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一時想不到脫身之策, 便暗道: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現在青兒已經不要我了,我即使是與其他人一起尋歡作樂, 她也不會在乎的, 我又何苦爲難自己呢?想到薛涵青, 他的心不由得又痛起來, 他一手捂着胸口, 一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喝悶酒,幾個美少年見了, 互相使了個眼色,便一起圍上了道:“公子, 您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啊?還是我們來陪你一起喝吧。”
正德皇帝此時已有了幾分酒意, 也不在乎對方是男是女了, 豪爽地道:“好,大家一起來喝。”
在幾個人有意地輪番勸酒下, 正德皇帝雖然酒量不差,也很快就醉倒了,一個人在那兒喃喃自語道:“青兒,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的?難道我就比不上他嗎?你爲什麼要這麼狠心地拋棄我?爲什麼?”
旁邊有人勸道:“公子,您喝多了, 我扶你去休息吧。”
正德皇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青兒, 別走, 別離開我。”
那人一邊掙扎一邊道:“公子, 您認錯人了, 我不是什麼青兒,我叫小云。”
他好像根本沒聽到人家再說些什麼, 只是自顧自地道:“不,青兒,我知道我不該說那些任性的話的,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重新開始好不好?”
“公子……”那人正感到爲難萬分的時候,突然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他急忙行禮道:“屬下參見少主。少主,他……”
蒙面人點了正德皇帝的昏睡穴,對那人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是。”
蒙面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正德皇帝望了半天,躬身將他抱起,走了出去,上了二樓,將他放在一張寬大的牀上,自己在牀邊坐了下來。他遲疑地伸出手,撫摸着正德皇帝俊秀的臉龐,喃喃自語道:“你到底是什麼人?那個青兒又是何方神聖,怎麼會傷你如此之深呢?看你這樣折磨自己,連我都有些不忍了,她怎麼會狠得下心來如此傷害你呢?……既然如此痛苦,爲什麼不乾脆忘了她呢?以你的樣貌,還愁找不到真心對你的人嗎?爲什麼還要如此念念不忘呢?……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是我已經知道你真的只是碰巧路過,並不是針對我們而來的了,所以,我希望可以將你留在身邊,不管你願不願意。今後,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照顧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希望你可以早日忘記所有的痛苦,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笑容。”說完,在正德皇帝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微笑着道:“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就安心在這裡休息吧,等你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司劍侍立在門外,見他走出來,剛要開口,蒙面人擺擺手制止了他,走遠幾步,纔開口問道:“什麼事?說吧。”
司劍恭敬地道:“少主,剛纔外面有個人,說是要找裡面那位公子,要讓他們見面嗎?”
“那人是男是女?什麼來歷?他們是什麼關係?”
“是個男的,長得也還不錯,看說話的口氣,應該也是非富即貴的,很有可能是官府中人。他說裡面的那位公子是……是他乾爹。”
黑衣人聞言,不由得一愣:“乾爹?外面那人多大歲數?”
“三十多歲吧,看樣子比裡面那位公子年紀還要大一些。本來屬下也不怎麼相信的,但是看他又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在官府之中,有些人爲了巴結上司,認比自己小的人做乾爹也不是沒有過,看來裡面那位公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朝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說不定還是什麼皇親國戚呢。”
黑衣人寒着臉,冷冷地道:“如果是皇親國戚,我有可能不認識他嗎?雖然是覺得有些面善,但我很肯定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是,是屬下失言了。那……外面那個人……”
“你想辦法打發他走,就說這裡沒有他要找的人。”
“可是他說他是親眼看見那位公子走進來的,所以……”
“你就說你沒有看到,剛纔去問了其他人,才知道那位公子確實來過,不過因爲我們尋芳閣還沒有到營業時間,所以很快便離開了,讓他去其他地方找去。讓其他人嘴巴都閉緊點兒,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在這裡,明白了嗎?”
“是。”
正德皇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晌午了。宿醉使得他頭痛欲裂,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突然,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公子,您醒了。這是醒酒湯,您喝了會舒服一點兒的。”
正德皇帝茫然地擡頭看看了眼前陌生的少年和周圍陌生的環境,疑惑地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少年嬌笑着道:“公子,您忘記了,這裡是尋芳閣啊,您昨天喝醉了,所以就睡在這裡了。”
“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司棋,公子,您先把湯喝了吧。”
正德皇帝接過醒酒湯一飲而盡,感激地對司棋笑了笑道:“謝謝你!”
司棋一愣,急忙道:“公子不必客氣,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公子,您要起身了嗎?讓司棋服侍您梳洗更衣吧。”
正德皇帝一向被人服侍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便點了點頭道:“好。”
司棋一邊幫正德皇帝穿衣服一邊感嘆道:“公子,您長得真好看,笑起來更美,難怪少主要留下您了。”
正德皇帝沒有聽清楚,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
司棋驚覺說漏了嘴,急忙道:“沒什麼,我是說昨天尋芳閣的其他人都在誇公子您長得好看呢,就連少……邵公子都對您傾慕不已呢。”
“邵公子?他是什麼人啊?”
“啊?邵公子他是我們這兒的老闆,昨晚就是他親自帶您來這裡休息的,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事呢。”
“是嗎?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應該親自去向他致謝的。”
突然,門外有人道:“致謝就不必了,如果你肯留下來幫我的話,那倒是歡迎之至。”
話音剛落,一個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司棋一見來人,急忙上前行禮道:“司棋見過少……邵公子。”
“不必多禮,你先出去吧。”
“是。”司棋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了,出去之後還不忘把門給帶上。
黑衣蒙面人上下打量了正德皇帝一番道:“怎麼樣?昨晚喝了那麼多,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正德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剛纔喝了醒酒湯,已經好多了。昨晚給公子添麻煩了……”
“客氣的話就不必多說了。對於我剛纔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正德皇帝不解地道:“什麼提議啊?”
“我希望你可以留下來幫我,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這個……”正德皇帝本來想說這裡是男館,自己留在這裡不合適的,但是轉念一想,現在回宮裡也無事可做,還要面對薛涵青,所以便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你說吧。”
“第一,我不要像昨天那些人那樣接客。”
“就是你肯我也不會答應的,你只要跟在我身邊,幫我處理一些日常的雜事就可以了。”
“第二,我不是賣身給你們,什麼時候想走了,就什麼時候離開,任何人都不得阻攔。”
黑衣人沉吟了片刻道:“好,我答應你。還有嗎?”
“第三,我在尋芳閣這件事,不能讓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否則我馬上離開。”
黑衣人心中暗道:正合我意,表面卻不動聲色地道:“好,都依你。還有呢?”
“這個……我暫時就想到這些,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那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也不問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你不想讓外人知道你的存在,想必也不會使用你的本名吧?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好了,就叫……錦玉好了,至於我,你就叫我主子好了。”
正德皇帝雖然覺得彆扭,但想想既然已經決定留下了,就應該暫時放下皇帝的架子和尊嚴,便學着司棋的樣子,對黑衣人躬身行禮道:“是,主子。”
其實說起來,正德皇帝要做的事挺簡單的,就是端端茶、倒倒水、磨個墨,偶爾陪主子下下棋、逛逛街,下棋跟逛街還好,但是端茶、倒水、磨墨這些小事,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正德皇帝來說,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在他打翻了無數茶杯,弄髒了無數的衣服,還害得自己被燙傷之後,黑衣人就再也不敢讓他做這些事情了。於是,他的生活就變得更加輕鬆了。如果沒有黑衣人不時投注到他身上的熾熱目光和偶爾令他不太舒服的肢體接觸的話,他一定會更加愉快的。
他這邊是忘得不亦樂乎,可苦了薛涵青和江彬等人了。皇上丟了,這是一件多麼大的事啊,但因爲干係重大,他們又不敢聲張,只能暗中查找。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找一個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又不能挨家挨戶地搜查,這就更加增大了尋訪的難度。
這天,正德皇帝正隨黑衣人去其他地方查賬,突然看到街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已經深入骨髓、無論如何都無法忘卻的身影,心痛不由得隨之而來,他踉蹌着後退了幾步,捂着胸口,緊咬着嘴脣,但眼睛卻無論如何都不捨得從那人身上離開。
黑衣人發現了他的異樣,伸手扶住他,關切地問道:“錦玉,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正德皇帝搖了搖頭,顫聲道:“我沒事。”
黑衣人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遠處一個白色的倩影一閃而過。他回頭盯着正德皇帝,嚴肅地問道:“她就是你所說的那個青兒?”
正德皇帝心中一驚,急忙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青兒的?你還知道些什麼?”
“沒什麼,我也是在你酒醉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你要是不願意說就算了。”
“對不起,主人,我……”
“算了,今天我們不去查賬了,你陪我回去喝幾杯吧。”
“是。”
因爲心情不好,所以正德皇帝喝酒就如喝水一般,很快就醉倒了。黑衣人將他抱回房間,輕放在牀上,用手輕撫着他的臉頰,眼神複雜地望着他道:“這些日子,我本來以爲你已經忘記痛苦了,可是沒想到一看到那個人,你仍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爲什麼都已經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了還是不願放棄呢?你到底還要再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啊?我縱容你,事事都順着你,只希望你能夠快樂,可是爲什麼這個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呢?爲什麼你的眼光就不能在我的身上停留呢?難道就因爲她是女人而我是男人嗎?除了子嗣之外,她給你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甚至比她所給的還要多得多,爲什麼你的眼裡就是沒有我呢?”
他越說越激動,突然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俯身覆上正德皇帝的嘴脣,一邊在上面輾轉流連,一邊呢喃道:“錦玉,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呢?你是我的,永遠都只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我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搶走的。自從決定將你留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決定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會放手讓你離開了,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把你留在身邊,任何人都休想把你帶走,即使是你心愛的女人也不可以。既然當初你答應我要留下來,那我就絕對不會再給你逃離我的機會的,這輩子你都註定要跟我在一起,誰也阻攔不了。”
“這可由不得你。”
一個森冷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黑衣人不由得大吃一驚,轉身一看,一個美得不像凡人的邪魅男人不知何時坐在桌邊,正譏諷地看着他。
黑衣人面色一沉,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你是怎麼進來的?”雖然知道這人能避開層層的守衛來到這裡,身手必定不凡,但他對自己的武功也是很有信心的。
那人絲毫不把他散發出來的殺氣放在眼裡,就好像是在自己家裡似的,悠閒地倒了杯茶水道:“嘖嘖,你人長得倒是不錯,想不到竟然喜好男風……”
“關你什麼事啊?”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你自信可以留得住他嗎?”
“我既然敢留下他,就自然會有辦法不讓他離開,這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如果弄不清楚狀況,只是盲目的自信,那就要吃大虧了。”
黑衣人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有什麼目的儘管說出來好了,何必拐彎抹角的呢?”
“好,爽快,果然不愧是壽定王世子啊。”
“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這個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來這裡是想找你談筆生意就可以了。”
“生意?跟他有關?”
“聰明。實話告訴你,你喜歡的這個人,就是當今聖上,正德皇帝朱厚照,你現在還認爲自己有辦法能留得住他嗎?”
黑衣人震驚地道:“什麼?你說他是……他是當今聖上?”
“沒錯。”
“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當今聖上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呢?他怎麼會肯答應留下來做我的侍從呢?不會的,一定是你弄錯了。”
“你真的是這樣認爲的嗎?其實你心裡也已經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吧?”
黑衣人深吸了口氣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憑你現在的權勢和地位,你是不可能得到他的,除非……你擁有比他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權利。”
“你……你的意思是……”
“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其實你們之前也不是沒有這個打算的吧?否則你們也不會在京城安插這麼多的眼線了,不是嗎?”
黑衣人一聽,眼中殺意立顯,那人輕笑着搖了搖手道:“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你應該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如果要殺你的話,簡直是易如反掌。”
黑衣人恢復了鎮定,沉聲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你應該知道,正德皇帝近年來獨寵一個叫薛涵青的女子,而她正好也是我心愛之人。如果你舉事成功,對你我都有好處,不是嗎?”
“原來如此。不過,現在我們的準備還不夠充分,如果貿然起事的話……”
“這個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你只要儘快做好準備就可以了。”
“你要如何幫我?”
“這個你就不必管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現在我要先將他帶回去,這是我對別人的承諾。”
“你……”
“你應該明白,如果他要離開的話,你根本就無能爲力,而且有可能要永遠的失去他。但是如果跟我合作的話,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怎麼樣?考慮清楚了嗎?你不答應的話,我也可以直接動手將他帶走,你根本就攔不住我。”
黑衣人沉思了片刻,一咬牙道:“好,我答應你。等準備妥當之後,我再派人通知你,你住在哪裡?”
“皇宮。到時候你只要將這支香點燃,我就會知道了。”說完,從懷裡拿出一支香遞給黑衣人,囑咐道:“這支香非同小可,除了你之外,千萬不可以讓任何人看到,明白嗎?”
“我知道了。”
那人端起茶杯向黑衣人一舉道:“好,祝我們合作愉快。”說完,一飲而盡。
黑衣人也爲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見那人要抱着正德皇帝離開,他急忙道:“等等,讓我再看看他。”
“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如此婆婆媽媽的,反正來日方長,他日一旦你榮登大寶,他還不是任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黑衣人遲疑了片刻道:“好,就聽你的,你們走吧。”他站在窗前,望着消失在圍牆外的身影,喃喃自語道:“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到時候誰都別想再把我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