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小軍,你和我們這種人不一樣
“啊?”這分明像是在開玩笑的語氣,卻讓我手心裡生出冷汗來。
段天盡看我表情有些奇怪,偏着頭打量我,一樣是玩笑的語氣問:“難道——你真給我下了毒?”
“是啊!”我腦子並沒進水,只是對上他那雙精明的雙眼,臨場反應。
“小軍,你這種人都不會開玩笑!”是啊,我沒開玩笑。
他似乎不再懷疑了,將保溫盒捧起來,看到他拿筷子修長的手指,我心頭莫名一緊,不解的問:“盡少,有毒也吃嗎?”
他垂着的眼,睫毛卷翹,米線湯的熱氣飄在周圍,難得見他如鄰家兄長一樣與世無爭的模樣,他打趣說:“不過逗你玩兒。”
段天盡是誰,他纔不會逗我玩。我深知他說的每句話都有用意。
“再說——”他語言拉長,“你拼死將我從刀頭手裡救下,難道是爲了換個法子毒死我?”
話雖如此說,可事實難測,在我救他那刻,又怎會想到應泓還會逼我回來下毒呢?
若知道有這一刻。那晚就不該去救他,至少,殺人的不是我!
這真是一種諷刺,同樣身爲刀頭,卻害怕殺人,而這次殺的人。卻是段天盡。
有一個問題,那天晚上我就想問,此時心境複雜,我沉思許久,纔開口問他:“盡少那晚,爲何又突然停下來了?”
他吃米線的動作一頓。神情淡漠帶着些許傷感,問我:“小軍,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我脫口而出:“盡少正義勇敢,是條漢子!”
段天盡眸波觸動,自己也不信的樣子,“真心話嗎?”
“當然是真心話!”於小軍來說,不管是珍珠賭場裡仗義出手,還是生辰宴上徒手握刀刃,段天盡都能得到小軍的尊重。
他像是在笑,又似乎不是,只把手裡吃了一半的米線保溫盒放下,淺聲說:“外面的人傳我不學無術,薄情寡義,甚至欺軟怕硬,我覺得說得都沒錯,我確實不是個正人君子。”他轉動輪椅,往窗邊而去,繼續說道:“許多年前,我也有過一個英雄夢,可這弱肉強食的世界教會我的,並不是如何去做一個英雄,英雄算什麼?再悲壯再正直不過只是感動自己,仁慈幫不了我,要活下去,要走得更遠,就必須有手段,光有手段還不行,你的手段還必須得比別人更狠更陰險……”
段天盡說過許多假話,但我知道,他所說的是發自他內心的話。不清楚他爲何要與我講起這些,靜靜聽完,心中也有諸多感慨,彷彿他說的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咱們這一代人,兒時都有一個偉大的夢想,不是成爲科學家帶領人類文明,便是發憤圖強,長大以後報效國家,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只有生活纔是自己的。
段天盡說:“可是小軍,你和我們這種人不一樣。”
不一樣?我心頭像被一根針狠狠紮了進去。
他沒回頭,坐在輪椅上的背影,讓畫面顯得有幾分低沉。
“我們這種人機關算盡、步步爲營,可以說得上視人命如草芥,絕不會做不利己之事,更別提所謂的正義,而你,不過就是個跟在人後的小保鏢,卻爲了救一個陪酒小妹惹火燒身。”
這麼說來,小軍確實與他們這種人不同吧?
“別人嘴裡你是不自量力,愚蠢之極,可在我眼中,你是個好人!”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屬於他的真誠。
之前,我一直以爲,段天盡對小軍客氣,是因爲秦小爺的關係,聽了這些才明白,他只是覺得小軍傻蠢。竟會爲了一個低賤的陪酒小姐以命相抵,想必,那時的樑胭在他眼中也是這般吧,纔會在離開時對我說那句:“樑胭,杜家那趟渾水,你學聰明點兒,別到時候連骨頭都不剩!”
可是,他看錯了,不論是樑胭還是小軍,都是演的,真正的白鴿,是一個血債累累的刀頭,甚至剛剛,我纔給他下了毒,他毫無察覺。
對他終歸是愧疚的,我感覺眼眶酸酸的,想哭,只得把頭低下,好在段天盡的視線已從我臉上移開,不然他一定會發現我的異常。
沉寂了片刻,我對他說:“在小軍眼裡,盡少也是個好人!”
如果我們不必在這條荊棘之路前行,我們一定都是好人吧?
段天盡要出院回家休養,貓爺的手下已幫他辦理好了所有手續。不過阿寬還必須在醫院住着,我們離開醫院前,阿寬剛好醒了,護士過來說,可以允許一位親人進去探望。
阿寬自小就是被段家收養的,想必和我一樣,也沒什麼親人,段天盡就是他的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