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人錯愕的還是之後參政公主的決定。
她竟然要和新上任的汾州刺史一道去汾州,雖然名目是去替皇帝擇選入宮的秀女,但是不乏心智玲瓏之輩立刻猜出這參政公主還有皇帝的意圖。
皇帝這一方面是扶持起了仙度國,同時也限制了仙度世子墨玄城的自由?那皇室的態度就曖昧得令人揣測不已了。
不管外人怎麼看皇帝的決定,洛雲陌和墨玄城一起出行汾州已是不爭的事實。
再等皇帝守孝三年整過去,洛雲陌這個對外名目是則選秀女的參政公主就會和墨玄城一起回京述職。
猜都能猜出這二者之間必有某種不足外人道的聯繫。
迴避的牌子被高高舉起,走在隊伍最先,低眉順眼的宮奴跟着金碧堂皇的馬車浩浩蕩蕩出行,讓人得以真正一見皇帝對這個參政公主長姐有多麼信寵。
墨玄城作爲汾州刺史註定不能多高調出行,畢竟現任的汾州刺史還在任上,等他到了纔會交接讓位。
在此之前如果墨玄城做得有哪一點過頭,搞不好就會被這位出了名眼裡不揉沙子的前任大人給參奏了。
正因此,墨玄城輕車簡從,只是孤身坐在一輛破陋的小馬車上。
只是在外人都想探究到內部的小馬車中,他卻是一派自在安然,唯有偶爾垂眸時眼中閃爍的精芒才意味着某種即將破土而出的危險。
“墨大人在後面幹什麼?”洛雲陌有些不適應墨玄城不往身上黏的日子,問一旁的小雨。
小雨回答道:“長公主,墨大人是汾州刺史,按照慣例不宜大搖大擺出行……”
“叫他來我這裡吧。”洛雲陌垂下眼,倒是第一次有了愧疚之意。
前世墨玄城自崛起以後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就連這一世他除了做質子的時候飽受委屈,事後回到仙度也是風光無限的,幾乎沒見他有幾次狼狽的時候。
小雨點點頭就鑽出了馬車,沒過多久就匆匆回來。“公主,墨大人說他是臣子,不宜和公主孤男寡女獨處一車。”
“他在搞什麼?”洛雲陌陡然冷下臉來,這次索性自己掀開車簾走出去,走到墨玄城那輛小馬車,就在車伕驚悚的目光下鑽了進去,看到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墨玄城,洛雲陌冷淡道:“又不是被關押的犯人,作何這番姿態。”
墨玄城嘲諷地笑笑,“我是在想,自己到底長着一張多招人恨的臉,纔會讓你顧忌至此?”
洛雲陌心一沉,嘴上冷硬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堂堂參政公主還不知道嗎?怎麼,還是你敢說卻不敢認?”墨玄城忽然擡眼,深深看了一眼洛雲陌。
明明不帶任何譴責之意,反而還有些受傷的神色,看在洛雲陌眼裡卻像是生生灼痛了她一樣,慌忙撇開了眼。
“國家大義對我來說,永遠重過兒女私情。”洛雲陌似是嘆息地說了那麼一句。
這次沒有故作冷淡有心和墨玄城拉開距離,她就這樣撩開下襬,優雅款款坐在墨玄城的對面,主動伸手爲他們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車隊因爲公主不按套路出牌的行徑,凝滯了一下,才無奈地緩緩前行。
而前面那輛豪華的馬車中,是小雨聽從洛雲陌命令穩重地坐在那裡,一時間竟像是帝王出巡,必須準備一輛副車般。
汾州其實離鳳棲城並不算遠,可是相對的離仙度就遠很多了。
洛翊出於種種考量給墨
玄城安排了汾州,是因爲汾州是一個地廣人稀,兩極分化很厲害的“三不管”地帶。
所謂三不管,就是地方官員都沒辦法管理的,三教九流齊集之地。
這裡甚至還是那些高來高去,不願被規則束縛的江湖人極其嚮往青睞的聖地。
不少江湖大門派的總部就坐落於此地中心,既是帶動了發達的經濟,同時也帶動了很多不安分因素。
對此,朝廷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這次派下了墨玄城就不一樣了。
聽進了洛雲陌的警示,洛翊沒有將墨玄城這等心思細膩城府深沉之輩安排在大家族勢力錯綜複雜的淮陰一帶,反而安排墨玄城來這個三不管的汾州。因爲汾州在江湖人心中的特殊地位,這裡往往越不好用朝堂的規則管束。
要是大家族那些老狐狸,或多或少因爲官場的規則忌憚墨玄城三分,但是汾州的衆掌門可就不一樣了。
江湖人信奉的就是弱肉強食,絕對的力量!妄想用規則束縛他們卻不能服衆只會起到反作用。
這些,足夠墨玄城頭疼一陣子了。
僅憑汾州的亂象,洛翊相信沒個幾年他都料理不清楚,更別想分出多餘的精力插手仙度的事了。
這樣一來墨玄城在仙度的影響力弱化,墨歸麟再多幾個子嗣,提供給仙度的大家族們更多的選擇,仙度自己內亂奪權,對朝廷乃至中秦皇室的威脅自然會消弭。
就連墨玄城自己,想到這裡都不禁爲了這姐弟倆設下的套中套叫聲好。
可惜,墨玄城卻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人生被別人插手,強行將他前進的方向轉變。
誰知他墨玄城也是個天性反骨的人……江湖人不能用規則束縛,他就能被這個日益腐朽的皇室權威壓制住了嗎?
就在各人心思之中,車隊在三天後終於進入了汾州地界。
這一路可能是因爲不少蟊賊劫匪都早就聽聞風聲說新上任的是汾州的刺史,再聯想汾州在江湖上的聖地地位,都不得不賣了這個面子,避而遠之,日後也好搏上幾分情面。
這一點,倒是洛雲陌沾了墨玄城的光。
他們自打進入汾州,一切都相安無事太平的很,除了——
有時候在酒樓吃得好好的,忽然樓下就傳來一言不合爭吵的聲音,然後在小二習以爲常的緊張注視中,還有旁人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中,他們知道,在汾州才踏上江湖的熱血男兒還是不少的。
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是汾州各地常見的一幕。亂是亂,不過大家早已司空見慣。
不過這對於皇室出身對規矩很看重的洛雲陌來說,這些亂象就很刺眼了,她放下了手中筷子,深深皺起了眉頭。
“墨大人,看樣子梳理汾州的事不能一蹴而就,民風如此須得從長計議了。”
墨玄城戲謔地側過頭笑着,“難得長公主也有這樣憂愁煩惱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從做了參政公主您就無憂無慮了。”
從那日在馬車上開誠佈公起,他們就一直維持着這樣詭異的說話語氣。
她諷刺的叫他墨大人,他反過來一樣諷刺的叫她長公主。
外人看來他們的關係很奇特,實際上只是墨玄城一個人鬧彆扭,而洛雲陌拉不下臉來道歉那麼簡單。
“我吃飽了,先下去看看。墨大人你隨意!”又一次加重了墨大人三個字的語氣,洛雲陌走下樓去,小雨緊隨其後。
墨玄城等
洛雲陌走了以後也覺得食不知味,用筷子彈飛了一顆花生米,他也拍拍手挑眉下去了。
此刻樓下正進行着全武行,從圍觀人士竊竊私語的聲音中,洛雲陌知道了,這一出鬧劇的起因僅僅是眼前白衣青年的夥伴點的西湖醋魚剛好緊俏,後廚的原料只夠做一條了,而這一條好巧不巧趕在他們定下的前一刻先被人擡價要走了。
白衣青年是請客的,他覺得在朋友面前被人這樣奪了一道菜有失顏面,就衝上那一桌奪走西湖醋魚的人面前叫囂。
恰巧那一桌人也不是好相與的,仗着人多勢衆,這些人二話不說將白衣青年和他的夥伴圍了起來,雙方拔劍拔刀就打了起來。
瞭解了事情始末,洛雲陌是詫異又覺得這個打架的原因很烏龍。
價高者得,開酒樓的東家固然以和爲貴,可是有更高一倍的利益,他當然會偏向於掏更多銀子的那一方。
而白衣青年縱使是好面子的,也不該在大庭廣衆下因爲這麼個小事就惡言相向。
眼看着那條魚被人動了筷子也不能被要回,何必如此?怕有失顏面的話,再點一道昂貴的菜品遮瑕不是更好?
洛雲陌搖搖頭,她是不明白這些江湖人的想法。
當初和青狼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她也不理解青狼爲何行事偏激衝動嗜血,現在想想,大概是所有江湖人的慣性了。
毫無大局觀念,僅憑一時意氣行事,連可能會闖下多大的禍事都不知道。
“哎,侯老三他們也算是酒樓的常客了。誰不知道這條街是侯老三他們在看顧着,多少有家有口的商販都指望着侯老三的保護,這小年輕敢跟侯老三叫板,怕是以後都甭想在這條街買賣了。”
“嘿嘿,爲了面子在乎一條西湖醋魚成這樣的,估計也不是手頭寬裕的主兒,咱們就看好戲吧。”
墨玄城這時候走到了洛雲陌身邊,噙着一抹豔若桃李的笑容,諷刺地道:“都說了此地風俗如此,長公主又何必多管閒事?要真想整治這裡,不如等我正式接任了汾州刺史啊。”
“那個侯老三手下不少,這個白衣青年和他的夥伴支撐不了多久了。觀他們的劍路,好歹是名家之後,卻因那侯老三言語間的激將失去了理智,好好的劍也揮舞地沒了章法,在這樣下去必定會命喪一羣無名嘍囉之手,真是可惜。”
墨玄城似笑非笑起來,“那麼長公主是起了愛才之心嘍?”
“何必這麼風言風語地嘲弄人。愛救就救,不愛救也沒人強求。”洛雲陌冷冷丟下一句,就一鞭子甩了過去。
勁鞭疾厲,以一種破風凌雲的勢頭飛速朝侯老三的臉打去。
侯老三正得意着,哪想到一旁還有高人看不過去幫手,猛不防就被一鞭抽懵了,臉頰很快紅腫出一道粗長的鞭痕。
“誰,哪個敢打老子,多管閒事!”
洛雲陌一身冷凝,就好像天邊的皎月清冷而不可褻瀆。“你管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侍多凌寡,算是大丈夫麼?”
“我道是誰,媽的!”侯老三爆了口粗,隨即陰狠地眯起眼大笑了起來,“原來是個初出江湖就不知死活的小丫頭!”
“這小娘們敢動手!”他手下的小嘍囉們看到這樣一幕都停下了動作,面露殘忍之色地看向洛雲陌。
洛雲陌可不管那麼多噁心的目光黏在身上,只是淡淡看着白衣青年他們,說道:“和這種人糾纏許久還爭持不下,你們也讓我大開眼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