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陌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中秦勢弱是不爭的事實,既是如此何必真的討人嫌一樣揹負着勞予綽的人情,勉強支撐着外面光鮮亮麗的空殼?和西羌示好勢在必行,起碼緩和一下兩國之間的關係。
不用多,三年五年繁養生息的時間有了,中秦自然會慢慢走向富強。
到時他們招兵買馬也有餘力反擊了。
“長姐。”發完國書,洛雲陌帶着小雨剛回長思殿,就發現身披淡黃色龍袍,一臉沉靜堅毅不復青澀稚嫩的洛翊坐在那裡,眉心緊蹙似是極其不解什麼。他見洛雲陌進來,先是眼睛一亮,而後猶豫着又沉寂了下來。
洛雲陌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有話要說,擺手讓小雨退下她就走了過去,親自爲洛翊斟了杯茶。
“皇上有事慢慢說吧。”
“長姐莫要打趣我,洛紹下落不明,這個皇位還不屬於我。”洛翊說着,諷刺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龍袍,嗤笑。
洛雲陌淡淡掃過一眼,沒說什麼,冷清僵硬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還是洛翊最先沉不住氣,深深嘆道:“離開鳳棲城之前的光景,至今我還歷歷在目。要說過去我就是在母妃的蔭庇下一樣過得不堪,那麼現在與往日相較之下,那驚人的對比,實是讓人忍不住感嘆人心不古,世事薄涼。”
“其實我不瞞長姐,對這個龍椅,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垂涎。因爲那把椅子的誘惑太大,誰也抵擋不住。就如我現在,哪怕心中再鄙棄,行動上一樣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思想拋諸腦後,盡情暢想即將爲皇帝的喜悅。”
“長姐,我知道那安平侯心慕於你。他也甘願爲了你,放棄唾手可得的肥肉,沒有爲難我們中秦,只是默默退離邊疆返回西羌。那他既然主動放棄,你又爲何將中秦的利益拱手再送給西羌的勞太后?恕弟弟愚鈍,我真的不懂。”
洛雲陌舉起一杯香茗,紅脣貼近杯沿,輕輕抿了一小口,才緩緩問出了看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七皇弟,我中秦國力如何?”
洛翊毫不猶豫地回答,“南方洪澇,北方乾旱,中有瘟疫盛行,另因爲皇室動盪義軍橫行,百姓民不聊生。這國力,與其他四國相較實屬孱弱。啊,我明白長姐你的意思了。”
洛雲陌看着洛翊贊賞地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
“我中秦國力孱弱,因爲接連動盪已經墮落至五國最末。倘若再不着力於安養民生,恐怕中秦不戰必亂,我們也無法阻止中秦內部分化分崩離析。既是如此更得需要防患於未然,休戰尋找一個合適又強大的盟友才最重要。西羌和東淮是友國,軍力強大,東淮富饒帶動了西羌整體的富足,那我中秦何不也跟這兩國一道結盟?哪怕今日不得不低聲下氣,可是你可否想過,中秦走在外面被人瞧不起,激起的會是血性。”
洛翊恍然大悟,“長姐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先示弱?”恍悟的同時,洛翊心裡也多少有些不樂意的。
任誰纔要當皇帝就不得不矮上人一頭,這心裡也不會是滋味。
洛雲陌笑笑淡然道:“爲了社稷安定百姓安樂,受點小委屈算什麼?爲君者胸懷大度,海納能容。你不如放眼未來,多少年以後,我中秦重歸強大,厲兵秣馬,操戈而起無人能擋鋒芒。介時,誰能再小瞧了你?”
洛翊是真被洛雲陌三言兩語描述出的美好前景吸引了,雙眼一亮,露出了嚮往之色。
“長公主,宮門外面有個人找您。奴婢正好路過,那人交給了奴婢一個盒子,您看……”
洛雲陌道;“呈上來吧。”
小雨就雙手呈上了那個裝裱華麗不菲的玉盒,微微打開來,恰好洛翊這時候想開了回頭正要對長姐說什麼,這偶然一瞥玉盒裡的東西駭得臉色變白,一怒打翻那個玉盒。“這是什麼骯髒東西!誰吃了熊心豹膽了,敢給長姐送這個?”
小雨沒看過盒子裡的東西,這會兒發現盒子裡滾出了十根染血的人手指,也完全驚呆住了,怔愣良久才尖叫起來。
從始至終洛雲陌很鎮定。
她看着那滾落一地的十指,心裡已然有了譜,知道這是誰幹的了。
除了墨玄城,沒人會那樣睚眥必報把人折磨死一番再送回十根手指。
這是明顯要告訴中秦皇室,他是要報多年前斷指之仇。
洛雲陌不知道墨玄城送來這個是爲了什麼原因,不過看到洛紹的手指一根不少都在這兒了,想也知道他人已遭不測。
紅脣嘲諷一抿,眼角眉梢有點憊懶的清淡,“這下皇帝可以真的放心了。這手指,是洛紹的仇家斬下他的十指送來的。估計現在洛紹早已經遭遇不測,被人碎屍泄憤了罷。”
洛翊起初是驚怒,再一聽洛雲陌所言,怒氣立刻消弭了下去,換上了一副喜色。“長姐所說當真?”
“自然是真。”洛雲陌頷首。
於是第二日,深覺多拖一刻都有可能夜長夢多的洛翊就在冗長的登基大典後,順利掌握中秦權柄,坐上了多少鮮血染就的無上龍椅。當天,新帝直接下達三道聖旨——
第一,免除三年賦稅,大赦天下,望百姓安養生息,恢復元氣。
第二,正式和西羌兩國建交,商貿往來以後不受關卡阻攔,但需遵從本國法令,違令者斬。
第三,封元長公主洛雲陌爲參政公主,相當於官居一品,有旁聽政務提出政見的權力,任何人不得有異議。
三令一出,天下譁然,就連除西羌之外的三國也紛紛覺得不敢置信。
這中秦新帝上位以後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僅成功歸國掌握權柄還憑藉一個長公主拉攏了西羌重臣安平侯,使得西羌和中秦這多年來的老對手老冤家能握手言和,還順利建交通商貿易。
中秦的改變衆人有目共睹,有些勢力歇了心思,比如說一直看的很開,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甘願蝸居自己這一畝三地的渤牢王李度。但也有些人,不甘計劃就此落空,還想盡力爭取自立爲王,比如仙度王墨歸麟和世子墨玄城。
藉着恭賀中秦新帝登基的當口,很多勢力都紛紛派遣舉足輕重的人物前去鳳棲城,這其中也包括墨玄城。
墨玄城是知道洛雲陌軟肋底線的,所以他信誓旦旦,這次一行定能得償所願。
墨歸麟自然也是不希望仙度白白錯過這一次拿捏新帝的機會,所以果斷派遣瞭解參政公主的墨玄城去了。
墨玄城一到鳳棲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洛雲陌。
然而洛雲陌這個時候卻被又一次到來的勞予綽拉去了百味齋品茶。
二人獨坐在包間中,相對品茗,自有一股說不出的自在閒適。
“這次侯爺來了,何時會走?”
洛雲陌放下茶盞就直奔主題,語氣毋庸置疑地果決,很傷人,但也給人一種短痛不如長痛的感覺。
揮劍斬情絲,斬斷任何可能導致他們其中任何一人,或是雙雙跌落地獄萬劫不復的可能,這纔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勞予綽看似風輕雲淡地輕啜一口茶,恰到好處地掩飾好了嘴角苦澀的僵硬,等放下茶盞才道:“雲陌爲何如此絕情?作爲東道主,你不該給遠道而來的我接風洗塵,帶我瀏覽這鳳棲城名景嗎?”
洛雲陌笑了,笑容薄涼沒有一點溫度。“侯爺說笑,明明你之前一次暗一次明都曾來過鳳棲城,那又爲何還需要我帶你去瀏覽名景接風洗塵?我是註定要讓侯爺失望的了。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出過皇城一步,更不用說無所事事的閒逛。”
勞予綽自知口拙,但也沒想到會觸到洛雲陌痛處,不由面露歉意。
他纔想說點什麼挽回一下,百味齋外面就有人在喊道:“長公主可是在這裡?”
那一聲饒富有磁性,說話尾音都帶着華麗的顫音,欲語還休,深意綿綿。這一聲過去,頓時有不少女子翹首盼去,被那一眼勾魂魅惑得無法自拔,滿眼滿心都充滿了樓下那一身風華似月,又似遠在天邊的朗星又似墜落凡塵的謫仙身影。
“是仙度世子墨玄城。”勞予綽往下看了一眼,低聲道。
就算是情敵關係,他也不得不說,這墨玄城的皮相真真是好。跟墨玄城一比,他這麼英武剛挺都快成了大老粗。
勞予綽心中不平,面上不露聲色,只是洛雲陌掃去一眼也明瞭他心中所想,不由無奈的搖搖頭,起身下去見這個曾經讓她百感交集,現在思緒都複雜難言的男人。
“沒想到仙度這次派來賀喜的使者是世子,許久不見,風采依舊。”
“長公主怎的與我這般客氣?”墨玄城出人意料地竟然突然摟上洛雲陌的腰,在她和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換上一副深情款款,再沒有方纔那樣自來熟一樣的語氣。“我們之間的關係,何時這般生疏了?”
洛雲陌被他的變臉也弄的措手不及,清冷的表情一滯,皺着眉只好將人帶回包間裡面。
勞予綽見到墨玄城跟着洛雲陌進來的那一刻就條件反射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兩眼精光大放。
墨玄城進來以後的反應也不逞多讓,菱形粉紅色的薄脣挑釁一樣地上挑了下,扯出個假假的笑容。
“沒想到安平侯也在這裡。看樣子,西羌對新帝登基很重視啊。”
“彼此彼此。”勞予綽平靜地笑着和他對視,兩人視線交錯間只有他們彼此才能感受到那從對方身上傳來的,不住像是在尖銳諷刺厭惡已極的氣息。
洛雲陌不覺有他,叫小二添了壺茶水就倚着欄杆跟過去一樣平靜地看着大街上車水馬龍。
淡淡的粉色在她的臉頰暈開,左眉梢的紅痣一如既往的鮮豔亮麗,還因爲她無時無刻不在嚴謹板着的臉,平添一種獨特冷豔的美感。
墨玄城和勞予綽看着這樣的洛雲陌,不約而同地選擇安靜下來,靜靜享受着這安詳平和的一刻。
轉眼間一下午的時光就這樣過去。
黃昏時刻,日暮將暗,洛雲陌保持着這一個姿勢終於有了變化。
“兩位陪我枯坐那麼久也算不易,作爲東道主,我真的很不合格。不如這樣,回頭我帶你們進宮找皇上,讓皇上爲你們安排好點的住址,就不去蟠香館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住了。”
不等勞予綽說話墨玄城就搶白說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