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一直覺得足球是一種純粹而優雅的運動。
所以在上一世受傷前的十年足球生涯裡,他一直保持着跟巴喬一樣的足球風格。
他討厭踢球很“蠻”的傢伙,而二毛子這一夥正是“蠻”的代表。
這夥痞子美其名曰“男人踢球,就要有力量。”
但是他們所謂的“力量”就是領先了嬉罵嘲笑,落後了下絆子推人,甚至直接改踢球爲踢人。
跟着姜世勳學球的人,基本都是修理廠的子弟。
所以他們很瞭解這些痞子的作息時間,刻意的把訓練時間選在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就是想着,能夠避開這些習慣在傍晚涼爽時踢球的痞子。
可惜天不遂人願,今天還是碰上了這些痞子。
“你們這幫小崽兒,滾一邊兒去,別在這兒找不自在。”領頭帶着大“金”鏈子的光頭漢子,東倒西歪的邊走邊嚷嚷着,十幾個痞子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球場邊,一個個恨不得把肩膀抖到天上去。
“這是咱們修理廠有名的大混子,二毛子。聽說前幾年嚴打,因爲流氓罪被抓進去蹲了好幾年!”
“是呀,二毛子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的缺德事兒做的老多了。”
隊員們都在竊竊私語,傳說着道聽途說來的二毛子“光輝事蹟”。
死死的盯着二毛子,李瑜右手食指和尾指微微的顫動着,在隊友們的低語聲中,他感覺自己頭皮一點點的發麻,眉間那根血管一蹦一蹦的在躁動。
如果有上一世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這是李瑜動手的前兆。
“二毛子,好久不見了,多謝你上一世的厚賜,今天讓我好好報答你。”
不知怎麼的,可能是受了這一世年少衝動的性格影響,李瑜只感覺心裡憋了一團邪火,讓他無法用成年人的理性來思考問題。
眼看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暴動,李瑜正要衝上去暴打二毛子,姜世勳從球門邊一路小跑着趕了過來。
“幾位大哥,幾位大哥,天氣這麼熱,就不要和一幫孩子搶場子玩了,您看我們也就練一兩個小時,沒別的意思,幾位大哥買幾瓶汽水兒喝,解解暑。”姜世勳掛着硬邦邦的笑容迎了上去,邊說着邊遞過去五毛錢。
“老薑,不是哥們不給你面子,前幾天兄弟又看了一遍少林寺,覺遠大師說的特別有道理,夏練三伏,這個、這個冬練三九?這個三伏嘛,哥們是沒趕上啊,我看今天這日頭和三伏也差不多,這不來補補課嘛?哈哈….”二毛子一手接過五毛錢,一手摩挲着光頭,得意洋洋的說到。
“嗯嗯,哥幾個勤懇用功,早晚練出一身好本事,實在是耽誤大家了。”姜世勳臉上一閃而過的慍怒,見二毛子接過錢,又壓低了語氣說到。
“嘿?!老薑!我說你這個高麗棒棒兒,怎麼着?拿話搪我?知道耽誤哥幾個用功,就領着你這幫小犢子滾邊上去。”二毛子挑眉耷拉眼兒的推了一把姜世勳。
姜世勳一愣,沒有躲開二毛子的推搡,踉蹌了兩步才站穩。
他對於二毛子這一夥的無恥,實在是沒有心理準備,好話說盡,錢也接了過去,看現在的意思還是要搶球場?
“滾開點兒,一個個傻不愣登的杵着幹嘛呢?把球借你們親叔叔踢踢。”幾個痞子肩撞手推的,分開不知所措的隊員們。
“小犢子?你這表情,是想找茬?”二毛子渾身零件亂晃的走過姜世勳和隊員們之間,突然看到惡狠狠的盯着他的李瑜。
一眼掃過二毛子這些痞子停在球場邊的三臺自行車,李瑜覺得直接動手打他們一頓,太過便宜這幫痞子,對不起二毛子上一世對自己的恩賜,要讓他們多出點血才行。
“沒有沒有,這不是沒見過這麼英武有氣概的大哥麼,被毛子哥的氣勢給鎮住了。”他心裡冷笑,表面上卻換了一幅諂媚的表情。
“少給你親大爺灌蜜,你剛纔盯着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二毛子今天,其實就是出來找事的。踢人可比踢球有意思多了,李瑜正好被他抓住把柄,怎麼能輕易放過。
“就是看幾位大哥,這一、二、三……才十二位,你們自己踢也沒什麼意思,要不我們這幫小兄弟陪幾位大哥踢一場比賽?這樣一來,你們也練了這三伏,二來我們也沒耽誤訓練?”李瑜察覺到了二毛子要故意找茬,忙笑嘻嘻的解釋。
“得,你小子說的還挺有道理,就這麼地,你們這幫小屁孩也該見識一下球是咋踢得!”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李瑜剛纔的表情變化太快,二毛子見李瑜一直笑呵呵的回話,怎麼挑釁也不着惱,自己也覺得,剛纔可能是看錯了。
“得嘞,那我去挑人,幾位大哥先熱熱身?”李瑜弓腰曲背的點了點頭,轉過身走向姜世勳和隊員。
“操你媽的這天還熱身?小B崽子,會說人話不?”二毛子擡頭看看太陽咕噥着罵到。
姜世勳一臉疑惑的看向李瑜,他記憶中這是一個外表溫文、舉止優雅,骨子裡卻倔強剛強的男生,今天的李瑜讓姜世勳覺得有點陌生。
“姜老師,二毛子他們今天過來就是找茬的,不應付他們一下是不行的,你看看找幾個機靈點的隊員和我打個配合,不用防守,有球傳給我就好。”李瑜誠懇而恭敬的對姜世勳說到。
“也好,你小心點兒,別讓他們找着藉口挑事,隨便糊弄二三十分鐘,他們也就找地方躲太陽去了。”姜世勳沒有聽到李瑜和二毛子他們說話的詳情,只是以爲這是二毛子他們提出的要求。
輕輕點了點頭,李瑜半側過身子看向二毛子他們。
上一世姜世勳和隊員們百般忍耐,二毛子他們不依不饒,辱罵恐嚇硬是逼着隊員們和他們踢一場比賽。
最後痞子們輸不起,動手偷襲李瑜,隊員們也被打躺了一地,雖然姜老師打跑了痞子們,但自己也捱了幾下狠的,這才導致前世的悲劇。
既然自己重生歸來,已經知道必然要踢比賽,爲何還要讓姜老師受到這幫痞子們的羞辱?另外,再踢一場比賽不是自己正需要的麼?
想到這,李瑜就無比期待着,早些和二毛子他們在球場上見面。
球場上兩邊站好各自的位置,痞子們趾高氣揚,用挑釁的目光掃視着隊員們。
幾個膽小的隊員瑟瑟發抖,恨不得逃離球場,遠遠躲開對面這些不懷好意的痞子。
臉上的笑意一直淡淡的掛着,李瑜雲淡風輕的站在球場上,眼角輕輕掃過球場邊,二毛子他們騎來的三輛加重二八永久自行車,眼神更加明亮。
比賽很快開始,哨聲剛落,球便落在了二毛子的腳下。
接到球的二毛子,瞬間化爲一臺人肉推土機,橫衝直撞的帶球衝了過來,兩個隊員下意識的夾防,卻被惡狠狠的推倒在地。
李瑜早知道他踢球的德性,早早的閃身讓開了位置。
“小子,有本事別躲啊!”二毛子面露不屑,帶球幾步便直面守門員。
守門員看了看被推倒的隊友,也想學李瑜閃開,卻慢了一步,被二毛子獰笑着一腳把他踹倒,球帶着風聲灌進了球門。
“1:0了小崽子們,你們要這麼踢球,這還有什麼意思?”不理會躺在地上呻吟的守門員,二毛子幾步來到李瑜旁邊。
上下打量着李瑜身上穿着的德國隊球衣和腳上的雙星球鞋,二毛子眼裡閃過一絲貪婪。
留意到二毛子一閃而逝的貪婪,李瑜故意順着他的意思,笑道:“毛子哥,這麼踢肯定沒意思,大家都認真不起來,不如咱們加個彩頭吧,我用身上這件德國隊球衣和這雙球鞋做賭注,這可都是在省城買的!”
在一九九零年,李瑜這身裝備和二零一七年的中學生,穿一身正版阿迪運動服,限量版喬丹球鞋一樣,都是很值錢的東西。
二毛子一聽李瑜的建議正好撓到了心裡的癢處,他眉飛色舞的笑罵:“你小子還他媽挺上道。”
幾個隊友一聽,都有點着急,想勸李瑜不要和這些痞子賭,這不是肉包子打狗麼?
可他們剛想開口,一羣痞子便惡狠狠的盯着他們,隊員們終究在痞子們兇惡的目光下敗退,沒敢說話。
“毛子哥,你看是不是把你的賭注也亮亮?”李瑜搓了搓手掌,故作憨厚的問到。
二毛子聽到這話,也不好反駁,畢竟法治社會他也不好明搶。
可是看看自己渾身上下,加起來不到十塊錢的地攤貨,尷尬的直撓頭。
“毛子哥,你的鏈子。”似乎看到了二毛子的窘境,一個小痞子媚笑着上前給自家老大解圍。
看了看自己掛脖子上裝點門面的“金”鏈子,二毛子沒吭聲。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心知肚明,這鏈子是隔壁老王家拴狗的,被他卸下來上廠裡電鍍車間刷了一層銅漆而已,看着金燦燦,放在手裡掂一下就知道有毛病。
正在二毛子琢磨拿什麼東西做賭注時,李瑜貌似不經意的說道:“毛子哥,我看就用您這三輛二八永久當賭注吧?”
順着李瑜的手指,二毛子看向他們停在球場邊的三臺加重永久自行車。
這三臺七八成新的加重二八永久,是他們最能拿出手的東西。
這種加重永久出廠一輛就得小二百塊,三臺七八成新的起碼也是五百大洋。就賭一身球衣和一雙球鞋多少有些不合算。
“毛子哥,怕啥?這幾個小屁孩子,剛纔都快尿褲子了,再射他們兩個球就完事,贏定了的。”一個小痞子輕聲的勸說二毛子。
摩挲了兩下大光頭,二毛子心想也對,這種肯定會贏的事情,賭注高一些也好。
省的最後贏了,被人說自己欺負娃娃,咱這可是真金白銀用五百多塊車子贏來的,這樣說出去也好聽。
心下計議已定,二毛子爽快的笑道:“成啊,就這麼定了,咱們繼續剛纔的比分來,淨勝三球結束啊!”一想到馬上就有精神的球衣球鞋穿,他的嘴角兒都裂到耳根子去了。
李瑜又瞄了瞄三臺永久,露出了一縷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