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星期二，中雨。
李野開着車上班，快到廠門口的時候，包裡的“大哥大”忽然響了。
李野放慢速度，單手開車把電話接了起來。
然後那頭就傳來李大勇的聲音：“哥，小慧昨晚生了.你有空和嫂子過來看看孩子啊.”
李野驚喜的道：“什麼.小慧生了？男孩女孩兒你這不早告訴我？”
李大勇憨笑着道：“我這不是剛忙完嘛！這一晚上心急火燎的，什麼都忘了”
“這事兒能忘嗎？你真是的，你哪個醫院哪個病房”
“.”
李野一邊埋怨一邊掛斷了電話。
李大勇和裴文慧是去年這個時候結婚的，一年左右就生了娃兒，幾乎跟自己和文樂渝一樣的速度，可見大家族對繼承人的渴望程度，跟社會的牛馬完全是兩個概念。
人家是多子多福，牛馬是多生多苦。
李野想了想，又拿大哥大摁下了家裡的號碼。
“奶奶，大勇媳婦兒生孩子了，你趕緊燉鍋人蔘雞湯.我先在單位點個卯，然後就去接你.”
吳菊英也驚訝的道：“大勇媳婦兒生了嗎？是閨女還是小子？頭胎就生了個小子啊.那還真是有福氣.”
“什麼福氣不福氣的，奶奶，人家小慧是港島籍的，可以生二胎、三胎.”
“哼，八胎都是閨女的我也見過，她就是有福，你別犟”
“.”
李野一邊跟奶奶在電話裡叨咕，一邊開車慢慢的進了廠門。
在進廠門的時候，他看到牛紅章穿了個雨衣站在大門口，用一雙銳利的眼睛掃視着前來上班的工人。
牛紅章這些天不定期的就會檢查遲到、早退的問題，不管工作方法合不合適，但終歸是爲了總廠盡心盡力。
當看到李野車經過，牛紅章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特別是看到李野手裡的“大哥大”之後，眼神更加冷冽。
李野沒有停車，自顧自的開車走了，反正兩人之間並不投機，連點頭示意的表面功夫都省了。
不過當李野停下車，打着傘往一分廠的辦公室走的時候，卻聽見前面幾個內勤女生在小聲八卦。
“你們知道嗎？前天上午牛書記氣的摔了杯子，大罵‘沒一個好人’，也不知道說誰不是好人”
“這個我知道，我同學分到總廠辦公樓了，他說現在總廠辦公樓裡都在瘋傳，說牛書記被賣電腦的給坑了，
人家欺負他啥也不懂，剛開始賣了個便宜，後來這也要錢那也要錢，說什麼軟件、硬件，不加錢就做不了資料也打印不了文件”
“電腦不能打印文件？那還有什麼用？”
“所以他才覺得自己被人坑了呀！”
李野打着雨傘，遮住了面容跟在幾個女員工的後面聽了一路，心裡感覺莫名的舒服。
不懂裝懂，就是要付出代價的，要不然他不長記性。
等到了辦公室，李野把今天必須要處理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然後去跟陸知章打招呼。
“老陸，我待會兒出去一趟啊！你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行，知道了。”
陸知章答應了李野，然後忽然又道：“最近總廠那邊的事兒你聽說了嗎？”
李野眨眨眼：“你說什麼事兒？”
陸知章笑眯眯的道：“還能什麼事兒？老牛被坑的事兒唄，所有的事都被你給料中了，包括老牛認爲是你給他挖坑，故意讓他難堪.”
李野好笑的道：“我故意讓他難堪？這是誰在挑撥離間啊？”
陸知章低聲道：“不知道誰傳出來的，但你們倆還真可能結仇，因爲有人說你明明精通電腦，但就是拿捏着不說，才讓連想電腦坑了老牛，讓它栽了這麼個大跟頭。”
李野詫異的道：“誰說我精通電腦了？”
陸知章道：“你那天出手就修好了那臺兩萬九千八的電腦，別人可不就認爲你厲害了嗎？不過我總覺得不對勁，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你給推到老牛面前，跟他打擂臺啊？”
“.”
李野的眼神冷厲了起來：“老陸你在總廠熟人多，幫我查查到底是誰在造謠，就算查不出來，也要讓人知道我在查，查出來我要他好看！”
李野這兩年來維持的人設雖然不是什麼溫潤君子，但還算“明辨是非”，但他這會兒覺得自己還是太仁慈了，必須要讓某些人知道他李野也會睚眥必報才行。
【敢算計我？找死！】
陸知章笑着道：“放心，我已經託人幫你去查了，不過你心裡得有個數，最近這段時間，老牛藉着跟各個科室熟悉工作的機會，跟好幾個人都打聽過你的事情。”
“他在打聽我？”
李野的眉頭皺了起來。
陸知章以前在廠辦幹了十幾年，在總廠人脈豐厚，所以可以覺察到一些風吹草動，
但牛紅章這種老傢伙，怎麼可能隨便跟普通職工打問他李野呢？他纔來單位幾天，沒有嫡系手下，不知道這種事早晚會傳到別人耳朵裡嗎？
除非他也是跟李野一樣，想讓別人知道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
“鈴鈴鈴~”
陸知章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他接起來之後，立刻把手指豎在嘴邊，對着李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哦，牛書記啊！李野？我剛纔還看見他呢？也許是去生產車間那邊去了吧？您有急事兒嗎？好的好的，我給他打個傳呼.”
陸知章掛斷的電話，對李野說道：“是老牛打過來的，說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跟你談談，不過不是急事兒，我估摸着應該是談心，最近他經常跟單位的中層和基層幹部談心.”
“不是急事兒那就再說吧！要是他再打電話過來，你就說我去外面處理情況了.”
“行，你放心，保證滴水不漏。”
李野根本不當回事兒，跟陸知章打了招呼就走了。
談心嘛，就是一種試探，或者是“馴服性試驗”，一旦你畢恭畢敬言聽必從，對方大概率就得寸進尺，所以還是先晾一晾吧！
不過李野沒想到的是，當他開車離開單位的時候，卻被站在總廠辦公樓頂層的牛紅章看了個正着。
這年頭小轎車太少，單位裡紅色桑塔納就那麼一臺，李野又是從一分廠方向開過來的，想不注意都難。
牛紅章看着外面遠去的紅色轎車，聽着嘩啦嘩啦的雨聲，臉色陰沉的宛若此時外面的天空一般陰沉。
他在原單位那邊的時候，還沒有哪個下屬敢這麼小看他呢！
就算牛紅章是個空降兵，但也不能這麼不給面子吧？
“果然是個刺頭嗎？”
一腔怒火的牛紅章，不知不覺間，就違背了自己的理性。
他知道李野不是一個合適的立威對象，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沒得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