,製作對所有人提升實力都最有幫助的吃食!”
墨凡的小腦袋裡聽懂了大概,哼唧道:“好……好吃就行!”
“呵呵,”老者詭秘一笑,道,“你一會吃了就明白。”
聞言,小胖子誤會了老者的自信來源,期待值上升一百又一百,眼中閃爍着雀躍的光芒。
村中土路與石板路交雜,極少數的小道採用了特殊的金屬和大理石鋪築,看上去寒光陣陣,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剛硬肅殺之氣。
“這裡是演武堂!”
老者指了指一個氈帳狀的圓頂大殿,道:“以後的村中大比和訓練很多都在這裡,你要記着從這裡到你房間的道路。”
“咿呀,明白。”
“…練武幹嘛?”墨凡突然問道。
他不是在問自己爲何練武,他想問的是林村這樣不遺餘力地讓人投身修煉,是爲了什麼?
換言之,要做什麼?
老頭捋着山羊鬍須,笑了笑,道:“林村地近長安,長安地近芒碭。”
他說了兩句有些讓人不明所以的話。
墨凡想到了一襲黑衣衫,然後說道:“芒碭山上妖獸很多,確實要多加練武防備!”
妖獸和妖物不一樣,是兩種生命,天壤之別。
老者聽得很清楚,所以笑得也很開心。
他拍了拍墨凡掛在胸前的小胖腿,說道:“沒錯,所以你們要練習怎麼殺…生。”
他準備說殺人,臨時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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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凡聽得餓了,嚷道:“我屋子還沒到嗎?”
“就快到了,這不,轉過這座橋就是!”
“呀呼!”墨凡叫了一聲,從老人身上一躍下來,在空中翻轉了幾圈之後,穩穩落地,一溜煙跑過木橋,來到了一棟庭院之前。
“好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佔地足有一畝的巨大院落,精緻的石牆圍成一個規整的正方形,綿延向視線遠處,兩扇大門用上好的紅木做成,高而寬闊,此時白日初上,正門大開,院落裡四下靜寂,不聞人語,只聽鳥鳴。
兩株巨大的金錢桐立在正門兩邊,冬日裡枝葉豐茂,投下一片片細密陰影,沿牆有不少凌冬寒梅,瘦硬有力的枝幹帶着點點梅花,透出牆外。
有紅梅,有白梅。讓人好奇是不是整座江南大庾嶺的風光都被藏在了這座院落之中。
庾嶺梅花清似玉,一番香要一番寒!
順着大門向裡看去,亭臺樓閣曲徑幽深,一汪桃花潭水流動不息,滋潤着園林樹木,爲蕭瑟的凜冬帶上了一分春意。
潭中魚兒長躍,放眼望去,盡是紅鯉。
墨凡幾曾見過這等氣派的院宇,立在原地足足呆了兩秒,不過他孩童心性,最關心的還是食物飯菜,回頭望着老者,在得到對方的點頭允許之後,一個箭步衝進了庭院。
潭水長約十丈,寬約三丈,在墨凡一個全力的衝刺之下,圓胖的身體就從池水上方一躍跳了過去!
紅鯉跳水,藻荇浮動,岸邊枯柳搖盪,再搭配上一個跳飛在桃花潭水上空的白胖小童,四者構成了一幅極完美的山水風景圖畫。
即使讓當代的三境大畫師看到,也只會挑起大拇哥稱讚一聲:“有意境!”
墨凡一躍跳過池塘,在空中飛舞了一陣之後,兩隻小胖腿穩健落地,足下帶風,越過寬廣的正廳,奔向了最裡面一間掛有“墨”字門牌的小屋。
推開竹門,想象中的誘人飯香並沒有在空氣中飄蕩,反而是一個碩大木盆擺在桌案上,湊近一看,裡面居然只零零散散地堆放着幾顆綠豆般大小的丹藥!
上面寫着辟穀丹…
墨凡呆呆地望向四周,確定自己有沒有遺漏一些可以藏飯的好地方,掃視了一圈後,看到了窗子上貼着的一副七字對聯。
左寫:餐梨久驗輕身訣。
右掛:辟穀長懷許國憂。
憂……憂你妹啊!
說好的要準備對每個人的不同修煉階段都有幫助的飲食呢……
就是這萬惡的辟穀丹啊…!
墨凡在心底深深腹誹。
身後,七旬老者姍姍來遲,望着墨凡看向辟穀丹的呆滯模樣,悠然一笑,頗有仙風道骨的氣態,道:“修道無甲子,辟穀方覺岸。小夥子你還差得遠啊……”
“聽不懂,老頭!”
墨凡惡狠狠地道:“普及終始大陸通用語,人人有責!不聽話的人,就杖責!”
聽着這根本不像是從三歲小童口中說出來的話,老道長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解釋道:“你今日初來,並未有量身調製的道羹,先拿辟穀丹對付一餐,好好休息,明日再開始真正的修行!”
“對了,要養足精神。”老者臨走之前回頭補充道。
墨凡擺了擺手,催促此人快些離開。
送走七旬老人後,墨凡隨手捏起一顆辟穀丹扔進了嘴裡,還別說,嘎嘣脆,味道還挺不錯,而且更神異的是吃下之後不過五息功夫,通體的飢餓感就全然消失。
站起來虎虎生風地打了一套養生拳法,墨凡興致沖沖地睜大雙眼,開始掃視起了自己的房屋,以後…這裡就是他的新住處了!
不知要在此地度過幾多個寒暑……
屋裡面兩個石炕,依着角落擺放,上面好整以暇地鋪着被褥與牀單,看上去軟軟和和的,讓人平生一種想要躺上去一試究竟的想法。
兩張牀中間擱置着一套儲物櫃,從正中隔開,分爲兩份,一邊已經擺滿了東西,打眼一掃,全是些花花綠綠的小裝飾品和親手製作的手工玩意,角落裡堆放着幾本書籍和許多瓦罐,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怪異棋子,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下層的櫃子裡則擺滿了衣裳,小墨凡瞥了幾眼,發現全都是些普通的淡色衣裙。
櫃門邊掛着一把很精緻的銀鎖,旁邊貼了張寫着“共同使用,不許私動”幾個小字的清秀紙條,上面落了不少塵埃,想來已是很早之前寫下的了。
墨凡大膽推測,結合着眼下的種種跡象來看,這間房子的另一個主人,十有八九是一個小姑娘!
或者……不排除心思細膩的女裝大佬的可能性……
而且她應該是獨自一個人在這裡居住了很長時間,從紙條上面的灰可以看出。
有點好奇自己的新室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輕輕地解下了隨身攜帶的小包,將之放在牀頭,墨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枕頭,擺成最舒適的形狀,小腿一用力,在牀上躺着蹦了兩下,大牀確實很鬆軟,很舒服,他如是想到。
隨後,懷揣着對未來生活和新室友的點滴好奇,墨凡呼呼睡了過去。
夢中,他夢見自己是一個劍道天才。
披彩雲,跨青龍,像是無所不能的英雄。
一劍斬山河,一語壓天門!
現實中的他,伸着小胖手亂揮,呢喃出兩句自己從未見過的詩:“紅樓隔雨相望冷……”
“珠箔飄燈獨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