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滿心不敢置信,但是李度那赤裸裸鄙棄的模樣,生生說明他所聞是真的,而且事情發展正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去的!那他更不能放心了,一定要把雲陌救出那個火坑!
這次李陵學聰明瞭,他沒有急於一次次地跟父王辯駁,而是退而求其次,假意乖順,暗地裡聯絡起他能動用的力量來。
同一時刻,小雨的信也終於到了薄野秀的手上。
說來這封信歷經輾轉路途也是夠曲折的,本來小雨發信時分別送出好幾封,這一封她是沒有想到薄野秀真能接到的。
因爲天下間誰不知道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愛醫成癡,最喜歡懸壺濟世,不喜束縛。
要找到遊醫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還真是難如登天。
不過事有湊巧,小雨本來是要給勞予綽的信被人中途攔截,正待摧毀,薄野秀剛好出現拿到了這封信。
但小雨也因此暴露出了兩條暗線,整日在仙度王宮中心驚膽戰,就怕墨玄城哪一日上門問罪。
“雲陌被墨玄城那傢伙牢牢控制起來了,可惡!”薄野秀把洛雲陌看作是此生唯一的紅顏知己,哪能眼睜睜看着她嫁給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再過不久又成了兩國交戰爭鋒的犧牲品。
這次薄野秀乾脆也不跟誰打招呼了,他集結了一隊人馬,星夜趕赴仙度都城樑華,這次沒有絲毫隱藏身份的意思。
墨玄城是仗着現在仙度逐漸羽翼豐滿,暗地裡敢和中秦朝廷別勁了,所以洛翊就算接到那封奏報爲難,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同意他的奏請,允許洛雲陌代表朝廷下嫁於他爲王妃。
可是薄野秀這一來,他亮出了天下第一世家少主的身份。
天下第一世家底蘊深厚,歷經百代傳承,富可敵國,暗地裡的實力讓人不敢小瞧,各國朝廷乃至江湖都忌憚不已。
但就是這樣的地位超然的第一世家,每代子孫卻很低調,唯有在遇到能打破大國鼎立平靜格局的時候他們纔會入世,宣示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震驚世人。
現在薄野秀提前亮出了身份,墨玄城都受到了一定的壓力。他很震驚,洛雲陌到底和這第一世家的少主有什麼關係?
“本王看薄少主好像誤會了什麼。”墨玄城皮笑肉不笑,眼底盡是一片冰寒。“雲陌在我這裡過得很好,她已經是我的女人,她很幸福,根本沒有什麼跳火坑一說。”
薄野秀寸步不讓,悲憫世人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清澈見底,倒映着墨玄城愈發冷峻挺拔的傲然身影。
“若真是兩情相悅,那也我也不必白跑這一趟枉作小人。但偏偏我不久之前接到一封信,信上說明了雲陌在仙度之後遭到的冷遇和刁難。我想,對此墨國主也該給薄某一個交代吧?”
墨玄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田瑞上報的,在境外攔截了好幾撥人馬,送出的密信。
按照田瑞的彙報,那些密信應該盡數銷燬纔是……難不成,有人故意隱瞞不報?
魅惑衆生的瞳眸裡是一片深寒,涼薄得令人心悸。他將懷疑的目光對準了身邊每一個人,唯獨沒想到小雨有那麼大能耐。或許,他也是忽視了小雨在洛雲陌身邊呆那麼久,沒有真材實料如何能受洛雲陌倚重這個事實。
“這件事,我想其中定有內情,說不定到頭來只是誤會一場。本王看這樣,薄少主遠道而來也辛苦了,就當是多留一陣吃個喜酒給本王幾分薄面也好,
先暫居宮中,也好多跟長公主接觸一下,看看她是不是過得真那麼差。”
薄野秀深深看了墨玄城一眼,墨玄城笑容不減,自信昂然地迎向他質疑探究的目光。
等薄野秀跟着宮奴走了,墨玄城的笑容才消失無蹤,只餘晦澀幽邃的垂眸。“荊羅,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是,王上。”荊羅答得有些遲疑,因爲暗地裡調查這種事,向來都是柳情負責的。
可是柳情自從上次派人強行擄走洛雲陌鑄下大錯後,便再沒有出現過人前,讓她們現在都揣測王上是不是親自處置掉她了,還一度引起王宮上下人心惶惶。
現在接手柳情的勢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柳情來自於江湖,手下能人異士也大多都是來源於江湖,一身狂節傲骨。
這麼多的刺兒頭,想管教過來沒幾天功夫肯定不行,就是個燙手山芋。
荊羅的頭疼墨玄城沒有去管,對他來說,得力手下就得要全能,凡事都能妥帖辦好,而不是一臉爲難地說不行。
他腳步一轉就走去了洛雲陌的住所,這已經是他這兩天習慣的日程了。
即便洛雲陌與他總共也說不了幾句話,他也甘願多陪伴在她身邊一陣,努力讓她儘快熟悉自己的氣息。
他實在等不及了。
自己的女人,什麼時候才能正大光明摟在懷中盡情溫存?
最好再拔光她身上的刺,磨光她的棱角,將她永遠圈在身邊,哪也去不了,更別說招蜂引蝶。
看到墨玄城過來的時候,小雨條件反射地遠離,像個受驚的兔子。這個墨玄城早已習慣,甚至心情不好時還會發出一聲嗤笑嘲諷兩句。但是後來他覺得此舉太過幼稚,加之洛雲陌又在一邊,他也收斂了這種不穩重的行爲。
“雲陌。”走進來時,墨玄城就看到洛雲陌神情淡淡坐在那裡,手裡捧着一部書,近看那部書還是雜遊傳記。
自從有了那夜親密的關係,墨玄城就不再叫洛雲陌公主了,他一聲聲喊着她的名,期盼着她同樣熱切親暱的迴應。
可惜,這個目標短期內是實現不了了。
“你來了。”洛雲陌對墨玄城只是點點頭,就又轉了回去。
墨玄城對她的冷淡也不惱,反而好整以暇在她對面坐着,讓小雨上了一壺茶,一邊斟茶一邊看着洛雲陌出神。
也許是那探究的目光存在感太強烈,洛雲陌眉頭皺了下,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書,走過去坐在墨玄城面前喝了杯茶。
“你知道是誰來仙度了嗎?”墨玄城笑了,目光審視地看着洛雲陌,像是毫不介懷一般。“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你受傷時,那毛遂自薦也要闖進宮來給你治傷的大夫。”
洛雲陌知道墨玄城到底想問什麼,但是她不想告訴他。別說她不能告訴,就是她能告訴,薄野秀和她之間交際泛泛。
要是隻憑藉之前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去爲墨玄城再去攀關係,洛雲陌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眼角餘梢留意到墨玄城還在關注着自己的神態變化,洛雲陌心底諷刺地冷笑着,面上則是繼續冷淡道:“哦。”
“好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反應就那麼冷淡,不像你啊。”墨玄城開着玩笑,就像是過去他們時常互相打趣。
然而這次洛雲陌卻沒理會他,洛雲陌是怕自己不小心露了什麼破綻,索性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繼續看書。
墨玄城沒有勉強她,或者他心裡已有了答案。他們就這樣保持一看書一看人的姿勢,整整一下午轉瞬即過。
薄野秀不出他們所料的,在第二日一早就等不及要來看洛雲陌了。
洛雲陌親耳聽到墨玄城對荊羅叮囑,讓她留在這裡,免得讓風言風語傳出去。
對此,洛雲陌除了悲哀地苦笑真的不知如何好了。要真是爲了避嫌,那麼小雨在這裡便已經足夠,何必多加一個荊羅?
不信任的種子一旦種下,那等着生根發芽的那一刻,他們肉體就算再親密,兩心的距離也只會越走越遠,直到陌生。
“雲陌,我又來了。”薄野秀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他交的朋友,每個人的性格里也有比較單純的一面。
勞予綽執着於力量執着於家族使命,執着於守護西羌;李陵執着於自己,執着於專一的愛。
而薄野秀自己,更是執着於友情,執着於醫術精益求精,更執着於人性的純善。
在他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時常能看到對人們的悲憫。現在當這雙超脫衆生的眼眸看向自己時,洛雲陌都不由爲之心悸,隨之便是苦笑。“阿秀,我又給你帶來麻煩了。上次我還可以一封信將你勸走,這次……”
“這次可不能隨隨便便就拋下你一個在火坑了。”薄野秀不等洛雲陌說完就搶白道,由衷爲她擔憂着急。
“墨玄城可不比勞予綽光明磊落,勞予綽與我是好友,他既然對你動情,爲了你可以扶持洛翊而自己領兵退走不與相爭,那我就信他無論在何種境地,哪怕被逼迫,他勉強自己也絕對不可能逼迫於你。可是墨玄城此人就不行了,在我動身的前一晚,李陵兄遠在渤牢還給我發來一封信,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帶你脫離仙度,就是怕你在墨玄城這裡吃虧。”
薄野秀急吼吼說完一大堆,又很緊張地看着洛雲陌,就怕洛雲陌還留戀墨玄城的好皮相。
洛雲陌就這樣直直看着薄野秀,面對一個人這樣不帶絲毫目的,只是單純爲你的未來安危擔憂,說不感動是假的。
她展顏深深一笑。“阿秀,謝謝你這樣爲我着想。但你就這樣衝動暴露身份來了,就不怕墨玄城藉此大做文章?”
“不怕!我看你的皇弟對他也很不滿了,說不定正好趁此良機搭上我這個有權有勢的人,就跟墨玄城打對臺了呢。”薄野秀笑着說道,露出了一口亮白的牙齒,很可愛,像個長不大的少年。
洛雲陌的心神被帶入到薄野秀的話語中,緊繃的心絃驀地一鬆,忍不住就撲哧開懷笑開。
清楚看出洛雲陌是真的愉悅,薄野秀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比起愈發沉靜內斂堅強到讓誰都不敢小瞧的洛雲陌,他還是想看到洛雲陌放心露出脆弱嬌柔一面的樣子。
從很久以前,雲陌就已經很累很累了,命運待她如此不公,老天爺何時才肯給她一個好歸宿,而不是玩弄她的命運呢?
“王上……”荊羅一直站在一邊裝木頭人,聽着這兩個人說話,也爲薄野秀的風姿毓秀不遜王上的氣質心折。
但是她聽了這麼久就覺得王上的擔心不無道理了,雖然人家並不是真對長公主感興趣,可是他的兩個好友好像都心慕洛雲陌。正如此心驚地想着,荊羅就眼尖地瞥見外面廊下有一抹玄色身影閃過,登時明白原來王上一直沒走遠。
她的心不禁懸了起來,忙追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