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村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夜色難捱,天空中時不時飄過幾朵黑雲,不一會,便下起雨來。寒意漸漸向屋內侵襲了過來,雲兒攏了攏衣襟,從窗邊的桌椅旁站起身來,走向了自己的小石牀。

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從天空中降落,砸在狹長的桃花湖中,發出一片淅淅瀝瀝的聲響,冬夜裡縮在被窩的孩童們聽着這樣的雨聲,紛紛裹緊了被子,感到很安心地睡去。

咔嚓的閃電聲隆隆作響,時不時在空中劃過一道白芒,打亮了十里宿舍長廊。

墨凡由倚靠着牆壁,漸漸變爲滑倒在了牀上,他這一日第一次經歷林村的魔鬼訓練,身體已是疲憊至極,同時又遇上了常人百年難見的收取地心火一事,再加諸晚間聽得如此多的震撼消息,這一系列事情,讓得他這個年歲的孩童早已心神乏力,直想什麼都不做地昏睡過去。

他雖然想細細思量,腦子卻如一團漿糊般不再自主,聽着外界喧囂的雨聲,不過一會兒,男孩便在溫暖的被窩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靈臺中,地心之火化成的小女童端坐海岸,周身散發出一道道祥瑞的紫氣,緩緩地修復着瀕臨破碎的靈臺世界。

……

次日清晨,墨凡和雲兒依然如往常一樣,起牀經過簡單的洗漱之後,便前往林村的演武場等待靈液鍛體。

一路上,不少人都對墨凡投來了驚訝的目光,似乎都在好奇這個昨日分明被沙瀑吞噬的小不點此刻是怎麼活着回到林村的。

難道……這個是雙胞胎兄弟不成?

饒是墨凡神經大條,也無法承受這種熾熱的視線炙烤,宛如國寶一般,被看得一陣不舒適,他扭頭看向雲兒,奇怪地問道:“這些人怎麼回事?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

雲兒臉上的神情恢復了往常的天真,將小腦袋湊了過去,輕聲說道,“昨天你消失在沙瀑裡面那麼久,最後也沒有跟隨大部隊回來,村裡人都以爲你死在那裡了呢。”

“這個樣子啊,我還以爲是昨晚‘大郎喝藥’的事暴露了呢,白白擔驚受怕了一路!”

聞言,雲兒好奇道:“什麼‘大郎喝藥’?”

“沒,沒什麼。”墨凡趕緊搖頭,自己這種聯想要是被雲兒知道了,非把他大卸八塊不行。

“對了,你昨日在沙瀑到底怎麼回事?”

雲兒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狐疑地看着墨凡,“不會是去見哪個小相好了吧?”

“天地良心啊姐姐,我才幾歲啊,思想不要那麼齷齪!”

“可是你看,你昨天說的和你在牀上睡覺的女孩我也沒見到,那個玲瓏對你也是青睞有加,一直往你身邊靠,你纔來村裡幾天啊,就勾搭了這麼多的小女孩!怎麼能讓別人相信你!”

“不是……哪個女孩和我在牀上睡覺了,你別誣陷人家清白啊!那是白天昏倒在靈液缸邊的女孩,我把她揹回了桃花塢,又沒辦法打開她的宿舍,這才帶到咱們屋裡的。”墨凡大聲解釋道。

“那……”雲兒梗着小脖子,道,“那你怎麼不把人家放到我的牀上,和女孩子睡……睡……睡同一張牀,你不覺得羞恥嘛!”

墨凡大感冤枉,高呼道:“誰知道你有沒有什麼潔癖,她又沒有清洗身子,不經過你同意就放在你牀上多不合適。”

聽着墨凡的回答,雲兒一愣,嘴角邊掛上了一絲笑容,低着頭,扭捏道:“那……那你幫她清洗身子沒有?”

“我幫別人洗身體幹什麼?那麼累!我纔不要。”

“哼,大笨蛋。”

“喂,你又罵我!”看着身旁向演武場跑去的雲兒,墨凡一邊說着,一邊大踏步追了上去,“愛哭娘等我!”

經過這麼一番打岔,到最後雲兒也沒有問出來墨凡那一日到底在沙瀑底做什麼去了。

在他們走後,一個白衣女孩負手立在拐角處,手中折一朵梅花,靜靜望向了演武場,清亮的眸子中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她手上有血,是指尖嵌入了手掌流下的血,眼神卻十分平靜,恍如對疼痛渾然不覺。

血液‘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砸出的血痕,也很像一朵梅花。

又像是詞人筆下的‘胭脂淚’。

……

再一次經歷了生不如死的靈液鍛體之後,墨凡隨着人羣涌向了演武臺外的大廣場。林村大比每一週舉行一次,目的是選出一些戰力卓越的孩童下午前往沙瀑練劍,而平常沒有大比之時,孩子們便要聚集在廣場之上,由林村的長老們帶領着修習各種兵器。

墨凡選擇了大戟和普通的劍道課。這樣的修習,雖然比不上由林村村主親自教授的劍閣劍技,但是最基礎的劈砍突刺以及各種使用武器的一般姿勢,都能在這種修行和學習中得到極大提升。

林村長老們在有意無意之間,也會穿插加入許多關於人體的武道知識,比如氣從哪裡生,力從何處聚,與人生死對戰時攻殺哪一點最爲有利等等,甚至包括了人體的最脆弱部分與致死部位等一類知識,都會傳授給林村的孩子,對於墨凡來說,關於戰鬥的許多細節,都需要從這種最基本的修煉中習得。

日復一日,小胖子樂此不彼地修煉着戟術和劍道,同時一點點地熟悉着自己的身體,成爲煉體者之後,不但修煉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便是身體強度也會不斷增強,這都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一點一滴的適應。

白天在鄰村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修行,到了衆人休息的夜晚,墨凡便會一個人獨坐窗邊,分出一大半的睡眠時間,刻苦地修煉靈力和鬥氣,同時孜孜不倦地嘗試着煉化地心之火。

這一道紫火,纔是他修煉變強的根基,也是他保命的最終底牌!

……

日子如流水般悠然流逝,轉眼距離墨凡來到林村生活已過去了三年的時間。這三年間,墨凡變化了不少,由原來白白淨淨的小胖墩長成了一個頗有丰韻的小瓷娃娃,身高也終於追上了雲兒,豪取了墨字屋身高最佳擔當的名分。

在他沒日沒夜的刻苦修煉之下,靈力的修爲也是成功打破了橫在修煉者面前的第一堵牆,邁入了築基境,雖然還沒有趕上雲兒,但配合上已經煉化了不少的地心之火和身體的怪力,卻是足以和女孩相抗衡一二。這一點,從墨凡進入甲組之後遇到的一些覺岸境前期的強勁對手,並與之越階戰成了平局,便可以看出。

三年過去,雲兒也出落得越發水靈,常扎的羊角辮漸漸變成了披肩的半短髮,衣衫遮掩下微微發育的少女身材美好無比,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着一股動人的溫潤氣息。

她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這三年間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一件是墨凡終於長出了頭髮,短短的寸頭顯得小傢伙精神又爽利,搭配上漸漸棱角分明的臉龐,着實迷倒了不少桃花塢的少女,在她們眼中,墨凡既是桃花塢中甲組的老前輩,又是一個如此可愛俊俏的小後生,兩重身份上的反差,讓得她們都是對這個既好說話又有實力的小傢伙不知不覺地動了心。

不過礙於雲兒的統治力和壓迫力,並沒有哪個少女敢明目張膽地跑到墨凡的屋子裡面去調戲他,都是悄悄地進行,打槍的不要。

別看現在雲兒還是一個詭異的乙組成員,但所有林村的老孩子們都知道整個桃花塢中最不能惹的人是誰。這件事很奇怪,也很有趣,就連當年遠遠不及雲兒的吳佳力和程風都已經進入了甲組,成功晉升爲林村中堅,就只有女孩一個人還是在乙組中呆着,每週大比打遍擂臺無敵手,然後去往更兇險的甲組沙瀑練劍。

更奇怪的是墨凡和雲兒兩個人還在最早的那個宿舍中居住。鄰居們換了一茬又一茬,有的越過他們前往了甲組房間,有的從甲組中被打了下來,落到了他們後面……只有他們兩個還是在那個小屋中居住,一住就是三年,像是被整個十里宿舍長廊給遺忘了一般。

一個甲組的孩子和一個乙組的孩子居住在一起,怎麼想都很奇怪。

三年來發生的第二件怪事是,一朵梅花被不知何人塞進了墨凡他們的屋中,門窗都是完好,墨字符和雲字符也沒有損壞的跡象,偏生便有一朵嬌豔的梅花盛放在了桌子上。

梅花旁是一隻被撕掉的袖口,上面用胭脂寫着一首小詩,只二十個字,小巧玲瓏:

“折花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詩意倒很耐人尋味,況且又不知道是何人所贈,送花之意,便顯得十分撲朔迷離。

雲兒見到之後,一口咬定是墨凡在外面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強烈要求將梅花扔到湖裡去餵魚,墨凡則辯解道這分明是一首友情贈答詩,他這些年來在十一間草屋中也讀了些書,瞭解到了不少外界的知識。

不料女孩小眼珠一轉,當即反駁他說此乃‘斷袖’之意,古人皆說斷袖之癖,這送花之人顯然便是如此,不然爲何要送來一截斷掉的袖口?

聞言,墨凡一陣無語,暗歎雲兒的吃醋功力又有了不少的提升,這次已經進化到了不分男女的程度了……

不過他後來還是成功說服了雲兒,將梅花和袖口一同插在了水瓶裡面,鮮豔盛放的紅梅,用來裝點房屋也好。

第三件有趣的事便屬玲瓏閣衆人見到從沙瀑活着回來的墨凡時的精彩表情了。那一日演武場旁,吳佳力大張着嘴,有如能直接從中塞進一個鴨蛋,大壯目瞪口呆,暗想災介龍體屬實不凡,劉有道則猛搖摺扇,一臉的不可思議,最後把鼻涕都給凍了出來。

廢話,大冬天搖扇子,還是那麼猛烈地扇風,不流鼻涕纔怪。

另一件奇怪的事是玲瓏的態度,自那一天之後,她便好似在躲着墨凡一般,即使兩人路旁遇見,少女也如見到陌生人一樣,不發一語,匆匆走過。墨凡倒覺樂得清閒,畢竟,有那麼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從身體旁邊突然冒出來,換誰也受不了。

男孩更多的感覺奇怪的事是,自從那日見到梅花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林雪。

那個在晨光中凝視桃花的女孩,那個對着他嫣然一笑眼神卻說不出的憂鬱的女孩,現在又在何處,過着怎麼樣的生活呢?

會不會像他這般,偶爾地想起對方。

那天伏在幼小的肩背上的溫度,冷得簡直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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