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葬母,那他們曾經見過的那個兇惡婦人是死了?
隨着洛雲陌他們不斷走近少年,周圍人的紛紛私語也傳進他們的耳中。
“這孩子很孝順啊,他生母在世時待他那麼尖刻他都能忍受,母親死了還賣身葬母,是個好孩子。”
“可惜這孩子品質再好也不行啊,他們母子二人來歷成謎,誰知道是不是沾染了什麼麻煩。”
“我偶爾路過他們住的那間破房子,總能聽見他母親咒罵他命硬克人的話,哎這孩子孝順歸孝順,八字太硬了。”
“是啊,一個如此命硬之人,誰知道剋死母親會不會再克害別人,這賣身葬母之事怕是懸了……”
命硬克母,加上生母苛待,讓大多人對他憐憫有之,卻無人願意伸出援手,就好像生怕跟他接觸了也會帶來厄運似的。
洛雲陌對此感同身受,只因她是天狗食日時出生,母妃便與她一起被打入冷宮,到死都無人問津。
說到底,她的出生也算是克害了母親。
包括洛印這個父皇在內,旁人看着她的目光也多有不同,絕大多數人都將她當成不祥人。
“起開起開,我們少爺來了,哪個敢擋路?滾啊。”
人羣后面一陣雞飛狗跳的推搡,人們不得不退居一旁,皺着眉看着城中有名的紈絝公子哥帶着他的狗腿子到來。
“喲,賣身葬母,是個聽話懂事的貨色嘛?”那公子哥是城中員外王大戶的獨生子,王大戶對他極其溺愛。
聽周圍人各自氣憤填膺地在暗地裡恨恨地唾罵,洛雲陌他們知道,這王公子仗着自己在家裡是獨苗,有王大戶這個無原則溺愛他的父親撐腰,爲禍鄉里欺男霸女幾乎無惡不作。
他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愛好,那就是褻玩孌童,府中薄有姿色的侍妾丫鬟都滿足不了他了,是以他隔三差五出來獵豔。
這會兒他看到前面有人賣身葬母,猥瑣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了,就想強佔這個賣身葬母之人回去玩玩。
少年漠然不動,只是跪在原地,垂着臉龐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地面。
他像是沒感受到圍觀人羣同情的目光,更沒感受到王公子黏在他身上的噁心目光,面色一直漠然冷清。
穿着一身縞素,少年打理乾淨自己跪在那裡,別有一番倔強的姿態。
王公子一看就想要他,所以打開摺扇故作普通文人一樣,想要瀟灑地接近這少年。
李陵和薄野秀看不過眼,一個偷偷射出一根淬了麻藥的銀針,一個則彈起一顆石子正中王公子的膝蓋。
撲通。
王公子當頭摔了個大馬趴,圍觀人羣登時爆出聲聲大快人心的爽朗笑容。
法不責衆,就算王公子想找到嘲笑他的人殺雞儆猴都做不到,狼狽地一扔扇子。
“笑什麼笑!誰再敢笑,本公子要他斷水絕糧!”
王公子的要挾不是沒有效果,因爲薄家集周邊數百畝良田,就有大半是王大戶所屬。
王大戶若是不想讓誰吃上糧,那還真是一句話的事。
於是周圍人的笑聲漸漸低迷下去,洛雲陌皺緊眉頭,薄野秀和李陵則十分不齒這王公子的手段。
“小美人,跟着哥哥走怎麼樣?不但給你葬母,還包你後半生吃香的喝辣的!”
王公子很盪漾地笑着,伸手要去擡少年的下巴。
變故突生,少年冷哼
着重重打開王公子的手。“噁心,你離我遠點!”
要不是王公子和這些狗腿子虎視眈眈,淫威尚存,真有人會拍掌叫聲好。
不過正因爲世道薄涼,人心不古,少年違拗王公子的心意顯然是要吃苦頭了,卻沒人出聲提醒,更沒人出頭相護。
洛雲陌嘲諷地勾勾脣角,走了出去。
恰在此時王公子惱羞成怒地要一巴掌摑向少年,洛雲陌一鞭子揮出去,巧勁一運將王公子從後一拽翻倒。
“是哪個王八犢子敢傷本公子!”王公子嘴巴不乾淨,嗚嗚喳喳罵了好一通。
周圍人鴉雀無聲,似是沒想到一個柔弱的姑娘家會站出來替這個可憐的少年出頭。
王公子一聽沒人附和他,更是罵罵咧咧地擡頭向上看,要將這個敢當衆下他臉面的傢伙記住了,回頭加倍找回來。
結果他這一擡頭,登時被洛雲陌的容貌驚住。
冷若冰霜,膚若凝脂,沉魚落雁,種種讚美的語言從他腦中快速劃過,然而眼前卻只有那雙銳利中帶着冷然的眼眸。
“美、美人……”在小小的薄家集呆了那麼久,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大美人?
還是最難征服的冷美人!他府中那麼多佳麗,跟這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
“美人,跟我走啊……啊!”王公子沒記住剛纔的教訓,直接被洛雲陌的鞭子抽了臉,很快打出一片紅腫來。
“你敢打我!”王公子跳腳了,再漂亮的美人又怎麼樣,敢打他!?“你們都是吃屎的啊,快上來打這個臭娘們!”
衆狗腿子如夢初醒,正要一擁而上,李陵一個眼色,藏匿在人羣裡的手下立刻現身將這些狗腿子抓住。
“爺爺饒命,女俠饒命,饒命啊!我是城中王大戶的兒子,王家大少爺,你們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們啊!別打我!”
李陵走過去重重踹了他一記窩心腳,踹得王公子半天趴在地上起不來,哎喲哎喲地叫喚。
這次人們可真是大快人心了,連連叫好,直聽得王公子面紅耳赤,儘管惱怒卻懾於洛雲陌他們的厲害不敢造次。
“誰要你的破錢,帶着你的人滾出去。”
薄野秀厭惡地道,“薄家集是薄家周邊最繁榮的城鎮,居然還有你這等蛀蟲在此橫行霸道,簡直給薄家丟臉。”
他現在如果還回頭做薄家的少主,那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徹查這些個蛀蟲,還百姓們一片安寧。
王公子帶着人踉蹌着逃走了,他眼尖地瞥見薄野秀隨身佩帶的玉飾,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什麼報仇的念頭也不敢起了。
教訓了惡劣的紈絝少爺,洛雲陌再回過頭來看着少年,不由深深一嘆。
她蹲下來掏出銀兩塞給了少年,語氣盡量放柔和了些。“拿去吧,給你母親安葬了。”
“恩人。”少年忽然擡頭,喊得洛雲陌一愣。
他緊緊捏着手裡的銀兩,衝洛雲陌重重磕了三個頭,就動作遲緩地站了起來,一瘸一拐抱着卷着他母親屍身的破草蓆慢慢遠去。
李陵嘆道:“但願他能懂得感恩。”
“這少年你們認識?”薄野秀現在才問出來。
李陵洛雲陌雙雙點頭,簡單地說了下上次他們一起逛花燈會,無意中碰上的少年。
薄野秀蹙了蹙眉,“父母愛護孩子才屬正常,唉……有那麼一個兇狠的母親,是禍非福。現在他母親死了,
他也算能開始新的人生了。”
是啊,父母愛護孩子才屬正常。
那他們呢?
洛雲陌自嘲地搖搖頭,李陵也是目光沉暗,許久不語。
薄野秀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十分懊惱,一路跟着他們回去客棧,再不敢多提那少年一句。
可是他沒再提那少年,第二天一早他們卻在客棧外看到了他。
外面小雨淅瀝,入秋的天雨水溼寒,冷意都能透入骨子裡。
少年穿着簡陋的粗布麻衣站在雨幕中,抿着青白的嘴脣,不顧小二的驅趕,硬是執着地在那裡站了許久。
洛雲陌他們清晨梳洗好下來吃東西,那少年雙眼一亮,卻礙於自己身上狼狽,遲疑着不敢踏入。
還是洛雲陌最先發現,忙走過去帶他進來,吩咐小二去打桶熱水置辦一身保暖的衣物。
“你怎麼來找我們了?”
“你是我的恩人,我會一直跟着你。”少年鬆開嘴脣,雙眼明亮,一字一頓非常認真。“我叫地劫,以後任憑恩人吩咐。”
地劫,也不知道是誰給他起的名字,戾氣沉重,聽着很不好。
洛雲陌他們對視一眼,心中嘆息。
上次他們去過地劫住的地方,蕭然四壁,房子更是陳舊的很,無法給人遮風擋雨。
況且他也是真的可憐,失去母親,這個孩子也似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對他母親說話時的歡快,對比現在沉重更甚的冷凝,實在惹人憐惜。
洛雲陌想了想,還是同意地劫跟在自己身邊。
他們已經決定不過問時勢,以後尋個安靜的世外山村就此一生,地劫也好安頓了。
“你還沒準備包袱吧,我們隨你一起去。”
李陵考慮事情很周全,他想着爲防萬一,那王公子若氣量狹小趁他們不在地劫身邊就擄走他肆意凌辱,那人救了等於沒救。
地劫毫無異議,他們便拍板定了下來。
所幸地劫住的地方離這家客棧還很近,洛雲陌他們走了一路,雨水沒有打溼衣裳。
走進那間破陋的大宅,薄野秀就對着惡劣的環境連連皺眉,對地劫愈發憐憫。
李陵和洛雲陌合作,先搬了稻草將房頂蓋住,一時半刻雨水滴不下來,這段時間也足夠地劫收拾東西了。
忙活完了洛雲陌從房樑上輕盈跳下,地劫匆忙收拾東西間一樣閃爍着金芒的小器物掉落出來,被她看到。
洛雲陌彎腰撿起來,仔細打量着物什,突然覺得有哪裡眼熟。
“這個東西,我好像在北紇兩個小皇孫身上見過。”李陵走過來看了看,道。
洛雲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東西,似乎是北紇皇室成員纔有的。難道地劫的身世和北紇皇室有關?”
“多想無益,不如問問他。”李陵敲定,轉而去問地劫。
然而地劫也是一臉迷茫,只是回憶着道:“我娘在世的時候常一個人念念叨叨,說她如果不是因爲我,她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誰敢讓她過着這麼糟糕的生活……”
“公主!”三人驚呼,難道地劫的母親是北紇皇室的公主?
洛雲陌有些不信,公主養尊處優,據舅舅說近年來北紇的公主不是下嫁給當地的武將表彰其戰功,就是外嫁別國和親了。
而且外嫁可能流落他方的公主就只有那個被她母妃代替,下落成謎的珈瑤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