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颶風襲來,石洞外落葉漫天,在一陣驚天震地的狂風中,一隻碩大的鷹翼從天而降。
見狀,衆人皆驚。
白玲瓏幾乎是不帶遲疑的撲進洛亦清懷裡,將自己瘦弱的身子隱藏在他的身體裡。
“什麼東西?”齊若言臉色驟變,擋在洛亦清身前,阻擋住瘋狂的詭異的冷風。
“那是靈界負責搜尋的鷹犬,蠍姬大人來了。”白虎撐在石壁,面朝洞外,一臉憂鬱。
白玲瓏索性變回小豬寶寶,小小身子不停的往洛亦清懷裡擠弄。
洛亦清皺眉,安撫着顯然大驚失色的小傢伙,問道:“誰是蠍姬?”
“是統領靈界的祭祀大人。”白虎蹲下身,頷首不再言語。
洛亦清隨着他叩拜的方向看去,鷹犬之上,白衣如雪,男子腳下生蓮,一步一步從鷹犬上傲然走下,眸光似箭,俯瞰芸芸衆生。
“出來吧,別躲了。”男子漠然的聲音縈繞在外,如同魔咒般將洛亦清懷裡的小傢伙給震驚的恨不得鑽進他的身體裡。
洛亦清察覺到小傢伙的懼意,兩兩面面相覷,“你是誰?”
“我不傷凡人。”蠍姬攤開手,掌心朝上,“把玲瓏給我。”
“朕不知道什麼是玲瓏,她是朕的寶寶。”洛亦清單手扣在心口位置,輕輕撫摸過小傢伙瑟瑟發抖的身子。
蠍姬冷冷一笑,“她是玲瓏,是我的妹妹。”
“有何證明?”洛亦清回覆一記冷笑。
蠍姬合掌畫圓,半空中忽現一抹弧度,透明的空氣裡凝固一粒粒水珠,最終幻化成一大一小兩隻小豬寶寶,而它們的旁邊正是這個不苟言笑冷酷漠然的男人。
洛亦清道:“她看着並不想見你。”
“當然,離家出走的任何人都不想見到自己的家人來帶回去。”蠍姬再次手掌朝向他。
洛亦清視若無睹道:“她已是成年人,你無權阻止她的行動。”
“我有這個權利。”蠍姬聲音冰冷,強勁的內力如千萬只冷箭瞬間迸發,“白玲瓏,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如若你再躲着,別怪我出狠手。”
懷裡的傢伙猛然一顫,洛亦清單手撫摸在她的頭頂上,輕聲道:“沒事,朕不會讓你回去的。”
白玲瓏眨着眼,委屈的撇撇嘴,更是親密的貼近他的心口。
“你只是一個凡人,別不自量力的挑戰我。”蠍姬面無表情的步步靠近,周圍的寒氣愈演愈烈。
齊若言禁不住的眉頭微蹙,似乎現在已經不是暑夏,在這個男人靠近的剎那,恍若初冬冷氣潺潺。
“玲瓏,出來。”蠍姬再言。
“她不會跟你回去。”洛亦清再道。
“玲瓏,出來。”聲音漸漸不帶感情,男人的底線已近臨界點。
洛亦清心底一顫,心緒在不知不覺間因他的靠近而不由自主的畏懼,他的腳在後退,不露痕跡的後退着。
白玲瓏探出腦袋,在一聲又一聲決然冷漠的聲音中不敢再逆鱗。
“過來。”蠍姬再次攤開手掌。
白玲瓏蹄下一躍,乖巧的落在他的掌心裡。
“寶寶。”洛亦清心神一慌,伸出手想要抱回她離開的身子,卻被男人的結界隔離在外。
“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等回到家,我會讓你知道做錯事就該承受的代價。”蠍姬的手覆上小傢伙的腦袋,言語中微微恢復柔和。
白玲瓏眨眨眼,回望一眼被阻截在外的洛亦清,小小的蹄子勾畫在他的掌心,眼眸中微微泛紅。
“寶寶。”洛亦清目不轉睛的看着屏障中的那道身影漸漸透明,心底揪痛,內息在那瞬間像似風暴席捲自己的整個身體。
“陛下。”齊若言不知所措的往前一撲,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家陛下失去蹤跡,在原地化作一粒粒灰土,消失不見。
“他應該是被一起吸入靈界了,快,跟我來。”白虎撐着一口氣,抓住齊若言的手,尾隨那道消失的屏障一躍而進。
齊若言愕然,自己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眼前一陣霧霧濛濛,隨之而來的是冷若冰霜的陣陣寒氣,冰冷的氣息纏繞在自己四周,割破血肉,宛如凌遲之痛。
“你只是一個凡人,會受不住的,過來,抱緊我。”白虎將齊若言緊緊的束縛在懷中,抵禦着周圍騰昇而來的更猛烈的颶風。
琉璃,水晶,玉柱,璀璨明珠,洛亦清不明所以的探尋着身處之地,周圍一片白茫。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寶寶呢?那個要帶走她的男人呢?
“寶寶。”他放聲大喊,迴音繚繞在耳膜中,卻依舊無人迴應。
他徒步走下玉階,四周空曠無人。
突然,腳下石板一晃,天空中飛馳而來一隻黑龍,黑龍背上迎風而立一人,隔得太遠,洛亦清沒有看清楚他的五官,卻覺得那道身體輪廓,好熟悉,似曾相識。
“溟毅。”女人的聲音從水晶宮跑出,潔白的長裙不染塵埃,白淨的面容尤帶涓涓笑意。
“寶寶。”洛亦清喜不自勝,大步闊出,朝着奔向自己而來的身影疾步而去。
“雪兒。”
“……”洛亦清停下雙腳,詫異的看着從黑龍之上輕躍而下的男人,他身披盔甲,墨色披風,在陽光中,將奔跑而來的女人攬入懷裡。
“溟毅,這一次你去了好久。”女人嬌羞的躺在他的懷裡,小小的手掌託在他的面容上溫柔撫摸。
男人不以爲意的握住她的小手,笑道:“惡龍有些難對付,不過還好,我回來了。”
“可是有受傷?”女人警覺的脫下男人的盔甲,仔細的留意着他頸脖處一道明顯的血痕。
“沒事雪兒,只是受了點小小傷痛。”男人打橫抱起女人,在潔白的冰晶中漸行漸遠。
洛亦清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雙腳如同鑽入千萬斤重鐵,這裡是哪裡?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他尋覓着王殿之下的每一處角落,純白的世界乾淨的不留一絲一毫雜塵,他能聽到女人歡笑聲,也能看到女人嬌呻可愛的撒嬌聲,更能看到女人依偎在男人懷裡時幸福甜蜜的聲音。只是,這些都是什麼?是夢嗎?
“溟毅,又要出去了嗎?”女人半躺在軟榻上,手中託着葡萄,一顆一顆的剝乾淨塞入男人的嘴中。
男人笑意淡淡,張嘴含下,“雪兒,古大神說過這一次只要我殺了那隻惡靈,就讓我們舉行婚禮,雪兒,我要你名正言順的做我溟毅的妻子,生生世世。”
“我等你平安歸來。”女人的脣溫柔的覆蓋在男人的脣上,帶着葡萄味道的清香在兩人的口腔裡流轉,香甜中帶着點點酸澀。
洛亦清不由自主的撫了撫自己的脣,好熟悉的感覺,似乎只要她親在他的嘴上,自己的脣上也有那般柔軟的溫暖,以及清嗅到她脣上淡淡的蘭花香。
浩浩蕩蕩的神界軍隊淹沒了整片王庭,風雲如常,在微風中,男人駕馭黑龍翱翔而去。
大殿之上,白衣勝雪的潔白,在陽光中,盈盈泛光。
突然間,風雲變色,在雷光電閃之間,王庭上空,五位老者居高臨下俯視。
“就是那個妖女禍國殃民,就是她妄圖想要帶走溟毅,就是她肆意妄爲讓我神界第一王者拋卻身份忘記使命。”
一束雷電擊下,在刺眼白光中,洛亦清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道冷冽的光注入她的體內,而他卻被束縛雙手雙腳動彈不得。
“你本是一個小仙子,竟想迷惑我王上,今日念及你幼小,給你一個迷途知返的機會,可否離開溟毅。”老者現身,所過之處,冰晶融化。
女人身體被結印,只得看着老人的手在她的頭頂上空壓迫而下,周圍,一滴一滴冰水從王庭之上融化,她擡頭,眸中含淚。
“執迷不悟,今日我便送你上路,讓你知道不自量力的下場。”老者漠然一吼,是天狗食日帶來的黑沉,沒有晝夜的王庭在剎那間失去芳華,一片灰暗。
洛亦清心口一滯,竟無能爲力的看着寶寶化爲一灘冰水,隨着融化的王庭一同消失不見。
“吼。”黑龍壓境,在一片蕭殺之氣中,四周蔓延起一陣又一陣火海。
“溟毅,你休敢火燒神界。”老者驚恐,還未反應過來,自腳下襲來一束火柱,在漫天火光中,身體被焚燒殆盡。
“溟毅,你竟敢燒死法祭大人。”話音一落,是同樣沖天的火海淹沒而去。
黑龍之上的男人,走過炙熱的火光,浴血而來,卻只得瞧見王庭之上那飄散的雪花,在火光裡,融化成一片水霧,“雪兒!”
沒有回覆,是寂寥無人的淒涼。
洛亦清拂過男人臉上的淚水,以及他周身散發的戾氣,在片刻之後,偌大的神界,狂涌而現陣陣火海,炙熱的火,血色的火,在一片哭喊中,一無所剩。
“大膽溟毅,竟以一己之私妄殺無辜,你可知罪。”蒼穹之上,白衣男人坐在金龍之上,金龍吐霧,熄滅陣陣不容情面的烈火。
一身狼狽的溟毅狂妄大笑,“我爲神族赴湯蹈火,而他們卻在我出征之日殺我心愛女人,我殺他們如何?我燒他們又如何?神族本就是冷血無情的一羣自大的人,自認爲天大地大,就憑他們神可約束天地,卻不知自己本就是一塊冰冷的石頭,毫無七情六慾,這樣的神,不配統領。”
“就算有錯,也由不得你如此廝殺,放下手中的劍。”
“你讓雪兒回來。”
“放下手中的劍。”
“你讓雪兒回來。”
“溟毅,雪兒已經化成冰水,她本就是一朵小小的雪花,在你這座冰晶宮裡才能生存,可惜冰晶宮已然融化,在你的焚燒中,早已流入大海,她再也不回不來了,在你的瘋狂報復中,她已魂飛魄散,四處飄零。”
“不,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手中的劍砸在石板上,裂開一道道深深溝壑。
“你可曾記得她對你說過的話?”
“……”溟毅擡頭,望向天地之間。
洛亦清雙手握住腦袋,劇烈的痛分嗜着他的腦部,“我怕火,溟毅,以後可不可以別發火了?”
溟毅仰頭長嘯,悲慼的聲音徘徊在整個天地。
山呼海嘯,狂風暴雨,在那一瞬間,蔓延至人間。
大地晃動,天神暴怒,一片又一片無盡的火海覆蓋而去,將整個神州大地化爲一片狼藉,生靈塗炭。
“他已走火入魔了,王上,封印吧。”印官掌心降下道道符咒。
洛亦清驚怵,在慌亂中只見到男人的身子被穿透過道道鎖鏈,在符印中,他身上的魔力在漸漸消失,最終,失去靈魂懸掛在王庭之上。
眼前一眼萬年,在洛亦清不敢眨眼的眸光中,這個被古大神封印的男人日日暴曬在日神之下,身體裂開了,靈水一過,再次癒合,暴曬之後再次裂開,靈水再過,傷口癒合,重複一日又一日的身體折磨。
他的腳下,被焚燒過後的黑已隨着時間漸漸褪去,最終,只留下死亡過後的悽然。
“咚。”
洛亦清擡頭,額頭上掉落下一滴冰冷的液體。
女人的手輕撫過男人的面容,不再觸碰的溫暖,是冰冷的寒。
洛亦清心底一怵,寶寶?她是寶寶?
“看到了吧?這就是他爲了你一個人所犯下的罪責,千萬百姓死於大火之下,整個神族一夜盡毀,雪兒,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亡。”
女人跪在大神之下,叩首,“求求您放過他,都是我的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雪神,我不應該覬覦溟毅大神的,求求您,放過他,放過他,我願世世代代爲他贖罪。”
“他的罪怎可是你一人儘可攬下?”
“不,上神,都是我引起的,是我的自私矇蔽了他,求求您,放過他,您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求您,放過他。”
“如果不再做人呢?如果失去心智呢?如果再讓你們相遇時卻不能相戀你可願意?如果讓你接受神的詛咒,你可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
金龍之上,男人未曾言語,只是神情冷然的望向西天之處,嘴角微微上揚,掌心下,一團紫氣而落下,在陽光中,女人的身影已成泡沫。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爲參悟,只爲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筒,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爲朝佛,只爲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爲修來世,只爲路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昇成仙,不爲長生,只爲佑你喜樂平安
……
在黑雲壓境中,眼前一瞬消失不見。
洛亦清詫異的站在四處皆是黑暗的空間裡,沒有火光,沒有烈日,更沒有她的身影。
“陛下。”齊若言驚慌失措的跑到從天而降的男人身前,仔細察覺着他的神色。
洛亦清環顧四周,確信這裡不再是什麼王庭,不再是什麼烈火墳場,他緊緊的抓住齊若言的手,“告訴朕,寶寶呢?”
“她在這裡。”白虎從懷裡將沉睡的白玲瓏送到他的掌心裡,“不知道怎麼回事?主子跟你一樣從天而降。”
“那個男人呢?”洛亦清警覺的盯着四周,並無異樣。
“蠍姬大人不在這裡。”白虎回覆。
“他肯把寶寶還給我?”洛亦清眉頭微皺,不知道這個男人什麼時候突然再次冒出來,當務之急,還是趕快離開更妥。
“我覺得這件事很詭異。”白虎看向站起身的男人,爲什麼覺得他給自己的氣場變了?
“我們回去。”洛亦清小心翼翼的將小傢伙放進懷中,在冷風中,腳尖輕觸,疾馳而過。
齊若言沉默的跟上前,兩道身影消失在月夜下。
乾坤殿內,太后勃然大怒。
常春領着一羣宮人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多說隻言片語。
“林宏祈,你可是皇帝身邊的近身侍衛,他人呢?”太后瞪向跪立的身影,臉色更顯陰鬱。
林宏祈回覆道:“微臣不知。”
“好一句不知,你如此不盡職責,來人,卸去林宏祈侍衛統領的職責,關押大牢,等皇帝回來再行定奪失職之罪。”
兩三人站在林宏祈左右,有些猶豫着。
林宏祈自動攤開雙臂,任着自己的下屬將自己帶出大殿。
“還有你常春。”太后目光一轉,落在地上的老太監身上。
常春頷首,“奴才在。”
“虧你在皇帝身邊十幾年了,你竟然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你這內務總管也得好好查查有沒有盡責了。”
“太后,奴才自知有罪,只是可否等陛下安全歸來之後再定奪奴才之罪?”
“容不得你。”太后拍桌,“來人,把常春帶下去。”
“都退下。”男人的聲音從殿外響起。
“皇上金安。”殿外一衆宮人井然有序跪下。
“皇兒啊,你這是跑去什麼地方了?可是讓母后擔心的夜不能寐了。”太后顫抖的手覆上洛亦清面色如常的面容,老淚縱橫。
洛亦清扶住太后,“母后,兒子只是出去逛了一下,別無大事,您毋需擔心。”
“怎會不擔心,你就這麼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太后緊緊的抓住他的手,仔細的打量着他的氣色,“瞧這臉色,怎麼就這樣了,是不是受傷了?”
“母后,兒臣無礙。”洛亦清擺手讓其衆人退下。
常春喜極,激動的淚流滿眶。
“讓人去把宏祈放出來吧,這事是朕疏忽了。”洛亦清坐回椅子上,面朝退出的常春說道。
常春頷首,“老奴遵旨。”
“以後不許再這麼肆意妄爲了,你可是一國之君,不得這麼做事不計後果。如若在宮外出了事你讓母后該怎麼辦?”太后輕嘆,“幸好沒事。”
“放心吧,母后,兒子能照顧好自己,況且若言也陪在朕的身邊。”
“太傅能在你身邊哀家也放心了,夜色已深,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太后如釋重負的從椅子上站起,在婢女的攙扶下緩慢的走出大殿。
空曠的殿宇下,只剩兩人身影。
齊若言爲他倒上一杯茶,“陛下喝口茶吧。”
洛亦清將小傢伙放回細軟上,淺淺的呼吸,昏沉的睡眠,小小的蹄子放在腦袋上,不時輕輕的甩甩尾巴,樣子着實讓人心愛。
只是,他單手扶住心口……
“若言,當年師父臨行前可有對你說過什麼特別的話?”洛亦清回頭相望,當嘴裡的話流轉着他耳膜中時,他清晰的看見了齊若言眼底一閃即過的彷徨。
齊若言低垂下眸,搖頭道:“未曾有過特別交代。”
“若言,告訴朕,是什麼?”洛亦清放下帷幔,將一切聲響隔離在外。
齊若言蹙眉,後退數步,“陛下您多想了,當年師父圓寂之時,真的未曾有過任何交代,更何況臣爲什麼要瞞着您?”
“說實話。”洛亦清站定,只與他隔着一步距離。
齊若言倉惶轉身,“夜色已晚,臣不應該待在宮裡,陛下早日休息,微臣先行出宮了。”
“站住。”洛亦清冷斥,“齊若言,別讓朕再次重複。”
齊若言僵硬的扭轉過身體,低下視線,說道:“陛下,師父當年只說過一句話,讓臣看好您,別讓您臨到最後天厭地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洛亦清眸中帶血,“什麼意思?”
“陛下命中有大劫,或許會遺禍蒼生,讓臣看着您,循規蹈矩,別妄圖改變什麼,您只是一個凡人,別想着憑什麼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朕知道了,你可以出宮了。”洛亦清走到屏風前,停下雙腿,“你放心,朕自有分寸,何爲天註定,朕心知肚明。”
“陛下——”
“跪安吧。”話音一落,洛亦清掀開帷幔,側躺在龍牀之上。
齊若言噤聲,不做聲響的退出內殿。
白虎趴在屋頂之上,看見匆匆走出殿宇的身影,輕喚一聲,“上來。”
齊若言聞聲望去,面色不悅,“下來,那可是陛下的寢殿。”
白虎不以爲意,平躺而下,眼觀天上星辰點點,“今晚夜色不錯,不知道齊太傅可否上來聊一聊。”
齊若言躍上屋頂,坐在他的身側,“你怎麼不出宮?”
“我沒地方可去,主子在什麼地方,我就在什麼地方。”
“可是你的主子已經把你送給我了。”齊若言嘴角含笑,“你難道忘了?”
“這麼說你不擔心我什麼時候一把火燒了你的太傅府。”白虎淡然一笑。
“你不怕我遷怒在你主子身上,你大可以燒了我的太傅府。”
“可行,這個威脅可行。”白虎側過身,斜睨一眼笑的雲淡風輕的男人,指尖輕輕的觸碰過他的鼻尖。
齊若言一愣,低下視線落在他的纖長五指上,“怎麼——”
“有片茶葉。”白虎攤開自己的手掌,掌心裡儼然躺着一片黑色葉片兒。
齊若言拂了拂自己的臉,“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白虎坐起身,卻在下一刻直接倒入齊若言懷中。
“……”齊若言驚愕,想要推開他,卻發現這個男人已經昏迷過去,這纔想起他早前身負重傷,卻沒有想過他拖着這樣的身子支撐了那麼久。
不由自主的,齊若言覆手放在他的銀絲之上,“謝謝你。”
沒有回覆,夜風淒涼拂過,在大地上,葉片兒一葉一葉凋零。
蒼穹之上,兩道身影,一坐一蹲。
女人神情冷漠的盯着身前蹲着懺悔的男人,冷冷一哼,“我小妹呢?人呢?”
男人擡手輕輕的爲女人錘錘腿,捏捏腳,賠笑道:“一時失手就讓她跑了,不過霧兒你放心,我已經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一定給你把她逮回來。”
“嗯?”女人挑眉。
“不,請回來,一定把小妹完好無損的請回來。”男人苦笑道。
女人從椅子上站起,“小妹性子烈,不能以硬碰硬,我不止一次警告過你,要和顏悅色的對她說,小瓏瓏跟哥哥走,哥哥帶你去吃大雞腿,你要這樣說,知道嗎?”
“是,我下次一定這麼說,不管出什麼辦法,一定給小妹弄只大雞腿去。”蠍姬摟過女人纖細的腰,將她攬入懷中,“這樣可是消氣了?”
“記住,收起你的那蠍子尾巴,不許給我把小妹嚇壞了。”
“是,夫人。”蠍姬抱起女人,覆脣而上。
夜風依舊,一輪明月安靜的懸掛,一池月光灑落,清風拂過,晃動池中碎影,波光粼粼。
乾坤殿內,白玲瓏雙手緊緊的抱住男人的手臂,腦袋靠在他的懷裡,越發留戀的吮吸着他的味道。
洛亦清嘴角微微上揚,將小傢伙主動靠過來的身子抱緊在懷,“醒了?”
白玲瓏不言不語,睜開眼瞼看着他的眉眼。
洛亦清大手輕柔的撫摸過她的小腦袋,“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清清。”白玲瓏擡起頭,紅潤的脣瓣落在他的雙脣之上,脣舌相交,在親密間,她的手扯過他的衣襟。
洛亦清愣怵,大掌按住她的小手,笑道:“寶寶,你身體還沒有恢復,不能這樣。”
白玲瓏眨眨眼,詫異的收回自己的手,“你……你說什麼呢。”
“我娶你可好?千年前我許諾給你的婚禮,千年後,我們重來好不好?”
白玲瓏小手掌覆蓋在他的額頭上,這沒病啊,怎麼說起糊塗話了?
洛亦清握緊她的手,莞爾,“我要我的寶寶一直留在我身邊,佛搶,殺佛;神搶,弒神;妖搶,滅妖;三界之中,誰若覬覦,我必傾我一生,覆滅整個蒼穹,到時候,我們做一對沒有魂魄的鴛鴦可好?”
“清清,你怎麼了?”白玲瓏坐起身,嘟嘴皺眉,“難道是蠍姬打到你腦子了?”
“沒有,寶寶餓不餓,我給你弄好吃的。”洛亦清將自己的龍袍隨意的披在她的身上,“小心着涼。”
白玲瓏蹙眉,空氣裡躍躍欲試的暑夏氣息在平靜中像似被點燃了火苗子,那股子熱氣撲面時,她都快熱的想脫衣了。
洛亦清下地,將繡鞋穿戴在她的雙腳上,“來,我們出去。”
白玲瓏不明所以的搭上手,“清清,你今天好奇怪。”
洛亦清笑而不語,打開殿門,對着殿外一衆內侍道:“準備膳食。”
“我要吃雞腿。”女人的聲音突兀的在殿內想起,驚得宮外一衆宮人膽顫心驚。
洛亦清笑笑,“大清早的不能吃。”
“你說過要好好的餵養我的。”白玲瓏冷哼一聲,“我去找小白。”
“準備一隻雞腿。”洛亦清道,“小一點的。”最後一句話以着她絕對聽不見的聲量對着常春說出。
常春額頭上皺起一道道褶子,目光有些驚怵的落在自家陛下身上,那詭異的氣氛是怎麼從他周身流露出來的?
“都看着做什麼?還不快去通知御膳房。”常春怒斥愣愣發呆的宮人,領着一羣人安靜退出。
洛亦清坐回凳子上,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以後想吃什麼就跟我說,上天入地都給你弄出來。”
白玲瓏皺眉,“我不是豬了。”
“我知道,可是我就想把你當成豬寶寶餵養。”
“哼。”白玲瓏撅嘴,“我有點熱。”
洛亦清神色一凜,替她把披風放下,“這樣好點了嗎?”
“還是熱。”白玲瓏說着便想扯掉自己身上的長衫。
“不可,寶寶,你現在是人。”洛亦清按住她蠢蠢欲動想要脫衣的手,搖頭道:“人都是要穿衣服的。”
白玲瓏娥眉一蹙,扯開自己的腰叩,“我不要,太熱了。”
“等下我讓他們弄點冰塊進來,不熱了,聽話。”洛亦清忙不迭起身將小傢伙不安分的手攥緊在懷,“寶寶,我們都穿着衣服。”
白玲瓏冷冷一哼,將洛亦清推開,自己從椅子上爬起來,跑到內殿便靈氣一閃,身上的外袍盡數碎成一塊一塊。
洛亦清心知不妥,將披風將她來來回回裹上幾圈,語氣稍稍嚴厲,“你若不聽話,今天沒雞腿吃。”
白玲瓏委屈的眼眶微紅,“我要去找小白。”
“你的小白我已經送給齊太傅了,你要去找他,也要問問齊太傅願不願意讓你去見。”
白玲瓏噤聲,鼻子抽抽,“就穿一件?”
“……”無聲。
“兩件?”白玲瓏咬脣,兩眼盈盈泛光。
“……”依舊沉默。
“三、三件?”白玲瓏豎起三根手指頭,最終妥協的低下頭。
洛亦清將她抱回牀上,吩咐宮人重新拿上一套輕裝。
常春單手扶胸,擡頭看了眼頭頂上空巍峨的乾坤殿,自從陛下昨晚匆匆回宮之後,爲什麼覺得今天宮殿之上漂浮着一股異常的氣旋?
他苦笑一聲,眼角餘光落在宮人們送上的真絲銀紋百合錦裙上,那可是前段日子從西蜀得到的蜀錦特別緞制的,手工精美,紋制的百合就如陽光下嬌豔盛開一般熠熠生輝,早前,太后有意將其作爲婼耶公主進宮賜給她用作新婚之夜穿戴,卻不料,陛下一聲令下,這一身衣服便被直接送來了乾坤殿,更是當做常服,隨意處之。
白玲瓏撫了撫袖口處的雲紋,笑道:“這衣服穿着好舒服。”
“喜歡嗎?”洛亦清將她凌亂的髮絲打理好,最後才爲她繫上腰叩,“喜歡的話,我讓他們多準備幾套,這樣就不用怕熱了。”
“可是還是很熱。”白玲瓏趴在男人的背上,“我不想走。”
常春不敢吭聲,站在屏風後的身子也禁不住的顫抖。
“那我揹你。”洛亦清半蹲下身,任着小丫頭往自己的背上爬去,“抱緊我。”
白玲瓏環繞過他的頸脖,“我今天可不可以吃兩個雞腿?”
“寶寶,現在是早上,吃多了午膳你會沒胃口的。”
“那一個大大的雞腿?”白玲瓏靠在他的耳側,輕吐蘭氣,“好不好?”
暖風一過,耳側襲來一陣一陣酥癢,洛亦清點點頭,“吃了大雞腿可就沒用綠豆酥紅豆酥鴛鴦糕了。”
“那、那——”白玲瓏咬了咬紅脣,“那一塊鴛鴦糕,就一塊。”
“好。”洛亦清將她放在椅子上,“吃完了不許偷食。”
白玲瓏鄭重的點頭。
宮人們有條不紊的送上膳食,隨後退出。
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兩人對坐,一人獨站。
常春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服侍,就見到陛下舀了一勺子稀粥到女人嘴裡,然後又餵了一口小小的蝦仁,又舀了一口稀粥,又餵了一口小菜,又舀了一勺稀粥,又餵了一塊豆腐,又舀了一勺稀粥……偱偱複復,當粥碗清空,桌上的膳食一併清除的乾乾淨淨。
“吃飽了?”洛亦清拿着絲巾替她拂了拂嘴角的粥液,“還要不要吃點?”
白玲瓏心滿意足的拍拍肚子,自從很是大義凜然的出走後,能從白虎那能毒死一羣生物的烹飪技術下活下來,她突然覺得自己生命力何其的頑強。
常春眉角微抽,心疼的看着自家陛下,一頓早膳下來,他連一口粥都沒有喝,幸好那個女人還有點良心,還剩下一隻大雞腿。
洛亦清拿起雞腿,瞥了眼身後灼灼閃光的大眼睛,眉角彎彎的將雞腿送到白玲瓏嘴中,溫柔道:“小小咬一口,免得噎着。”
白玲瓏生來就不知什麼叫做小小咬一口,在電光火石之間,早已以着風捲殘雲的氣勢一口氣豪情萬丈的將雞腿塞入嘴中,只剩下一根骨頭搖搖晃晃的支撐在他的兩指之間。
常春瞠目,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她竟然……她竟然讓陛下啃骨頭。
白玲瓏舔舔脣,“清清,我吃飽了。”
“就這麼一點?”洛亦清搖搖頭,“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三塊豆腐,一碟子小豆子,兩個小包子,一隻雞腿就飽了?”
“那要不再給我一隻雞腿?”白玲瓏撲進洛亦清懷裡,小小腦袋蹭到他的腦袋上拱來拱去。
“不行。”言語清晰,毋庸置疑。
白玲瓏毫不遲疑的推開他,坐回椅子上,眼角瞥了瞥神色依舊的男人,小小指頭推開身前的碗盞,“我要絕食。”
“聽說午膳是來自沿海的海鮮宴。特別有那種膏滿肉肥的海蟹。還有比拳頭大出不少的海蝦。味美鮮嫩,不需要多餘的調料,就沾着醬汁吃,也能滿口留香。”
“我是聽話的,清清,我一定會乖乖的聽你的話。”白玲瓏再次撲進男人懷裡,小小腦袋又一次在他腦袋上拱了又拱。
常春捂住心口,一臉驚愕的跑出大殿,陛下怎麼知道午膳用什麼?難道他去過御膳房了?
陽光正盛,御花園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過,兩人身後安靜的尾隨而來一衆宮人,氣氛如常。
“你們都不許胡說八道,我皇兄怎麼可能會私藏女人在宮殿裡?”
不遠處,一聲稚嫩的嗓音響起,打亂嫺靜的氣氛。
有膽大的宮人看了眼發出聲音的地方,正瞧着洛錦嶸面色陰鷙的教訓着兩個宮女。
“錦嶸,何事這麼大呼小叫?”太后神情冷冽,落在她身後的兩名宮女身上,目色越發陰沉,“這是怎麼回事?”
洛錦嶸走到太后身前,福了福身,“母后,這兩個大膽的宮女竟然在這裡談論皇兄寢殿裡有什麼女人,更說皇兄竟然把龍袍給那個女人穿,還伺候她吃飯,就像是奴才一樣。”
“胡說,誰敢在宮裡宣傳如此大不敬的話?”太后怒斥着地面上瑟瑟發抖的兩人,“來人,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看誰還敢這麼胡言亂語嚼舌根。”
“母后英明。”洛錦嶸指着兩人,冷斥:“讓你們再敢談論我皇兄不是,給本公主重重的打。”
“太后,前段時間皇上不是詔告天下要立後嗎,皇上寢宮有女人,也不是胡謅亂言,只怕皇上這樣下去,更多的人會在暗地裡嘲諷嬉笑。”黎婼耶絞着手帕,面容略帶憂慮,輕聲一嘆,“她日姐妹們進宮,聖寵時侍候皇上恐防也會這麼無理取鬧。太后,雖然我說這話不好聽,但我也不得不說,哪家大家閨秀會這般沒名沒分夜宿陛下寢宮?”
“你說的對,看來哀家是得想辦法讓皇帝好好的清醒清醒了。”
黎婼耶站在花園中,看向身前的那道青衫,嘴角微微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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