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邵夢凱愣怔着喃喃自語,半天沒能動彈一下。
城就這樣被攻破了,連半個時辰都不到?由西城開始,告急的旗號已經傳到了南城。城內鐘聲大作,一聲緊似一聲,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這鐘聲中的驚慌之意。可以想象得出敲鐘的那些清兵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們一定已經急得滿頭大汗,正瘋狂地鳴鐘,向全城發出警報。
瘋狂擺動的旗號,驚慌急促的鐘聲,不光是邵夢凱,他周圍的軍官和士兵,全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城牆下待命的軍隊更是一片譁然,士兵們面露驚惶,交頭接耳。
“大人。”一個軍官突然開口說道:“此面敵軍乃是佯攻,我軍應分兵增援告急之處,消滅入城的敵人。”
邵夢凱彷彿如夢初醒,擡起頭看了這個軍官一眼,皺起眉頭思索着。城池是在西面被攻破的,按理說應該進行一番爭奪纔是,但明軍進展如此迅速,卻是令人吃驚。
“……好自珍重,要顧念着妾身和肚裡的骨肉……”驀然,小妾叮囑的話語在邵夢凱耳中閃過,一下子把他的思路全給打亂了。
“大人——”見邵夢凱遲疑不決,又有一個軍官上前提醒道:“若是擔心情況不明,不如率兵撤向北城,與那裡的守軍會合,再作計較。”
邵夢凱目光遊離,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那就撤向北城吧!”
……
兩次爆破不僅炸開了城牆,更使西城的清軍遭到了慘重的傷亡。根本不能在缺口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明軍不受阻礙地涌入,分別向南北兩個方向攻擊。雖然巷戰使雙方的兵力都無法充分發揮。但不斷增加的明軍仍然比清軍強大很多。況且清軍顯然沒有料到如此快便被攻破城池,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在優勢明軍的攻擊下,遭到了重大的損失。
“降者不殺。”“棄械免死。”……
熟悉的鄉音勸降,在清軍越來越處於劣勢的情況下,發揮出越來越大的瓦解作用。騰衝之戰結束後,明軍有意放回了不少輔兵,以及傷殘的俘虜。俘虜政策通過口口相傳,已經傳播開來。以前還是政治宣傳,現在可就真成了動搖人心的工具。
幹過壞事不要緊,有當官的當替死鬼。當兵的這樣想,自然不肯賣力。邵夢凱當時也是看出了指良爲娼的那幾個士兵的心思,才下了狠手的。換句話說,誰也不想做那種別人牽驢我拔橛。別人享樂我背黑的傻×。
而那些甘陝綠營的俘虜加入明軍後,對於頑抗的清軍,雖然很多是同鄉同土,卻是兇狠異常,絕不留情,這種心理和吳三桂等漢奸倒是頗爲相似。那些漢奸做爲叛臣降將。在滿人面前總有點伸不直腰,擡不起頭。便只有豁出性命,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忠勇和兇狠,才能贏得清人的信任,才能在清朝的權貴中站穩腳跟。
西城的安定門、永鎮門最先被打開。接着是南城的鎮南門、龍泉門,然後是東城的昇陽門。永昌古城的八個城門有六個嚮明軍敞開。標誌着佔領和勝利的紅旗在城牆上越來越多。
邵夢凱率領的兵卒狼狽退了回來,在仁壽門外丟下了大片的屍體。環城壕溝,再加上明軍挖掘的半月形阻擊戰壕,徹底封死了城內清軍突圍的道路。
大勢已去矣!東、西兩面的明軍已經開始猛烈攻擊蝟集在北城的清軍,北城的通華門已經失守,剛剛插上的紅旗飄揚飛舞,還在頑抗的清軍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轟,轟,轟……幾聲悶響過後,明軍戰陣後面騰起了團團白煙,炮彈在空中散花,變成數十個,狠狠地砸在不斷被壓縮的清軍隊伍之中。
在清兵驚恐的叫喊聲中,爆炸一個接着一個,煙柱升騰,彈片飛舞,慘叫聲此起彼伏。士氣本來就瀕臨崩潰的清軍,終於喪失了鬥志,有的棄械投降,有的如沒頭蒼蠅般的亂鑽亂竄。
“罷了。”邵夢凱在城樓上看得清楚,一跺腳,將手中的寶劍扔掉,雙手一背,喝道:“不要再增無謂的死傷了,棄械投降吧!你們把我綁了,背叛皇明的大罪由我一人承擔。聽聞岷殿下仁厚,必不會斬盡殺絕,坑殺降虜。”
“大人——”親兵隊長高呼了一聲,他握着一杆長槍,脖子上青筋畢露地望着邵夢凱。
“甘陝健兒不能盡喪於我手。”邵夢凱臉色黯然,又突然瞪眼喝道:“還愣什麼,快傳令投降,速綁了我去,能多保些性命。”
………
圍城必闕,這是孫子兵法所言,但如果盡信書,反倒不如無書。執着於教條主義的理解,卻不考慮實際情況,纔是庸將所爲。
滇西的清軍約有三萬,因爲要阻礙騰越的明軍,所以大頭便在永昌。一戰而全殲敵軍,則滇西清軍的數量已經明顯地弱於反攻的三師明軍,可爲以後的軍事行動打下良好的基礎。
城內的戰鬥已經基本結束,明軍正挨屋挨戶搜抓逃入百姓家中的清兵,憲兵也開始在街道上巡邏,維持軍紀。
朱永興在親衛的保護下來到了永昌府衙,便看到明軍正在往外擡屍體,原來是永昌知府眼見形勢無可挽回,便逼家人服毒,然後上吊而死。
漢奸,畜牲。朱永興看到一具小小的孩童屍體,不由得皺了眉頭,對擡屍體的明軍交代道:“在城外埋了,立塊木碑,上面寫上漢奸、畜牲兩字。”
“是,殿下。”一個明軍軍官恭謹地答應,把這些屍體搬上一輛架子車,命令幾個輔兵推出城外。
交代完事情,朱永興站在府衙門前猶豫了一下,苦笑着搖了搖頭,帶着親衛走了進去。戰亂年月,哪裡沒有橫死之人,現在可不是講究的時候。
廳房已經收拾出幾間,朱永興坐下休息了一會兒,晉王李定國和趙王白文選便分別來到。城中戰事基本結束,他們也不用再指揮作戰,便趕來與朱永興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兵貴神速,朱永興心中惦記着元江,自然希望儘快進兵,北攻大理。晉王李定國與趙王白文選也認爲時間很緊,不能給滇省清軍重新調動迎戰的機會。
“永昌至大理約三百六十里,我軍最快也要六七天,慢的話則需十幾天,取箇中間數,先定九天如何?”朱永興估算了一下,覺得一天行進四十里應該是絕對能夠完成的,如果定得太高,恐怕兵士疲憊,傷病增加。
“一天四十里,可以。”晉王李定國點頭同意。
“九天?”趙王白文選想了想,說道:“興許還能更快些,秋收剛過,糧食尚在沿途府縣貯存,我軍可少攜糧草,急速進軍。”
“未見城內大火升騰,府庫兵庫應該未及毀去,實是意外之獲。”晉王李定國臉上露出了笑容,向着朱永興拱了拱手,說道:“此皆賴殿下破城之法,使清軍措手不及。”
朱永興笑着擺了擺手,說道:“晉王過譽了,滾地龍之術早已有之,吾不過加以改進,算不得什麼。嗯,咱們暫且等等,等審問完俘虜,統計完戰果後再最後確定作戰計劃。”
滾地龍,確實就是穴地爆破。按照史書上所述:開地道作葫蘆口,直通城下,安放火藥在內,再用大竹,空其節,導藥線於外,然後堆土填石以塞其口,用時燒其藥線,則火藥爆發而城可破。
但在古代,知識傳播速度極慢,範圍極窄。出了書,買的人,讀過的人,能用上的人,少之又少。而成功經驗的擴散也是如此,往往在很長時間裡都不爲他人知曉,直至湮沒。哪象後世,電腦一點,便能搜索個八九不離十。所以,朱永興所說的滾地龍之術,在史書上似乎只有那麼一筆可查,便是鄭成功破仙遊時的事情。
晉王李定國在攻打新會時,曾經挖地道、燃地雷,炸開過城牆,但缺口小,還需用火炮轟擊來擴大,威力自然不可與永昌城下的爆破同日而語。也就是說,晉王李定國沒學過物理,不知道爆炸的原理,就無法增大爆炸的效果,自然也對朱永興的穴地爆破感到欽佩。
而且,守城清軍明明又潑狗血,又曾驅趕娼妓裸身登城,但卻起不到厭炮厭勝作用,朱永興也沒什麼做法的舉動,更令李定國和白文選感到驚奇。
皇明火德,難道爲岷殿下所承繼?晉王李定國浮起過這樣的念頭,但又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這可不是能夠胡思亂想,能夠對別人說出口的事情。只是,朱永興越是英明神武,越是功勞赫赫,越是聲名鵲起,晉王李定國心中的隱憂便越來越重。
攻取大理,再佔領洱海衛(現祥雲縣),朱永興便要率領軍隊南下蒙化府(現巍山、南澗縣),然後順元江而下,增援那嵩。總的計劃是這樣,但還存在着不少的變數,時間上也不好掌握,只能希望元江那嵩能支持得越久越好。